第21章 静安宫晓苑里的醇太妃

宫人一旦进入皇宫，大多一生都在宫内度过，极少有能在宫外安度晚年的。宫人老年需要照料时都是靠没有血缘关系的“子女”来做的。而皇宫选拔年幼宫人的周期并不是固定的，人数也有不同，因此每一批被选拔进宫的年幼宫人就成了年长宫人争相拉拢的对象。

当然了，对于那些地位高，资源多的宫人来说选择的余地自然比较大，他们一般要多番比较，仔细观察较长时间后才物色选定人选，有的甚至有不只一个“后嗣”；对于那些一般的宫人来说，能有一个人品不那么差的作为义嗣老有所依就可以了。不管是属于哪种情况，能找到一个寿数完整的“子女”无疑是件很令人羡慕的事。

按照宫里的制度，宫人一旦到了一定年龄就会分配到各个比较实职的职位上当差，并且承担相应的责任。按以往若干年的经验来看，对于那些在同一次选拔中选拔上来的新人，年龄与回旋余地与生存概率几乎是成正比的，因此年幼的所占的优势更大一些。因此在选择“子嗣”问题上，宫人们的意愿更偏向于年龄偏小的。

与同一批次选拔入内宫的宫人相比，禾公公的年龄算是有点偏大了，和那些宫人相比，他算是比较吃亏的。同时进宫的好多被“老”宫人相中了之后都有了或强或弱的依靠，但是禾公公这头却迟迟没有动静。

找到依靠的自然是分到了比较稳当的差使，禾公公自然是被分到了静安宫处。静安宫是安置已故皇帝的妃嫔的宫殿建筑群。从远处看去，静安宫的恢弘壮阔富丽比大殿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和平常人理解的皇帝故去嫔妃们应该母凭子贵有子嗣的随子嗣去奉养为上，可皇家也有皇家的顾忌，一则是皇宫秘辛不仅仅是帝皇的私生活不能传入民间被随意口口相传妄加揣度有损天家威严，不妥；二则皇宫秘辛往往和前朝政事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内政的还有外交的，一旦不小心外泄，窥一叶而知整个季节，甚至还可以推演出往后几十年上百年的国政，这是前朝后宫都不能的容忍的。但这些妃嫔绝大多数都是高官显贵豪族的亲人，皇室对她们的礼遇一则对皇室众人有个交代，二则有意拉拢先皇势力巩固皇权。

看上去风风光光的皇室遗孀们依然享有天家的荣华富贵，安然平静地过着日子。可其中心里的苦楚酸痛只有自己知道。那些有子嗣在心头挂念着的妃嫔倒还好，上了一定的年纪，进宫也有些年辰了，该看的看过了，能享受的也享受过了，到头来人伦天伦的温暖也都细细品过了，大多自然是安静慈祥的；当然，也有些没有子嗣的上了年纪的妃嫔，这么些年都没能如愿，大抵也任命了；还有些特年轻甚至只能用年青来形容的妃嫔就惨了，她们中有些人年龄还没有禾公公大呢，甚至还不知道当时她们名义上的丈夫长什么样呢就注定一生活活地在打熬中度过，其中的心酸自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静安宫里的年青妃嫔大都有些不收敛脾气，伺候她们的宫人自然苦楚无法诉说。如果是现任皇帝的后宫苛待宫人，自然有皇室规矩还有皇室的体面在那摆着，皇帝皇后还有太后是不会任这些事无节制地发展下去的。可静安宫里的主子们都是先皇先先皇的，人家辈分在那，皇帝这头自然是不好插手，里边的宫人们一旦碰到暴戾的主子那肯定是苦不堪言的。

禾公公当年是分到静安宫的醇太妃处当差。醇太妃和禾公公一般年纪，曾被宠幸过两个月，就遇到皇帝染恙驾崩，也还来不及有子嗣，突然迁到静安宫，也着实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来醇太妃回过神来，终于看清了现实，只是性格也变得泼辣冷酷起来。

宫里为了防止人多起矛盾不利于后宫管理，本来有妃嫔无诏不得相见的规定。可一旦进了静安宫，相见就不需要诏书的同意了，相见是比较随意的。很多宫里的娘娘在宫里一住好多年都不曾见过，只能有相逢陌路的情分。这下可好，曾经传说中的某某是宠妃，某某的皇子最有出息，都各各想见了。静安宫里贵人们有姐妹相携余生，互相照应的；也有依然我行我素隐士型的；但也有不甘心青春就这样蹉跎的。不甘心又能怎样呢？这可是皇室。那些一辈子没有尝过雨露恩泽的倒也能耐得住深宫寂寥，但是极个别的就不一定了。

本来静安宫的娘娘们都是顶着名分地位的菩萨，是不掌实权的，来这里当值的宫人们都没有油水可言。如果遇到这一宫心态平和的主子也还好过，但是遇到心中依然还有忘不了昔日荣华富贵的那日子也是担惊受怕的。

禾公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那个如鲜花般在冷宫一般的静安宫怒放的醇太妃的。

还记得那是一个冷飕飕的晴好的冬日的下午。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昏黄的太阳直射到人身上实在感受不到几多暖意。禾公公在静安宫大监崔大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醇太妃的晓苑里，一张圆桌摆在院子正中心，周围的交椅上坐着醇太妃和几个小宫女正在做针线活。

醇太妃着玄色宫装，大红滚边的那种，头上梳着妇人发髻，戴着几朵素色的花朵。即使这样，也遮不住她的美丽。瓜子脸，樱桃小嘴，柳叶眉，大大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来，很是漂亮。醇太妃和一般女子长相上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的挺拔起节的鼻子，不但挺拔，鼻梁处还往外凸。长期在蕙苑受旱麓长老耳濡目染的禾公公自然知道这太妃是个当机立断，果断狠辣的性格。当时心里就先虚了几分。

醇太妃长得最出彩的自然是她那双波光潋滟的春意盎然的眼睛，看到谁身上谁都稳不住，哪怕对方是不动明王。民间有狐狸精的眼睛有勾魂摄魄的能力，大概狐狸精和醇太妃相比狐狸精都得认怂吧？

崔大管家戴着禾公公在院子里跪了半晌，才听见醇太妃轻飘飘的一句：“起来吧。”

崔大管家赔着小心，一脸谄媚地对太妃说：“这是新进宫的，叫小禾。是个闷嘴葫芦，脾气秉性自然是极好的。请太妃收下先用着试试看，如若不满意，后边再为你挑选更好的。”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醇太妃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禾公公几眼，说，“倒也是个端正的好孩子。都说说吧，你都会干些什么？会读书识字么？”

饶是寒冷的冬天，禾公公依然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不断地转着前边崔公公给的信息。看样子晓苑的这位主子虽然年龄不大，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禾公公一边紧张得直搓衣角，一边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回醇主子的话，小人原是外边蕙苑里来的。旧时东家仁厚，教得一些，奴家小识得几个字，会简单的算术，洒扫还有厨房的手艺也懂一些。就是女工针黹一点不通，还请娘娘担待。”

晓苑的这位又半天不说话，好一阵等待才吩咐道：“月华，你是本宫的大宫女，你看着办，给他安排一个职事。新来的，还不了解，差不多就行。”

晓苑的宫人不多，统共就那么四五个，而且除了禾公公，都是女的，平时这里比较需要气力的事自然落到了禾公公头上。此外，禾公公还兼职厨房的某些辅助性活计。

就这样，禾公公开始了他入宫以来的第一份差使。

禾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