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魔教误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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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起喝酒的朋友

京都西南,会仙镇,此地多山。

三人同行到达,已是夜半时分。

观星客栈。

“我们要两间上房。”梁成誉对客栈掌柜道。

“要三间。”谢逸卓钻出,抢到柜台前。

梁成誉退到赵原身旁,悄悄拿胳膊肘顶了顶他:“吵架啦?”

“一个人住宽敞。”赵原解释。

“三位客官,非常抱歉,小店只剩下两间房。这逢上武林大会,附近客栈早都住满,我们这儿也是刚好有人退房,才有空房间。要不赶紧给你们安排着,不然连两间可都没啦。”留客是掌柜的看家本事。

“要不去别家看看?”赵原征询谢逸卓的意见。

“还看什么看!都快累死啦。”梁成誉抢话,“历届武林大会,客栈都爆满好吗?真是乡巴佬没见过大阵仗,这点常识都没有……”

赵原打断:“那我和你住一间。”

梁成誉:“……”

三楼,拐角客房内。

“放着大好夫人不睡,跑来和我睡,真搞不懂你。”躺床上的梁成誉不大高兴。

这间房较小,床铺靠墙壁摆放,也偏小。两个大男人躺一起略显拥挤。

“你睡过去一点儿成吗?”赵原感到自己被挤得贴到了墙上。

“睡过去我就掉下去了,床这么小。哎,来晚了,舒适大床房都被别人抢去。”

“那你睡里边儿我睡外边儿。”

“不行,这样不就变成你挤我了吗?”

“你也知道你在挤我!”

“我请你来我房间的吗?”梁成誉不满,“我睡觉喜欢摆大字的,现在都摆不了了。”

“……”

时间流逝。

“赵原,你睡着了吗?”

“……”

“问你睡着了吗?赵原!”

“睡着了!”赵原没好气地道。

“睡着了还说话啊?”梁成誉拿指尖戳人家后背。

话说赵原被挤得没办法平躺,侧着身鼻尖还杵在墙壁上,这后背被一戳,登时一口闷气上来,猛地转身要理论。

啪!两个额头、胸腹、膝盖,撞在一起。

“哎哟喂!你突然转身干什么嘛!”梁成誉捂着疼痛部位。

赵原也被撞得闷哼一声,满脸痛苦。

“我说你看着文弱,肉怎么跟铜块似的,比我这习武之人还硬呢……”梁成誉怨念地叨叨。

赵原再次背过去。算了,对付这种话包子,不理会才是正道。

梁成誉翻来覆去没睡着,就见不惯赵原睡,决定找个话题骚扰:“喂,赵原,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没得到回答,他只好自说自话:“我那次是真的好想好想喝酒,可是老板忒不厚道了,竟然不允许赊账。幸好,善良的你,替我付了酒钱。”

赵原本没睡着,听到“善良的你”,没忍住,咯噔一抖——话搁这人嘴里,好肉麻!

得到一抖回应的梁成誉,说得更得劲儿:“当时我想,这小伙子视钱财如粪土,豪气,还仗义,对我脾气!”内心真正的台词是:给我点儿“粪土”吧!

毕竟他这种被放逐江湖的野探子,俸禄有限,若不搞点儿外快,何年何月才能购置房产安家娶妻呢?

又道:“你呢?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

这个问题,赵原从前没有想过。萍水相逢,时间久了,变得形影不离,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此刻提及,他想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突然变成了近距离对视,梁成誉眨巴了两下眼睛。赵原目光中的真诚,令他相形见绌,不敢直面。

“唯一”和“朋友”,都是有分量的词。事实上,赵原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梁成誉没办法像这样坦然说出。

对一个杀手而言,至亲与朋友,都是弱点。

后半夜。

夜色寂寂人轻眠,凉风袭袭月笼纱。

赵原被冷醒。

“呼啦……呼啦……”

鼾声环绕,他烦躁地去扯被梁成誉裹走的棉被。

糟心,房间里竟然只有一床棉被。

一声鸡鸣,太阳出。

“赵原,起床了起床了!”

赵原睁开眼睛,脑袋还蒙蒙的,已经被拉下了床:“又要去哪儿?”

“别问,跟我走。”

一瞬功夫,赵梁二人站在一个庄园前。

庄园白墙围合,周围生长着红枫,红白相间美不胜收。

金漆大门,楣上牌匾上写着“枫山酒庄”。

“我早晨发现的,闻闻,空气都透着酒香,里面铁定藏着好酒!”梁成誉深深呼吸,一脸陶醉。

“你别再偷了……”

“我们又不偷走!我们就是进去喝两口。”

“你早晨发现的时候怎么不进去?”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跟你说,现在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要么同舟共济,要么一起淹死,没有撤退可言!我先进去瞧瞧有没有人,你站这儿给我放哨,有人来了就吹口哨,像这样。”梁成誉毫不给同伴说话的机会,滋溜一跃,落于酒庄内。

毕竟也是年少心性,赵原心想,来都来了,姑且同他胡闹一回,于是坐到一棵枫树旁放哨。

不一会儿,墙头上冒出梁成誉的脑袋。

“快进来,里面没人。”他小声喊,“喏,你爬到这棵树上,我拉你。”

进得庄园,两人偷溜进储藏酒酿的地窖。打开两坛酒,霎时酒香四溢。

梁成誉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哇,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快尝尝!”

“这么好喝吗?”赵原被梁成誉的表情勾起馋虫,尝了一小口,“咳,真辣。”

梁成誉咕嘟咕嘟喝掉大半坛,满足地咂了砸嘴:“小爷遍尝世间美酒,今天喝了这坛‘浮生若梦’,真不枉此生。这劲儿道,想必是招牌了。”

酒坛上,正刻着“浮生若梦”四个大字。

此酒后颈儿十足,梁成誉摊倒在地,已觉眼冒金星,全身筋骨通透,真气直冲头顶百汇。

脑袋是晕的,身体是烫的,满屋的酒气和燥热,似乎要燃烧起来。他凝望虚空,忽似看到了无边火海,连接着小时候蔓延村子的那一场大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焚毁整个村庄,房屋财物、熟睡的村民、父母……

路过的盛皇救了他。

从此他成为朝廷犬牙,杀人如麻。他的善心,早随那场大火泯灭。

“梁成誉!你还好吗?怎么全身都在发抖?”

友人的关切,穿透灼热之火。

梁成誉回过神来。

那次失火,不知是意外还是纵火。由于死的不过是祁族奴隶,官府不查,不了了之。

那时,他发誓,要靠自己的一双手,逃过卑奴宿命,代替全村人,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来,赵原,陪我干了!”

“我酒量浅,干不了。”

“那我干,你能喝多少喝多少。”

坛子不大,酒是真烈。

梁成誉一口气干掉一坛“浮生若梦”,回头瞧见赵原每饮一口都不适地蹙眉,却还是义无反顾作陪,努力适应烈酒的辛辣。

人生在世,若没个知己,该是何等孤独?

两人在酒窖喝了一个时辰,全然忘记“做贼心虚”这个词。

“赵原,你说人活一世,究竟为何?”

“我不知道,我总怀疑现在的人生,不是真的。”

“你说话越来越有佛性了。人生嘛,不就是真真假假?”梁成誉喝光三坛,脸透红霞,痴痴傻笑,“其实我从前没这么嗜酒,后来烦心事越来越多,就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你有什么烦心事儿?”

梁成誉不知从何说起,沉默许久,道:“我是祁族人。”

自从去过奴村,认识韩宣禺,赵原已经明白“祁族人”三个字的含义,道:“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祁族人、盛族人,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知道他是奴隶后,赵原的态度依如从前,梁成誉又开了一坛酒,说道:“被人贬低、欺辱,换作是你,不气吗?”之前被周黠讽刺,就气得差点拔刀。

“不气。”赵原道,“我不会因此少一块肉,其他人对我的看法,也不会因一两个的人态度而改变。”

“倘若不是一两个人,是所有人呢?命运是不公的。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还是第一次见梁成誉如此消沉,赵原拿酒坛同他碰,道:“我从不做别人眼中的我。”

梁成誉无言以对。

这正是赵原的可爱之处:自信洒脱,不依附他人,看似不谙世事,实则大智若愚,活得顶天立地。

受到感染,梁成誉神情变得坚定。他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求得义父恩典,脱离朝堂,摆脱刀口舔血、生死不由己的日子,做一个普通人。

“赵原,以后,无论经过多久,发生过多少事,你可别忘了,曾经有个一起喝酒的朋友。”

喝了小半坛的赵原,已是微醉,黑瞳泛着水光:“记着呢。”

庄园大门口。

“汪汪汪汪汪!”一阵犬吠。

跟着响起七嘴八舌的人声:

“怎么有脚印,昨日我打扫干净才离去的!”

“有人潜入!”

“有人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