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偷吃
外面的风刮得实在是大,高大挺拔的树木被吹得左右摇摆,并发出呼呼的怒吼声。
走在外面,难免会让人担心会不会被狂啸的大风刮跑。
小小的陈子苓,正难过地望着外面的雨。
第一次和红药姑娘“见面”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没想到与红药姑娘的分开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只是这一次的天气比上一次似乎还要恶劣些。
她和红药相识不过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虽然从未见过她的相貌,却能从她的字里行间感觉到红药姑娘一定是一个漂亮温婉的女子,陈子苓一直这么坚信着,甚至总是在幻想着她的真实相貌。
为此,她还做过不少这样的梦呢。但梦中的每一个轮廓都是不清晰的。
陈子苓一直期待有一天她能像爷爷那样看见红药姑娘,可是现在,红药姑娘走了,她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陈子苓或多或少也知道红药姑娘的离开对陈府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变成人类的方法不可能藏在陈府,若是藏在陈府,依红药姑娘在这里住宿一个月的时间来看,也该成人了。
她知道的,这样做,对大家都好,可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念这个比她大一岁的姐姐,比她可怜的姐姐。
她想知道此时她在哪里,有没有找到一处避雨的地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她……
风小了。
陈子苓撑开油纸伞。
“小姐,您要去哪?”小菊开口问道。
“我去九龄表哥那里坐会儿,你们别跟着我了。”
院子里无人行走的地方铺满了草坪,五月份的天气,枯萎的小草早已一片生机盎然,散发着强劲的生命力,在大雨的冲刷下,小草虽成趟倒伏,贴在地面,身体却无一处破损,反而显得更有生命力。
陈子苓敲了敲房门,不一会儿,房门便从里面被人拉开。
“子苓!快进来。”苏九龄一看门外站着的是陈子苓,便急忙请她进来。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直接让下人过来传话就行了;这暴雨天气的出门,你一个女孩子家很容易受风寒的。”苏九龄一边指责,一边心疼道。
“表哥,今天晌午,你为什么要去那里?”陈子苓没有理睬他,径直问道。
苏九龄一愣,不解:“?”
“就是我的闺房。”陈子苓解释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散步偶然到那的,又想起了儿时的事情,这才推门进去,我不知道那是表妹的新闺房,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提前跟你说,也就不会这么粗鲁无礼地推门进去了。”
“你骗人!”陈子苓语气激动道。
就是因为你,红药姐姐才离开这里的,肯定是你跟红药姐姐说了什么,她才走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你离开房间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陈府。
陈子苓内心大声质问苏九龄,却又想起家人对她的嘱咐,这才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苏九龄看向双眼喷火的陈子苓,心里已经猜到几分。如果真是在外公他们知晓的情况让她住下的话,苏九龄确实没有权利在不通知他们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让人离开。
幸好,他现在还没有见到这个姑娘,没有将心里的想法和决定告诉她。
“发生什么事情了?”九龄温声细语道。
陈子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弄得苏九龄手足无措。
“表妹,你先别哭,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陈子苓不顾苏九龄的安慰,继续扯着嗓子哭嚎。苏九龄毫无办法,只能陪她站着,等她哭完。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去那里的话,一切都还好好的。”
“好好好,不过,你得先把事情告诉我,才能给我定罪是不是?你什么都没说,一上来就定我罪,是不是对我有点不太公平啊。”
“我——”陈子苓刚要脱口而出,便及时止住了。
“那我先问你,你为什么要去菊屋?必须说实话。”陈子苓气势汹汹地看向苏九龄,问道。
苏九龄坐下,从壶里倒出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他看向陈子苓道:“先过来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陈子苓依然双眼紧紧地瞪着他,苏九龄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喝茶水的陈子苓,缓缓道:“我确实骗了你,今天去菊屋,是为了别的事情。”苏九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接着说道:“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熟人”,外公让我来帮忙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厅堂里站着的一位姑娘,她着一袭桃粉色衣裙。”
桃粉色?娘亲也给红药姐姐做了一件桃粉色衣裙。陈子苓有些吃惊。
“不瞒你说,我看到的那位姑娘是一缕幽魂。”
苏九龄双眼灼灼地看向陈子苓,陈子苓的瞳孔在不断放大,心跳也在不断加快。
“我早些时日也见过她两次,一次是穿红色嫁衣的时候,一次是穿蓝绿色荷叶衣裙的时候,最近看到的几次也是因为来到这里的缘故。”
陈子苓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你,你真的……看到了?”
“嗯。”
“那她长的怎么样?”陈子苓此时已经忘记了前往这里的目的,她急切地问道。
“你看不见她?”苏九龄微微吃惊,看向表情略微不爽的陈子苓,又很快平复下来,他淡淡道:“很美。”
红药确实很美,苏九龄也没有撒谎。
“有我美吗?”
“比你美。”
陈子苓不满地撇了下嘴,又道:“你还没说,你去菊屋做什么?”
“劝她离开这里,大庆国不允许收留幽魂。”
“是你赶红药姐姐离开这里的?”陈子苓语气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见到她,自然就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她。”苏九龄解释道。
“那她怎么会突然留下一封信就离开这里了?”陈子苓不相信他的说法,质问道。
“我真的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别说是说话了,光是看见她我都得装作没看见,都得躲着走,这一次我是鼓足了勇气,硬着头皮去找她的,没想到,却没见到人影。”
“你在撒谎,红药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点也不可怕。”陈子苓再次不相信苏九龄说的话,跟她相处的红药姐姐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人感到害怕呢。
苏九龄当然知道陈子苓口中所说的不可怕,但若是把她跟幽魂连接到一起,哪怕对方长得再好看,再温柔,正常人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也是可怕恐惧。
这就是他跟陈子苓之间最大的区别。
一个把红药当成普通人对待,一个把红药当成幽魂对待,所产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
苏九龄妥协道:“是我表达方式不对,我错了。”
“错了有什么用!红药姐姐已经离开这里了!”陈子苓瞪着眼睛,表情可怜巴巴而又不满地看向苏九龄。
苏九龄叹了口气,不再跟她争执。
这时,丫鬟过来告知晚膳已经准备就绪,可以移步厅堂了。
“师傅,今天主子们剩下好多肉哩。”一年轻男子喜滋滋地看着托盘里剩下来的大半肘子,兴奋道。
“你看我这盘儿,还有整条没动几筷子的鱼呢,还有这牛肉。”另一年轻男子馋涎欲滴道。
“陈当局,是不是你的水平下降了,主子们都不爱吃了,才剩下这么多啊。”红姨笑着调侃道。
“我这做菜水平在大庆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主子们没吃完,皆是因为菜色过多,主子们的能力有限啊。”陈当局毫不在意,哈哈笑道。
(当局乃是古人对厨师的一种称呼。)
“当局把饭做难吃了,我看也挺好的,这样我们做下人的就有口福了。”阿古说完哈哈一笑。
“你这小子想找揍是不是。”陈当局故意表情严肃,声音严厉道。
其他几个下人已经陆陆续续把菜品收了回来,全都放到了另一块长形的案板上,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偷吃了。
红药踱步到案板跟前,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面前的那只肥硕的大肘子,大肘子色泽鲜艳透亮,甚是引人食欲;因长时间在卤料里面的卤煮使得肘子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
红药趁他们不注意的间隙,打算好好享受一把这只肘子,她站在原地不动,眼睛一会儿向左瞅瞅,一会儿向右瞅瞅,最后又开始在厨房里到处走动。
片刻时间后,红药有些不耐烦起来:“筷子到底放到哪里去了啊?”
饥饿的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起来,红药最后决定直接下手去吃,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却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几个人分成两堆席地而坐,女人们一堆,男人们一堆,在他们的中间则摆着一盘盘主人们吃剩下的美味佳肴,以及陈当局偷留下来的一些食物。
他们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红药急忙跑到其中一群人身后,在发现里面没有自己中意的大肘子之后,她便又急忙转到下一个人群。
一个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根大骨头滋滋有味地啃着,那模样仿佛就像在享受人间美食似的,让人馋涎欲滴。
红药断定,那就是她看上的大肘子,红药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根大骨头看,表情既痛苦,又欲哭无泪。
她就离开了一小会儿而已,怎么就突然没有了呢?顿时,她后悔起来。
找什么筷子啊,直接下手吃就好了。
红药看着大家一脸享受又幸福的模样,她也不甘心就这样被饿着肚子,却眼巴巴的光看着别人吃,她瞅了瞅女人堆,又瞅了瞅男人堆,女人堆里没有能容下一个人的座位,而男人堆里却能容下一个人的位置;红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了女人堆那边。
她坐在最外层静静地等待机会。
“阿秀,你今年有十八了吧?”红姨笑着问道。
“十八岁的姑娘该成亲喽!”其中一个男人起哄道。
“咋地?你是不是看上阿秀姑娘了。”另一个男人说道。
“我看是,阿秀长得清秀俊美的,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啊。”
“你们都别说了,小心我向老爷告你们的状。”阿秀笑嗔道。
“去去去,你们别乱打岔。”红姨因被别人打断而不耐烦道。
“红姨,你想给秀儿说媒是不?我看这事准成,秀儿长得眉清目秀的,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的了。”石榴笑嘻嘻道。
(石榴就是上一章提到的好奇的妙龄少女)
“怎么连你也取笑我啊。”阿秀羞恼道。
红药不顾她们的谈话,她伸出一只手往里面探去,白皙的小手在盘子里到处乱摸,直到摸到满意的东西为止,她把食物拿到眼前一看——鸭腿,红药的心情瞬间愉悦开心起来,刚才因被人抢走大肘子而产生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
她略显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阿秀,你签的契约啥时候结束啊?”
“今年年底就结束了。”
“你娘给你说亲了吗?”
男人堆里个个都竖着耳朵。
“已经说过了,明年就成亲。”
红姨有些失落,她转而又问石榴:“石榴,你哩,啥时候回家,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还没哩,我娘说不着急,我还小。”石榴夹起一筷子菜,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都十七了,不小了。我有一个远房亲戚,今年二十,长得又高又俊,现在还未娶妻,你想不想见一面啊?”
“红姨,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咋能把自家人往外推哩?”阿古笑着说道。
“人家那是远房亲戚,咋就成了外人了?”陈当局笑着问道。
“就是就是。”其他几个人随声附和。
红药吃完整只鸭腿,再次伸手探去,她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很大,于是,红药毫不犹豫地把它拿了过来,她一看,竟是一只少了完整的烧鸡。
红药笑开了花,再次大快朵颐起来。
“那远房亲戚能像我们这样整天处在一块儿吗?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远亲不如近邻,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你是对人家石榴上心了是吧!”
“去你的。”石榴笑嗔道。
“阿古,你莫不是真看上石榴姑娘了?要是真的,红姨我给你做媒牵线,咋样?”
“红姨,我哪行啊。我家里就一个瞎了眼的老母,几分地,家徒四壁的,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石榴姑娘要是跟了我,肯定要吃苦受累的。”
红药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扭头看向一脸笑嘻嘻的阿古,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家里就你娘一个人吗?没有旁人照顾吗?”
“嗯。家里没钱请丫鬟下人,也没亲戚,不过,我娘虽然看不见,但她对家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也能自己烧火做饭,没什么影响的,都几十年了,她早就习惯了。”
“你多久没回去看看了?”
“有几个月了;我还有两个月契约就到期了,到期了就回家,不打算再签了,这些年在这里也赚了点银子,回去之后置一亩田地,以后就守着老娘和田地过了。”
“你不打算娶妻生子了?”
“我才不要人家一好好姑娘跟我受罪哩。”
红药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古,阿古还是那副模样,一脸不在意,傻傻地笑着。
她又低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里的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