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西文化“和而不同”
中西文化分叉点
对中西方文化进行比较研究，就暗含着这样的前提：中西之间既有相似又存在差异，前者一般来说具有普遍规律性意义，后者则是各自的特殊条件造就出的斑斓色彩。如果基于世界各大洲都独立地创造了人类文明，并分别进化，各自都取得了辉煌成就这一事实，那么，我们可以肯定，人类的心智和体力都是大致相等的。如果不无视这一真理，即原始社会及其内部存在的氏族组织是人类早期共同经历过的社会组织形式，那么，我们可以肯定，不同民族历史发展的起点都是相同的。从相同的起点开始发展，凭借相近的能力，人类各民族在文明的创造发展上是“生而平等”的。若把历史比作一棵参天大树，人类各民族各显异彩的历史道路那就无非同一主干上分叉的不同的枝干；若把人类历史比作一条源源不绝的长河，各民族独特的发展途径那就无非同一条大河分离出的千姿百态的支流。因此，在比较研究各民族文化的差异时，如果沿着它们发展过来的轨迹，追根溯源，那么是不难发现它们的“分叉点”或“分离点”的。
“民主”可能自它产生以来就已经成为人类争论不休的问题。在今日改革时代之中国，“民主”的光彩魅力再次吸引了各家学者。在有些学者的论著中，隐约可见这样的论点：似乎西方民主是“天生的”，而中国作为典型的东方国家“天生地”就没有民主。在中国历史上，从未见到民主、共和的影子。我们感到，这样说，一方面难免使人陷入悲观；另一方面，也与历史事实相悖。作为人类文明的主要成果，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组织形态的民主制，对西方和东方的各民族来说，在起点上都是一样的，问题只是把起点放在历史长河的哪一段。如果放在人类发展共同经历过的氏族社会，那么，我们可以说，世界的东方和西方其民主的发源是“生而平等”的。
当今历史学家公认，氏族组织是人类共同经历过的早期社会组织形式。恩格斯在研究国家起源时，曾根据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总结出以下这个论断：“氏族，直到野蛮人进入文明时代为止，甚至再往后一点（就现有资料而言），是一切野蛮人所共有的制度。”恩格斯认为这是被摩尔根看透了的一个人类社会发展的秘密，且因此“使一向那样自信的英国原始历史学家们暂时沉默了下去”。同时，摩尔根揭示了这秘密后还进一步论证了：“人类的各种主要制度都起源于蒙昧社会，发展于野蛮社会，而成熟于文明社会。”在这里，摩尔根所说的“人类的各种主要制度”精确的内涵究竟是指哪些制度不是这里所要探讨的，但是纵观人类的全部历史，民主制度无疑是“各种主要制度”之一。尽管在社会发展的各个历史阶段，民主制度是具有不同阶级性质的，但民主制的胚胎是萌发于氏族社会的。
文明社会前存在的氏族民主制，在氏族社会后期演变为军事民主制（这是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提出来的，后来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接受了这一论断）。在氏族民主制包括后期的军事民主制下，财产公有，不存在任何阶级、私有财产和剥削压迫，人人平等互助。氏族成员无论男女都享有广泛的权利义务，他们有选择、罢免氏族首领和酋帅的权利，成年的男女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意志；在氏族内部设有氏族会议，男女成员都可以参加会议并有平等的发言机会，最后由氏族会议通过一切重大决议，等等。恩格斯对这种原始的民主制曾作过很高的评价：“这种十分单纯质朴的氏族制度是一种多么美妙的制度啊！没有军队、宪兵和警察，没有贵族、国王、总督、地方官和法官，没有监狱，没有诉讼，而一切都是有条有理的。”这一情景也正像摩尔根所说：“自由、平等、博爱，虽然从来没有明确规定，却是氏族的根本原则。”因此，如果氏族社会早就出现了原始民主制，只要氏族社会是人类共有的早期社会组织形式，“民主制”也就是东西方共有的“各种主要制度”之一。同时，从现有的历史资料看，人们还没有发现中西方共有的氏族社会，特别是作为这个社会主要制度的原始民主制有什么差异，而且，直到氏族社会解体和奴隶制社会开始形成的初期，中西方还同样都留下了原始民主制的痕迹。在这方面，西方的史实毋庸赘述。从古代中国看，据传，禹在晚年曾在部落联盟会议上提出继任人问题，大家推举了伯益，尽管禹死后，禹之子启以强力占其位，“益干启位，启杀之”。但是，这里以部落联盟会议大家推举继任人的形式却正是氏族社会民主制的痕迹。
但是，随着氏族社会的最终解体，奴隶制社会的形成，原始民主制在西方过渡到了作为国家制度的民主制，而在中国，却未能顺利地完成这一转变，中西方的发展出现了“分叉点”，而且从此分道扬镳，形成了各自独特的发展过程。在中国历史上，自夏、商、周到近代资产阶级革命以前，正像许多学者所公认的，从没有出现过任何民主共和制，而在西方，氏族社会解体以后，古希腊、罗马在原始民主制的基础上，创造了人类第一个剥削阶级，即奴隶主阶级的民主共和制，即使到神权统治的中世纪，还有一些城邦国家仍然实行民主共和制，例如恩格斯曾经提到的15—16世纪波兰贵族的民主共和国。这就是说，中西方作为社会组织形式的民主制这种文化发展的分叉是从奴隶制社会初期形成阶段开始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分叉？
一九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