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玩小蜜蜂的郎君
“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牢房内,对坐着,秃老头对赵道,“这是读心术的口诀,记住了么?”
赵原点头:“记住了,然后呢?”
秃老头伸出右手比划:“石头、剪子、布,会玩儿这个猜拳吗?谁赢了就喊‘piapia’,输了就喊‘啊啊’。”
第一拳,赵原出布,秃老头出的剪子。
“啊!”挨了一记耳光的赵原怒道,“你做什么打我脸?不知道自己手很脏吗!”
“不是喊‘啊’,是喊‘啊啊’!”秃老头道,“piapia就是打脸的意思呀,不然输了为什么喊‘啊啊’,你这个傻帽。”
“行,‘啊啊’是吧,我明白了。”
“郎君。”有人解围,角落的女子这才稍微安心,蹲到赵原身旁,提醒,“他是个疯子,你糊弄糊弄他就好,不必认真。”
赵原道:“没关系,我看他也没恶意。”
“哎呀你们俩悄咪咪说什么?快点出拳啦。”
“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
接连几拳,赵原发现,这老人竟能猜出他下一拳出什么——原来这就是读心。于是他反其道行之。互相揣度之下,就比谁的反应更快、猜得更准了。
一开始,赵原处在摸索阶段,输的多,十几二十拳后,则几乎没输过。
猜了一百拳,秃老头挨耳光挨得眼泪汪汪:“为什么次次都是你赢?我袁孤求败苦修读心术半生,从未遇对手。我的预判,被称作神预判,在你之前,一次也没失误过。”
“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赵原笑道。
“可我能预判你预判的预判。”袁孤求败不服地道。
“老丈,您要这么对话就没完没了了。”
袁孤求败一脸挫败感:“莫非你也会读心术?不不,你才多大点儿,怎么可能超越努力了五十年的我?”
赵原好心劝慰:“不是所有努力都有结果。”
“不会的,我的读心术不会败的啊呜呜!”袁孤求败心态崩了,在牢里癫狂跑圈。
“我是不是伤他自尊了?”赵原问身旁女子。
女子重重点头:“嗯!”
赵原有些惭愧。他下手其实不重,但七十几耳巴叠加,想必还是蛮疼的。话说猜拳这种游戏,乱出还有一半制胜概率,但凡有迹可循,都不难破解。
“对了,你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抓来?”赵原瞧这女子斯斯文文,不像作奸犯科之人。
那女子长叹一声,委屈说道:“小女名叫柴冉冉,乃未国人,家中做点丝绸生意。前些日子随家父来盛国采货,不幸走失,便在一处热闹客栈住下,等父亲来寻。”
又道:“今个儿遇到官差查户籍,说要么拿出证明身份之物,要么交一百两银免牢狱。度牒和银两都在父亲那里,我只有几文碎银,他们就把我抓来,说要等我父亲拿钱赎人。可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寻过来呢?牢里又臭又冷,还有怪人。”
“这不跟绑匪没区别吗?”赵原皱眉说道。
“可不是嘛!”见有人站在她这边,柴冉冉撅起嘴,“初来盛国,我哪里知道盛国官吏,这般蛮横无理……郎君,你脸还疼吗?”
“我没事。”赵原指了指对面,“你看他。”
袁孤求败此时闹腾累了,耷拉脑袋犬蹲着,一张肿脸两个鼓起的腮帮子,像胖嘟嘟的金鱼,滑稽得有些可爱。
柴冉冉忍不住“噗”地一笑。
再看这位玩小蜜蜂的郎君,气定神闲,白皙脸颊映着红掌印,如雪霁初晴。她面庞一红,移开目光。
这时,牢门打开,两个官差走进,殷勤地替赵原掸掉衣上灰尘:“赵郎君,您可以走了。误会一场,还望郎君莫要介怀。”
出得狱门,见父亲亲自来接自己出狱,赵原竟有些感动。回到府上,什么跨火盆的折腾一番,母亲和谢逸卓才肯放过他。之后他取了一百两银折返,替柴冉冉交了罚金。
夜晚,北狱外。
“赵原!”梁成誉老远扑上来,勾住赵原脖子,口齿不清地道,“总算出来了,这些天把我急死了。真够义气,没把我供出来!”
“酒气熏天。”赵原嫌弃地道。
“打听到你被放出来,我高兴才多喝了两壶。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自责……”
“我傍晚就出来了,过来替狱友交罚金。”
知道柴冉冉一事后,梁成誉眼睛睁得斗大:“一百两!你别被个女骗子骗啦!”
“难不成人家和官差串通,就为了讹我?”
“有可能的呀!这年头,骗子横行,穿上官服就是官,脱了官服赚点外快,谁还嫌钱多不是?”
“骗就骗吧,倘若别人真的遇到难处呢?”
“哎,你还是太天真……”说着见一美貌女子从牢中走出,梁成誉脸上酒晕更红了,“连骗子素质都这么高的吗?叫什么名儿来着。”
“柴冉冉。”
走近的柴冉冉向赵原微微欠身:“多谢郎君相助。”
赵原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柴冉冉住的客栈与将军府在一条街,三人同行了一程。
快到宵禁,街上没几个行人,柴冉冉一边走路一边对赵原道:“敢问郎君姓名,家住何方?他日冉冉见到父亲,定当归还银钱。”
梁成誉抢着回答:“他呀,就是镇南大将军家二郎,赵原。你记得到将军府还钱!”
“我说你是不是才应该赶紧还我钱?”赵原斜了他一眼。
梁成誉打哈哈道:“来日方长,我会慢慢还给你的啦,急什么嘛!”
无心二人的争执,柴冉冉偷偷瞧看赵原,心里暗暗道:原来他是将门之后,难怪一表人才。
此时路过一个茶摊,店家已经收摊,剩下些棚子架子,遮挡了视线。突然,暗处窜出一伙人将他们包围,柴冉冉惊慌地拽住赵原胳膊。
这伙儿人装束整齐,扎绑腿裹头巾,手持刀兵。
“九重龙影是不是在你手中?”领头人冲赵原道。
拿到剑那日,紫来居人多口杂,不排除有人识得宝剑,但无疑识得陈远宁之人更多。有心者只得等赵原与那位高手榜排名第五的书侠分开后,才找上门。
“我没有剑。”赵原道,“你们是魔教?”
听得“魔教”二字,那领头人浑身一个激灵,舌头打绊:“魔……魔你个头!识相的交出宝剑,饶你们不死!”可不想让魔教误会他们冒充,招惹到那庞大恐怖的势力。
“我们是蓝巾帮!”另一人搭腔,“怕了吧?”
瞅了一眼赵原身旁的貌美女子,领头人舔了舔唇,发令:“上,给我搜身!”
梁成誉醉眼迷蒙,拿着刀上蹿下跳东敲西敲,就把来势汹汹的敌阵前排打翻。
领头人隐隐感觉这醉酒蹿天猴儿是个高手,于是刀刃一翻,袭向赵原和柴冉冉。
赵原拉着柴冉冉,躲到梁成誉身后:“快帮我打发他们。”
“别急,容我装个逼先。”梁成誉喷吐酒气,冲蓝巾帮道,“恭喜你们中奖了!今天让你们见识一下沧海明月刀法。”
一帮人警惕后退:“刀……刀宗!”
领头人恶狠狠给了身边小弟一掌掴:“你不是说陈宗主没在吗?”
小弟委屈巴巴捂着脸:“的确不是陈宗主啊,可能是陈宗主的徒弟吧。”
梁成誉刀一抡,开始模仿沧海明月。
“沧海明月来,古戍行人静!撤,快撤!”一伙人跟着老大一溜烟儿消失无踪。
柴冉冉暗舒了一口气。
“一个刀宗而已,至于跑这么快?”意犹未尽的梁成誉望着空荡荡街头,叨叨,“这些个名门正派,不干正经事,专注弄出响亮名头,别说,用来吓唬吓唬这些小喽啰,还真管用。喂!小喽啰,沧海明月用的是双弯刀啊……”
没装成逼的梁成誉坚持要把剩下的刀法耍完。
赵原劝阻不住,于是看到酒鬼在原地,用单刀耍了一套潇洒流畅、无懈可击的沧海明月。然而,一个不小心,大刀削断身旁一根竹竿——这根竹竿正支撑着他们头顶上方雨篷。
劈里啪啦,什么篷子竿子统统砸下,一阵乌烟瘴气。
“还好老子闪得快!咦,人呢?卧草!赵原,你们没事吧?”梁成誉赶忙去扒砸得稀烂的雨篷。
被雨篷掩埋的二人得见天光。
赵原单膝着地,一手撑着墙角,另一手扶着柴冉冉的背,把她护在怀中。
回过神来的柴冉冉,发觉自己的脸贴着赵原的脸,顿时心潮难抑,不住翻涌。直到被赵原扶起,她才顶着一张红透的脸,颔首低眉道了一声:“多谢赵郎君。”
将军府。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鳞次栉比的屋瓦上。
赵原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成婚后他们把浴桶搬到了耳房,设作浴室。总不能像真夫妻那样,在卧房洗鸳鸯浴。
浴室里水气腾腾,赵原沐浴完毕,套上干净睡衣,忽然感到天旋地,跟着脚底打滑。
此时谢逸卓正路过浴室窗口,听得里头“咚”一声响,一惊,问:“赵原,是你在里面吗?”
许久,里面才传来声音:“是我。突然头晕,摔倒了。”
“要帮忙吗?”
“嗯!要!”
“那我进来咯?”
“进来吧,我穿着衣服。”
门栓扌臿着,谢逸卓只能推窗跃入。
氤氲水雾,夹杂皂荚香,脚边有两个打翻的水桶。只见赵原趴在地上,薄衫湿透,双手撑在水泊中,湿发贴脸,滴着水。
此番模样,看得谢逸卓莫名脸红,不知该不该伸手相扶——衣服的确是穿了,就是穿得有点儿少。
“看样子没大碍,自己可以起来的吧!”她拍拍发烫的脸颊,打开门跑走。
“说好的帮忙呢?”赵原只好自己爬起来,望着满地水叹气,“想喊你帮忙收拾的啊。”
卧房。
劳作完的赵原回屋就栽进榻里:“终于能休息了。”
谢逸卓走过来把人拽起:“怎么会无故头晕呢?我瞧瞧。”探看之下,发现他后脑肿起一块:“这么大个包呢!”
赵原知道一定是被雨篷杆子砸的,道:“小磕碰而已,我趴着睡就是。好困,你别拎着我了。”
谢逸卓觉得,他这段日子在牢里一定吃不好睡不好,后脑的包也不知是不是被狱卒虐待施刑,身世又那么坎坷,怪可怜的。
鬼使神差地,她熬着天寒地冻,到厨房煮了两个鸡蛋。
用热的熟鸡蛋滚,是消肿消包的土方法。两个鸡蛋轮换着滚,一个凉了,就放到烫水里,换另一个。
柔嫩的双手烫得绯红。
睡梦中,赵原感觉自己后脑暖暖的。
一夜过去。
早晨,谢逸卓练完剑回房,赵原已经起床,桌上的鸡蛋却不翼而飞。
“蛋呢?”她问。
“我吃了呀。”
“有没有搞错?你是饿鬼投胎么?”
赵原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不可以吃吗?我看到都剥好的……”
谢逸卓无奈:“消肿除淤的鸡蛋吸收了寒气,是有毒的。”昨晚应该及时把蛋扔掉。
原来昨晚脑袋上暖暖的东西,是蛋。赵原暖心地看着娇凶娇凶的妻,说道:“卓儿,我想起一些事情。”
“你恢复记忆了?”谢逸卓自然希望赵原健健康康的,但又担忧,若赵原想起自己不是赵家人,选择离开将军府,君姑该多难过。
“只一些片段。”赵原道,“我曾经从一座山上摔下来。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撞到脑袋,导致记忆受损。那座山好高,坡好陡!”
“就这些?”
“嗯,就这些。我当时上山去干嘛来着?真幸运,没摔死。”
“这不是幸运是倒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