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起上！”
机括弩的武者喊了一声，弩箭以疯狂速度射出，四面八方交织成天罗地网，打在红衣男子挥舞的剑鞘上，发出叮叮脆鸣。
应对完一轮箭雨，红衣男子尚未稳定身形，抬眼便见一双弯刀兜头而下，刀光如明月之澄辉，一左一右划出一轮不留死角的圆。
电光火石间刀与剑鞘交击，红衣男子左手拖剑鞘，握剑柄的右手被震得脱开。
鞘终归是鞘，不是剑，只能勉强格挡。那些人不给他拔剑时间，在他刚要再次握住剑柄的时候，柳劲松的玄铁剑割破了他的手背。
红衣男子跃下巨石，清透的眸子泛起微波，丑陋面具在巨石阴影中格外狰狞。
武林盟主未动。
如果说暗器讲究疏而不漏，双刀在于先发制人，那么他，更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兽，只待一个破绽。
“沧海明月。”红衣男子瞧了一眼双刀武者，“刀宗宗主，陈振罡。”面向机括弩的武者，又道：“满天星，疾如风，烈如火。暗器宗宗主，黄海。”
他说得淡然，可世人都知道，这两个名字在江湖上意味着什么。一门宗主，非等闲之辈。陈振罡、黄海，皆在高手榜排名二十之内。身为武林盟主的圣宗宗主，更是号称天下第一。
四个人屏息凝视对手。
以往只消他们一个人的名号，便足吓退半个武林。可眼前这个魔头，先前看出四大宗门，现在更锁定了他们详实身份，而他们竟察不出魔头师出何门，甚至无法从魔头眼中读出任何情绪。
“很好，人到齐了，省得我一个个儿找！”红衣男子双眸掠过锋芒，趁说话间隙拔剑——他认真了。
薄如发丝的剑身缓缓拉出，便即看到九条精雕细刻的飞龙暗纹。剑体纯银，没有剑穗，干干净净。
圣宗宗主大惊，唇角开合牵动长髯：“九重龙影。”
九重龙影，舟族名剑。
昔舟国战神凭借出神入化之剑术，和一把三尺薄剑，定中州，平天下，所向披靡！
剑术名曰“无字剑术”，佩剑名曰“九重龙影”。
宝剑银芒刺痛四人眼睛，春末日光黯然失色。
无字剑术共九重境界，随战神百年归土，再无人修炼到第九重。历史记载中，战神以外的修炼者，至高者达到第七重，已是屈指可数的无敌存在。
当世武林，曾出过一个会使无字剑术的人，那是前舟朝大将军——蔺鸿鹄。
“你是蔺鸿鹄？”白眉皱成一团，武林盟主看上去无比苍老。
算来蔺鸿鹄该年愈花甲，没想到依如眼前这般风神矍铄，身形似一杆笔直的枪，全无龙钟老态，只声音因面具阻隔，听起来低哑含糊，倒与年纪相符。
没得到对方回答，但盟主确信自己的猜测。因为九重龙影必须配合无字剑术才能发挥淋漓，而无字剑术实乃世所无双。
此时的陈振罡亦是同样神情。十三年前，他与蔺鸿鹄在舟族圣域交过手，那时蔺鸿鹄的无字剑术已达第四重。而今，销声匿迹的前朝大将军重出江湖，是否意味着功力已经突破，达到第五重，甚至更高？
红衣男子立于天地间。面具冰凉，无悲无喜，犹百年老松，满是沉默的苍凉。
“蔺鸿鹄！”陈振罡愤然道，“舟朝已经覆灭，盛国的天下，岂容你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你们这些个宗门正派，拿套圣人理论绑架别人，粉饰己身，作贱又作死。”红衣男子平静无波的情绪终于起了变化，隔着面具也能听出怒意来，“我不兴点风作点浪，舟族万千人命血债，难道不讨了吗！”
狂风卷狂沙，吞没话音。陈振罡、黄海、柳劲松同时发招。
如果说蔺鸿鹄在进步，那陈振罡同样在进步。十三年前他与蔺鸿鹄战成平手，十三年后，圣宗、刀宗、暗器宗三门宗主，算上已牺牲的拳宗传人，四大宗门、五大高手联合，必将诛灭邪魔，还武林一个清平！
日头高悬，加剧双方体能消耗。
黄海所带弩箭已用光，自腰间摸出八枚梅花镖，夹在十指之间。暗器宗腰封特制，分隔的小袋可存放各种暗器。梅花镖乃暗器宗招牌，卷曲花叶令镖回旋，八枚反复使用，媲美万枚之杀伤力，称作“乱雨梅花”。
八连发，乱雨梅花封死对手侧方和后方，同时间，陈振罡的双刀自上方砍落，柳劲松的重剑则从正面直攻。
九重龙影剑光大盛，只一回合，反挑梅花镖，顺收势挡掉双刀。
八枚镖尽数旋回黄海手中，沾了几片树叶未沾血，另一方，陈振罡双手虎口已裂出血浆。
柳劲松剑快，把魔头左肩刺出一道血痕。他赢得优势反身再攻，却在一瞬间，被那把三尺名剑穿胸而过。
“劲松！”乍见爱徒喷血身亡，盟主的喊声蕴含涛天怒火。
而杀人之利刃施施然抽回，冷漠得不带一丝犹疑，拖出九条巨龙血影，回护红衣男子身周。
忽听得一声雷霆巨响，凭空炸起一道奔雷，电闪破云，周遭长风旋转起来，快速聚集天地能量。高举玄铁重剑的武林盟主，就是这风暴中心。
圣宗一门以内力雄浑闻名于世，他本不适合先手，然爱徒之死给了他沉痛一击。面对剑术炉火纯青的邪魔，他不再伺伏等待机会，决定孤注一掷拼死一搏！
绕电奔云飞日月，驱龙走虎出乾坤——下霹，平生积累，蕴于一剑！
“破！”
一声响彻天地的大喝，朗朗晴空电闪雷鸣，便有亮若闪电的劲光自玄铁剑蹿出，灵蛇一般追逐急退的敌人。
红衣男子退的同时，九重龙影划向地面。土石倒卷，在他面前形成一道混沌屏障。
玄铁重剑的雄厚剑气撞到屏障上，犹飞川击石掀起惊涛骇浪。
武林盟主被气浪反卷，连退三丈开外。陈振罡与黄海奔到盟主身旁，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这一刹那的风波，可定成败否？
沙石落叶漫天扬，随劲力衰减盘旋而下，待到尘沙褪尽处，一袭红衣尤自岿然。
陈黄二人的表情在红衣显现时变得凝重，又在听到一声“咔嚓”轻响后重展笑颜。他们看到魔头脸上的面具裂成了两半，额心到鼻梁出现一道血口，血注歪歪扭扭爬了满脸，腥味四溢。
破云电——圣宗开宗立派之绝技。
不愧是高手榜排名第一的武林盟主！如每一个死在“破云电”之下的人一样，魔头的身体马上就会以脸上血痕为界，一破为二。
高手之战胜负不过一瞬，功成名就便是摧枯拉朽。
可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预想中的破裂，却看到魔头伸手去摸脸上伤口，又用衣袖擦掉眼周血渍。以流血的程度看，只伤到皮面。
随即，武林盟主呕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晃，玄铁重剑顺势刺入地表。
陈黄两位宗主震惊，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
腥风令人窒息，风波山巅万籁俱寂。
红衣男子一步一步逼近，脸上没了面具遮掩，站定在三人面前。
陈振罡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道：“你……不是蔺鸿鹄！”虽然血污模糊，但那依稀轮廓，明显不是他们猜测的那个人。
“我说过我是蔺将军吗？”瘦削下巴微昂，红衣男子浑身都透着对宗门之蔑视。
三人警惕地打量眼前的陌生男人。
原来魔头孤身应战，并非有意遵守江湖规矩，而是实力允许他狂。
“魔头，不管你是何方妖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武林盟主带伤喊话，喊得义愤填膺。
混世邪魔，来路不明。拥有强大力量，不死必为妖祸！
另二人亦下了赴死决心：“就算粉身碎骨，吾等也决不让你踏出风波山半步！”
“呵。”红衣映衬下，鲜血淌过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正是：
神锋举世九重龙，魅影无双浴血红。
证道风波生死战，魔邪未竟见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