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旅途中[268]
“无聊啊!无聊!……机灵的车夫,
想个法子给我解解闷吧!
朋友,是否能随便唱点什么呢,
或是募集新兵,依依别离,
或用什么无稽之谈逗逗乐,
或将你的见闻提一提——
对这一切,老兄,我都表示感激”。
“老爷,我自己也并不快活,
可恶的老婆伤透了我的心!……
你听我说,先生,
她起小就在老爷府上陪伴小姐,
跟她一起研习各种学问,
你知道吗,又是编织,又是缝纫,
又要读书,又要弹琴——
她熟知贵族的一切玩意儿和风范。
身上穿的自然不是
我们乡下的长坎肩儿[269],
而一律是那绫罗绸缎;
吃的也尽是蜂蜜和稀饭。
她的仪态是如此庄重,
你听我说,就像一位天生的贵妇人。
向她求婚的,都是出身贵族,
而不是咱这穷哥们——
你听我说,据车夫伊万内奇·托罗普加讲,
有一位教师曾对她着了迷,发生过爱情,——
但要知道,上帝不赐给她幸福:
是女奴,就不该进入贵族阶层!
“主人的女儿要出嫁了。
到彼得堡去……办完了婚事,
你听我说,主人回到自己的庄园,
然后病倒了,并在降灵节的夜里,
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上帝,
将可怜的孤女格鲁莎撇在了人间……
一个月以后,姑老爷来了——
他把役耕改成佃租,
再按登记表把农奴清点。
然后便来收拾格鲁莎,
要知道,是她说了什么无礼的话,
还是真的觉得一家子
挤在一起住不下,
我们都不得而知,你知道吗——
她被那人送回了乡村——
奴婢呀,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太突然了——姑娘放声大哭
瞧你这细皮白肉、游手好闲的人!
“好像故意跟我作对,十八岁那年
我偶尔……被派去服劳役,
就命我跟她成了亲……
唉,我惹出了多少麻烦!
你知道吗,瞧那神气有多么冷淡……
既不会割草,也不会喂牛!……
虽然不该说她偷懒,
可你瞧,她什么活也不会干!
不论担柴挑水,
还是服役下田,
有时也怪可怜的……可又怎么办?
新的穿戴使她痛苦:
时而,粗布鞋磨破了她的脚,
时而,你听我说,觉得长坎肩儿不方便。
当着人她面面周到,
回过头却哭叫连天……
老爷们把她给毁了,
要不然这婆娘倒挺能干!
“她总是看一张画像,
读那么一本小书……
你听我说,恐惧紧压在我的心间,
总担心她会把小儿子带坏了:
教他读书识字,洗洗,剪剪,
活像个小少爷,天天给他梳头打扮,
打都不行——连我也不让捅一指头……
就这小淘气儿也没有娇爱了多久!
你听我说,她骨瘦如柴,面色苍白,
走起路来没一点儿力气,
一天吃不了两羹匙燕麦粥——
大概再过一个月,就要躺进坟墓里……
为什么呢?上帝做证,我从来没有
用繁重的劳动折磨过她……
供她吃,供她穿,无故从来不责骂,
而且是真心诚意地尊重她……
打吗?你听我说,——除非是喝醉了酒,
几乎就没有打过一下……”
“唔,够了,车夫!你已经驱散
我那郁结心头的忧烦!……”
184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