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间修罗场(四)

程狗儿远远看见县衙被那伙人团团围住，张大嘴巴不住地吸气呼气，身体被害怕的感觉捆绑，一动也不能动，“老爷！”喉咙像是被绳子牢牢勒紧。程狗儿张望许久，然而老爷并不在县衙。

日薄西山，天空变得昏沉，程狗儿狂奔回府邸，汗水湿润了衣服上的血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一行人将县太爷押出府邸，取了他的发冠，看见老爷，程狗儿再也控制不了悲伤，所有的痛苦都想与老爷诉说。

“老爷！”程狗儿向老爷奔去，押解的几人听到冲入耳朵的呼喊声，纷纷提起兵刃，老爷心头一跳，抢先几人走出几步猛一脚踹将狗儿揣出好远，“你这臭乞丐！今天也想趁乱偷饭吃吗！”

程狗儿重重摔倒在地，心里更加委屈，痛上加痛的折磨使他晕厥倒地。几人见这个小乞丐晕倒在远处，浑身血迹，便不再理睬，继续押着县太爷回去交差。

等到天黑，程狗儿从寂静的梦中醒来，周围同样的寂静，无措感侵蚀身体每一处角落。府衙大门的铜环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程狗儿无处可去，于是按着前往茶楼路，想再多陪陪夫人。来到茶楼，程狗儿慌了神，明明躺在门口的夫人已经不见了，茶楼内的所有尸体都不见了，血迹也不见了。狗儿哭着喊着在茶楼里乱跑乱撞，却被里面新接手茶楼人轰出了门。

拖着铁块一般的皮囊，程狗儿回到府衙，夜晚的风带着白天的一丝温度和血腥细细吹着，衣服上的血迹干成一片一片，像一片片瓦，坚硬又易碎。全身的汗毛像警戒的哨兵，一刻也不松懈。程狗儿想起后院墙外堆着一些稻草，那些稻草可以陪他一晚上，也许能陪他一辈子。

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最亮的一颗似乎永远陪伴在月亮左右，程狗儿丝毫感受不到睡意、饿意，想到夫人老爷也感觉冷漠，他伸手摸了摸胸口，似乎少了一块，感觉不到心跳，他又把了把脉搏，极为缓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活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过去的更不真实，这是一个美梦方醒还是恶梦初始？程狗儿不知道，眼皮随着天狼星一眨又一眨，终于没有再抬起。

天明，程狗儿拨开脸上的稻草，这是真的，他没有哭泣，爱惜地取出扁了的红衣小人，原本威严的小人对着他微笑，小人似乎在对自己说道：“命运不公也要笑着面对啊。”

程狗儿收起小人，长长呼了一口气，爬出稻草堆。要不就饿死吧！这是他能想到所有死法中最顺其自然的一种了，不必害怕疼痛，不必感受窒息。

血迹透过衣物黏在程狗儿的皮肤上，每走一步，衣服也要跟着走一步，着实让他有些难受，于是伸手用力扯了扯，真像块狗皮膏药，越是用力越是疼。

东江县似乎恢复了平静，有人来，有人往，虽不似以往那么多，照过面的脸庞总有那么几个。就这么走着，程狗儿来到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