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魔教误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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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京都北狱。

赵原盘膝而坐,努力使自己平静。于牢中已呆了十日,前途未知、生死难卜,好在官府拿不出证据,没刻意刁难。

牢房内原本只他一人,今日又先后进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子。

此时,那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正把秃溜溜的脑袋,往窝在角落的女子胸脯上凑。

女子惊恐万状,一边往里躲,一边无望地哭喊:“走开!别过来!呜呜……”

“就一下下嘛,你让我读一下心,好不好?”

“疯子啊!别过来……救命!”

“读心很好玩儿的,女郎你试试嘛……”秃老头晃动着脑袋,所剩不多的头发,在女子鼻尖扫来扫去,惊得那女子眼泪不住地掉。

“你老躲,我生气啦!”秃老头状若疯癫,狂甩的脑袋,终于被身后一只手掰住。

“我和你玩读心。”赵原道。

既来之则安之。

将军府。

自赵原被抓,谢逸卓跑去官府塞银钱打点。可此为重案,她托父亲帮忙,也没能进狱中探视,不知赵原情况。

君姑早已回府,能拜访的关系都访遍,不是托辞就是闭门羹。就在两妇人惶惶不安之际,镇南大将军回来了。

顾不上替夫君接风洗尘,朱氏急切地将赵原涉案一事相告。

赵义国道:“夫人不必慌乱,待我入朝见陛下。”

皇宫。

早朝时间,满朝文武奏事完毕,即将散朝时,见镇南大将军身着朝服,大步迈进,觐见圣上。王相国因外甥之死悲痛至病,故而未在朝堂。

“陛下,臣有一事不解,特回京相询!”赵义国施礼毕,开门见山,说道,“臣抵达南疆才知,镇南军中老将尽被调换!敢问陛下何意?”

老将军身姿挺拔,气场与在场文官迥异。

众朝臣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镇南大将军战绩彪炳,深得陛下器重,其部将亦是战功赫赫。不明圣意的朝臣们,心中疑云纷起,不知如何站队。

天,可是要变了?

巍巍高阶上,盛皇不动声色,嗓音自带威严:“朕怜镇南军中老将,劳苦功高,特准他们告老还乡,享天伦之乐齐人之福。”

一番话滴水不漏,圣恩之下,做臣子的,只能感恩戴德。

可赵义国性情刚直,不愿就着台阶下。被撤换的“老将”,指资历老,并不是年龄老,大多正值建功立业的壮年,哪个不想为儿孙博个锦绣家世?

“陛下!”赵义国跪地。

“朝事已议毕,众卿家退下吧。”盛皇道,“赵爱卿留下。”

朝臣们退出殿门,三三两两私语,有讨论镇南军调动一事的,也有讨论宋鹏一案的。

待人散去,赵义国继续进言:“陛下,那些旧部追随臣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此举,让臣很难做。”他乃重义之人,视部下将领为手足兄弟。

盛皇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提醒:“爱卿,你可是忘了令郎安危。”

赵义国觐见,自然也是为儿子求情来的。且不论有罪与否,官府半数是相国门生,赵原得罪相国,进了北狱,还不得脱层皮?

“还望圣上明察,还我儿清白。”赵义国一拜。

盛皇道:“朕已查明真相,令郎并非宋鹏一案原凶,这便释放。”

“陛下,南疆部将……”

“给,朕已书手谕,你且拿去,前往狱中领儿子吧。”

赵义国只得接过手谕:“谢陛下。”退出朝殿。

打一棒子给颗糖,这便是君主手段。

自古臣子忌功高盖主,尤其赵义国方才还在朝堂上大声嚷嚷,触君主逆鳞而不自知。

王道御术,“平衡”二字。

调换镇南军要职将领,从赵王两家定亲那一刻,已经不可逆转。一个掌军,一个掌政,君主不会让大将军与相国联姻。待得赵义国回京主持爱子婚礼,王家与赵家嫌隙滋生,削权时机也已出现。

梁成誉杀宋鹏,虽是情急为之,但没得君主允许,他岂敢自作主张?

将军府。

等消息的两妇人,在前院儿眼巴巴望着。

朱氏一筹莫展:“不知将军能否求得圣上开恩……”

谢逸卓搀扶朱氏到花园石凳坐下:“君姑且安心,君舅一定有办法的。”

朱氏拉着新妇之手,无助地道:“野儿已经不在,我不想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了。”

提起少将军,谢逸卓想起前些日子赵原与陈宗主的谈话,心中不免泛起许多疑团:“君姑,恕我冒昧问一句,兄公,是怎么死的?”

朱氏神色一黯,面容变得阴冷,咬牙叙说:“大约半年前,野儿与家中失去联络,官府称,有一具死尸疑似野儿,让我前去认领。我求神拜佛祈祷不是野儿,可……老天不长眼呐!”

满眼怨毒的朱氏,看上去有些陌生:“可恨!你说老天为何狠心夺走野儿?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一个儿子?”谢逸卓不明白,“那赵原呢?”

朱氏自知说漏了嘴,索性坦言:“赵原不是我的孩子。可我不敢告诉他真相,怕他知道后会离开我。”

“真相?”惊讶之下,谢逸卓双眼睁得圆圆的。之前那几个官家娘子议论赵原是私生子,难道是真的?

“野儿遇害之后,我以泪洗面,夜不成眠,到神山请高僧为吾儿超度。”朱氏迎着日光,苍老的瞳孔,蒙了一层连暖阳也化不开的冰霜,“自神山回程途中,风雷阻了归程,将我和一行仆从困于山脚破庙之中。认领野儿尸体那天,也是那般电闪雷鸣。我无比绝望,冲出破庙大骂苍天,要它还我一个儿子!”随着话语,落下眼泪。

“您别说了……”谢逸卓有些后悔提起此事。世间凄凉,莫过于白头送黑发。

朱氏摆了摆手,阻止谢逸卓相劝,道:“失子之痛无人可诉,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既说与你听,便不打算瞒你。你有权知道自己夫君的身世。”

谢逸卓的确好奇。

朱氏道:“我一直哭骂,仆从劝阻不住,只好在庙外陪着我。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晃荡荡走来,倒在地上。起先以为是醉汉,待走进,我看到他所躺之处浸开一大片鲜血。”

“他受伤了?”谢逸卓知道,朱氏口中之人便是赵原。

“嗯。”朱氏道,“我蹲下探看,他刚好抬头,一张脸全是血,把我吓得跌到。但我没有逃,因为我清楚地听到,他唤了我一声——‘阿母’。”

谢逸卓心中动容:“那他从何而来呢?遭遇了什么?”

朱氏道:“他身无长物,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京都也没听说谁家走失男儿。恐怕是外地来京省亲的,路遇劫匪谋财害命。”

谢逸卓脑海里浮现出赵原那张明媚的脸。从前她总说他是纨绔子弟,不曾想到竟有这般惨烈遭遇。

朱氏眼角清泪闪烁,语气陡转:“同样的风啸雷鸣,我知道不是巧合,是上苍自知有愧于我,遂以雷电劈开地府之门,还我一个儿子!”

谢逸卓握着朱氏颤抖的手,很想告诉她,神鬼之事虚无,这真的只是巧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说破。

短暂的沉默后,朱氏缓缓道:“赵原伤好后,前事尽忘,这更证明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是老天把他带到我身边。我把那日知情的仆从遣散出府,告诉赵原,他只是因为生病,忘了我这个母亲。”

“谎言会被拆穿的,您应该告诉赵原真相啊!”

“为何要告诉他?”朱氏反问,“我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爱。野儿喜爱的服饰、美食,包括本该属于野儿的你,我通通都给他了!将军府的生活,难道不够好吗?”

朱氏这般执迷,谢逸卓知其还没能从伤痛中走出来。

她忽然明白,为何赵原总穿紫色。就算有偏爱的颜色,也不可能所有衣服都一个色,除了执念。原来,紫色,是兄公赵野喜欢的颜色。

如果说她有权知道夫君身世,那赵原岂不更有权知悉自己的经历?可这事儿还得君姑自己想通,亲自告诉赵原。

情不自禁地,脑海里冒出“身似浮萍”一词,她竟怜悯起赵原,在心里想:不知赵原在牢里怎么样,有没有被屈打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