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这个没经验的
舞会散场,辞别赵原和谢逸卓后,梁成誉并未离开,在艺彩楼外蹲点。
晚,艺彩楼客房。
玄衣的教主独坐窗前,手里端着一碗尚未吃的稠茶,茶汤倒映出脸上狰狞的面具。
他低头望着面具虚影,自语:“方圆百里都找遍了,你究竟在何处?莫非已不在人世,尸骨无存……”双眸逐渐失去光辉,变得与浑浊茶汤无异。
“教主!”走进两个教徒,皆着玄衣,递上竹简,“收到飞鹰传书,穆堂主与其下属百人,遭暗器宗伏击,被困秃鹫山。”
“即刻随我前往营救!”教主沉索片刻,又道,“不,我去秃鹫山,你们替我去趟镇南将军府。”
三人从侧门走出,而后分道。
上一次差点被魔头发现,这次梁成誉果断选择跟踪另两人。这两人夜行一路,最终停在镇南将军府后门,翻墙而入。
待两人进去一会儿后,梁成誉才上前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砰!
“来啦来啦,这么晚谁呀?别催了,催命似的。”管家福伯身披大氅,迈着急匆匆的步伐打开门,“梁郎君,这么晚您要做什么?我家郎君已经睡啦!”
梁成誉径自走进:“我找你家郎君有急事,福伯你自行睡去吧。”
福伯回房,心道这梁郎君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大半夜的,梁成誉不想引起误会,才走正门。他要看看魔教玩什么把戏。
内院,一队侍卫惯常巡夜,突然,走在最后的一个,被旁侧伸出的手捂住嘴巴,拉入石山后。
“不想死乖乖听话!”
刀抵着脖子,那侍卫惊恐得连连点头。
“你家郎君住哪个房间?”
“西厢……”
“敢骗我们,宰了你!”
两魔教徒以为将军独子理当住东厢,但潜入时,发现东厢是空房,便用最直接的方式询问。
“二郎君住的西厢。”侍卫颤颤巍巍说道,“东厢原来是大郎君住的,大郎君去了,一直空着……”
此时,那队巡夜侍卫正路过西厢游廊。
“咦,顺安不见了。”有侍卫发现少了一人。
领头侍卫回头望了望:“上茅房去了吧。”
“老大,我也想去茅房。”一人举起手。
“去吧去吧!”领头侍卫不耐烦,“活儿没干多少,屎尿不少。”
那侍卫悻悻跑走,众人原地歇息,等二人归来。
厢房内。
谢逸卓夜里醒来,披上外衫走出屏风,准备把赵原留的烛灯灭掉。灯点在卧榻旁边,她正要吹灯,发现睡梦中的赵原眉头紧皱、唇齿颤抖,仿佛正经历痛苦。
“做噩梦吗?”她推了推,“赵原,醒醒,醒醒。”
赵原于惊吓中坐起,一眼看见谢逸卓,便要抱她。
谢逸卓一掌撑开:“又想吃我豆腐!”
未能如愿的赵原缓了缓神,抬手擦汗。
又梦到了,那无尽黑暗。
成婚以来,他半夜醒转,发现灯常被风吹熄。但听着房中女人细微的呼吸声,便又觉得这黑暗有些微不同。慢慢地,他开始习惯有她在的黑暗。
可是最近,时常做噩梦,这令他想起在艺彩楼吃的“魇毒”。
厢房外,上茅房的侍卫跑回,表情惊恐,因不敢惊扰主子,强压叫喊的冲动,声线扭曲地道:“我我我踢到顺安了!在那边石山后面的地上……一动不动……”
“有刺客!”经验老道的领头侍卫大喊。
赵原闻言而起,要冲出去查看,被谢逸卓一把扯住衣衫回拉。
“小心暗箭!你个没江湖经验的傻……”她还没说完,就看到被大力拉得重心不稳的赵原跌跌撞撞倒了过来。
睡衣本来就宽松,一扯更松,敞开大半。
谢逸卓被撞得仰躺在卧榻里,随即看到男人没遮严实的胸膛,和英俊面庞迎头而下。预感会被迫接吻,本能的敏捷令她把头一偏。
赵原嘴唇重重杵在谢逸卓脸上,只觉香风铺面,触感极佳,愣了愣,关切询问:“我压着你没?”
谢逸卓一心只道:好险,初吻保住了。
哐当!
房门从外被推开,一个发束马尾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头顶月光。
“呀!”梁成誉惊呆。
谢逸卓掀开赵原,站起来冲梁成誉道:“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梁成誉诡异地咧开嘴,“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不需要解释哈哈!都滚到地上来了哈哈哈!”
谢逸卓:“……”
赵原整了整衣衫,把梁成誉拉进房中:“你怎么来了?刚才听见了吗?有刺客!”
谢逸卓:“该不会这个刺客是说你吧?”
“当然不是我!我从大门进来的。”梁成誉作无辜状,随口找了个借口,“我家屋顶破了,漏风,过来借住一晚。”
外面一阵混乱,那队侍卫离开西厢,四处巡查。
“你们躲房里别出去,我去看看。”梁成誉道。
梁成誉从房中走出,刚好也来到西厢的俩魔教徒,对视一眼,似乎达成某种共识,改变方向,往后撤。
梁成誉纵身一跃,拦住二人退路:“刚来就要走?图什么呢?”
“你先走,回去禀报!”一人回招对敌,掩护同伴逃走。
梁成誉欲追脱逃者,被留下之人缠住。此人毕露杀机,打起架来不要命地狠。
这时,府兵赶到,摆阵引弓有条不紊,迅速把激战中的梁成誉和魔教徒包围。
好家伙,将军府竟有这样一支精锐府兵!梁成誉寻机抽身,退到友军阵中。
那玄衣魔教徒孤零零站在围圈中央,一双眼熬得通红,绝望地朝向北方天空叩首,仿佛在履行某种仪式。
随即,人身被密集箭羽洞穿。
“别放箭!”梁成誉阻止不及,怒道,“你们不审审吗!”
府兵首领黑冷着面庞,沉声道:“郎君和夫人安危要紧,不必审。”
特么好不容易蹲到魔头派人办事,还没搞清状况人就没了!梁成誉与黑面首领对视,揣度这人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
本来武将养府兵无可厚非,但魔教不会无故前来,魔教徒的叩首,像极了某种暗号,府兵首领的骚操作,又像极了杀人灭口。
赵原和谢逸卓穿好衣服后,紧跟着从房里出来,正看到万箭穿心的血腥一幕。
被扎成刺猬的尸体,双膝跪在血泊里。赵原看见那人临死前一刻,眸中映照出了他和谢逸卓的身影。
府兵首领向赵原躬身道:“郎君、夫人,你们受惊了。刺客已被裁决,血腥气重,请二位回房。”
福伯也迎上来:“梁郎君,若您要在将军府歇宿,请随我来。”
“多谢福伯。”梁成誉跟着福伯走出两步,被赵原一把拉住。
“你以后别偷盗了,我怕有一天……”赵原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双目圆睁、正被抬走的尸体。
“怕我跟他一样?”梁成誉拍了拍赵原,“放心吧,我比他机灵得多!”
待卫兵散尽,福伯很快命人冲洗掉地上血水。
谢逸卓不忍多看,已经回房,赵原则独自站在房外,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仿佛被死者慑了心魂,他总感觉,那刺客是在看到他后,才死不瞑目的。
浮游众生,薄命如斯。
翌日,梁成誉回宫,将将军府发生之事禀告盛皇。
皇宫大殿。
“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须发花白的相国拜伏在天子脚下。
“爱卿起来说话。”君主问道,“究竟遇到何难事?”
正是早朝时辰,满朝文武齐聚,听王老相国哭诉冤情:
“臣有个外甥,前不久遭人杀害。衙门定案,凶手是金水楼。可我那外甥一向安分守己,怎么会跟江湖帮派结仇呢?臣追查之下,发现金水楼拿钱办事,买凶者才是幕后之人呐!老臣之妹走得早,这外甥从小伴臣身侧,与亲儿无异。白首送黑发,这叫臣如何承受得了啊?”
老相国言辞恳切,情绪悲恸,令朝臣唏嘘。
盛皇道:“爱卿且节哀,朕一定彻查真相,还爱卿公道。”
君主的当众承诺,相当于一记定心丸,王相国又道:“前几日,老臣听说,臣外甥跟赵家二郎私怨颇深。臣苦无证据,求告无门,还请陛下为臣可怜的外甥伸冤啊!”
“竟有此事?”盛皇正色道,“倘若的确和赵家有关,朕定会给爱卿一个交代。”
将军府。
“咦,赵原,今天起这么早?”谢逸卓练了会儿剑,在院儿里歇息。
“嗯,饿醒了。”赵原道,“对了,母亲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过几天吧。今日是兄公阴寿,君姑说要在庙里呆够三日,为兄公祈福。”
赵原垂着头,失落地嘀咕:“可今天也是我的生辰。”
“今天是你生辰啊!”耳聪目明的谢逸卓把脸凑到赵原跟前,“不是肚子饿吗?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街上,二人挨家铺子吃,吃了馄饨、烤面、雪梨酥、豆腐脑……直到肚子再也装不下。
“来京都后,我尝到美味小吃,就拿手札记下来。”谢逸卓打了个饱嗝,“带你吃的,都是经过我精挑细选的。”
赵原满足地道:“托夫人口福。”
玩了一整天,日落天光黯淡下来,谢逸卓从兜里拿出一束独特的小棒:“终于等到天黑了。”说着摸出火折子,点在小棒一头。
小棒噼噼啪啪燃烧起来,发出灿若星光的烟火。
“这是什么?”
“这叫焰火,是我十岁生辰时,师父送的。”谢逸卓递给赵原几枝,“没见过吧?我师父亲手制的,市面上没得买,用的是硝石硫磺一类炼丹材料。”
赵原接过焰火棒,双眸被映照得熠熠生辉。
他其实并不肯定今日是自己生辰,一场病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生辰年月也是后来母亲告知的。当方才从谢逸卓口中得知自己与兄长同一天生辰,那种自己是兄长替代品的想法便又冒出来,甚至偶尔觉得,自己在将军府的生活像一场梦,一点也不真实。
“要挥舞起来才好看,像这样。”谢逸卓拉着他的手示范,“对,就是这样!美吗,你的生辰礼物?”
焰火画出一根根金丝,金丝中的甜美笑靥,如一道彩虹,绚烂了赵原平凡的人生。
夜风拂过,黄叶倾盆落下,打在地上哐啷啷一阵脆响。
已近深秋。
二人正玩儿至兴头,迎面走来两个官差,冷言问道:“你是赵二郎?”
赵原疑惑地答:“正是。”
官差道:“你涉嫌一桩命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命案?那是谣言啊!”想到大面舞会上的李子明,谢逸卓挡在赵原与官差之间。
赵原把她拉至身后:“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插手。”手里焰火棒燃尽,失去光辉。
谢逸卓欲言又止,想说:我在赵家白吃白住,怎能袖手旁观!
赵原明白她心思,道:“你先回家。别担心,只是嫌疑,并非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