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间修罗场(三)

未时，东江县最出名的停云茶楼请来有名说书先生潘万兴驻场。一时间，久仰潘先生大名的老少爷们纷至踏来。夫人带着狗儿迟来一步，内场区早已满座，外场区也已站满了人。整个茶楼塞满了人，简直比酷夏更热，各种人身上散发的气味交杂在一起，异常浓烈，但这并不能阻挡人们对听书的热情，况且还是潘万兴先生说的书。

这潘万兴是何许人？为何如此受人追捧？这事还得从潘万兴赶考说起。

许多年前，学过点三脚猫的功夫的潘万兴立志要做人上人，于是闭门苦读几载有余。等到他实在受不了读书的苦闷，觉得自己有成，便辞乡上京。上京那年正逢各路武林豪杰合力讨伐邪星教，潘万兴歇脚的县遭了殃。乱世出英雄，能活下来的，不成英雄也成人物，潘万兴凭这一经历渐渐成了名头不小的人物。

“潘先生，给我们讲讲邪星老儿的事！”

“对，对……”台下一人起头，茶楼里人群跟着起哄，人声鼎沸，堪比当年千百志士视死如归的场面。

夫人和狗儿被挤在门外，夫人忽然感觉晕眩，她看了看狗儿，狗儿正踮起脚往人群中探脑袋，夫人会心微笑。

“这位大哥，你可不可以背我家孩子看看潘先生，他可喜欢听书了。”

男人一言不发，有些迟疑，当男人决定不理睬时，眼神突然放光，偷偷收起夫人递去的碎银。

“狗儿狗儿，我跟这位大哥说好了，让他背着你听书呢！”夫人弯下腰，眉欢眼笑地拍拍狗儿的肩膀说道。

程狗儿从人群中拔出脑袋，眼眸里刻下夫人温柔的面容，“还不快谢谢大哥哥！”

“谢谢大哥哥。”男人一把抱起程狗儿架到脖颈上，这一瞬间，狗儿感到自己置身天空，那要是学会轻功是不是就可以天天飞了！

“这邪星魔教作恶多端，邪星老儿更是杀人无数……”潘万兴激亢地说至精彩处，看客们绷紧神经，止住呼吸，狗儿感觉屁股下的人活生生变成一块石头，一块被晒热而已的石头。

狗儿对好人和坏人没有多大概念，好人是夫人，老爷，师爷和衙役们，坏人呢只是脾气不太好。在县衙里，那些跪在老爷面前的坏人也会哭，会哭的人应该算不上坏人吧！狗儿是这么认为的，这个邪星老儿算不算坏人，狗儿也没有见过，反正没有夫人他们好。

这时，门外传来轰鸣的马蹄声，没等人转头看看情况，几骑披甲铁骑冲入人群，“妖言惑众者，杀！”

人群顿时慌乱，跑的跑，死的死，程狗儿被男子丢入人群中，一个个人压在他身上，鲜红滚烫的血液浸透全身，他拼命挣扎，拼命呼喊，周围却只有惨叫声和兵刃砍在骨头上的声音。程狗儿仿佛回到山洪暴发时的村庄，山洪也是如此鲜红，将人拖入深不见底深渊。

等铁骑散去，程狗儿好不容易爬出人堆，流着眼泪大喊：“夫人！夫人！”跨过尸体，夫人躺在门外，躯体已被马蹄踏的扭曲，狗儿僵硬跪倒在夫人身旁，眼睛已看不见伸向夫人的双手。

狗儿心如刀绞，颤抖地捂起夫人的手，夫人的手比之前更冰凉，眼角的血泪尚未滴淌，狗儿小心翼翼抹去夫人脸上的血渍，整理好夫人散乱的长发。他看见夫人的腰间别着一个被踩扁的红衣小人，夫人的一抹血绽成小人脸上的一抹笑，仿佛夫人在俯在耳边对自己笑着说：“狗儿，今天开不开心呀？下次我一定早早带狗儿来听书，再给狗儿买好多好多糖葫芦，你可不许生气哦！”夫人慈爱的话语萦绕在程狗儿脑海里，一遍，两遍……胸口又是一阵剧痛，肝胆俱碎。狗儿拾起小人，如命一般珍贵地贴在心口。

“老爷！”狗儿着魔似的站起来，流星陨落一样拼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