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曾在肩膀上进行
现代人所说的“物流”,在小镇其实早已有了。
那个时候小镇没有车没有船,物资的流动只靠两样:一是马帮,二是挑夫(或叫脚夫)。所以,那时候小镇的物资,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全在马的脊背上和人的肩膀上流动。“流”到哪呢?最远的到省城武汉,近一些的流到安陆、广水、应城、随县和京山;除随县、京山和安陆外,其他都在二百里以外。无论路程多么遥远,也无论路途多么艰辛……年复一年都是这样。物流在这里历久不衰地存在着,主要还是因为小镇有这个需求。当地的土产诸如火麻、银杏、木籽要送出去,人们生活需要的食盐、糖类、布匹等日用品要运进来。
山货源源不断地送出去,日用品又源源不断地带回来,这是马帮和挑夫的功绩。
和马帮相比,挑夫的劳作方式最为原始、最为艰辛。不是迫于生计,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干的。在小镇的七十多户人家中,长年累月专门干挑夫的有五个人,分别是黄家两兄弟(黄成发、黄成卿)和王家两兄弟(王广如、王广全),还有一位是老张家的张德乐。挑夫惯常的打扮是:脚上一双草鞋,肩上一块垫肩,头上一顶帽子。垫肩隔在衣服和扁担之间,冬天里可以保护衣服不至磨损;夏天里赤着上身挑担,有了垫肩不至磨破肩上的皮肉。
每次出门,担子上都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小袋子,袋子里面装着足够吃几天的干粮。干粮一般两样,或者是“粉子”,或者是“炒面”。“粉子”是大米炒熟后,用石磨磨成的粉;“炒面”则是大麦炒熟后用石磨磨碎,再用罗筛筛出的细面面(粗的用作猪食)。这样的粉状物和细面面,加进少许的食盐,拌匀后就成了他们果腹的食品。这种干粮咀嚼时满嘴跑很难下咽,所以挑夫们行进途中肚子饿了,就得选择一个有水的地方——河边或者堰塘边歇下来,吃一口干粮,再喝一口水。没有水,这些东西会堵在喉咙里下不去。早饭和午饭都只能这样对付,只有到了晚上住店了,才能向店主人讨碗开水,将这些东西调和了再吃。这说的是夏天,冬天就很难了,河水和堰塘的水结了冰,他们吃着自带的干粮,就只能顺手抓一把雪填进嘴里,等雪融化后再慢慢把干粮送进肚子里。那种艰难和苦涩,常人是无法想象的。在艰难困苦中,他们哼出了自己的歌:
挑脚工,不轻松。
夏天热,冬天冻。
吃炒面,塞喉咙。
喝口水,上下通。
月色白,残阳红。
淋秋雨,顶寒风。
…………
他们每次出门都是一起走,至少也是两三结群,一般不会单独行动。旧社会兵荒马乱匪患猖獗,途中需要相互帮衬;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有人给家里传递个信息。完成送货后,回家也一起回。共同的生涯、共同的命运,把他们连成一个生命的共同体。他们靠体力换钱,雇主们在确保自己利润的前提下给他们分一杯羹,途中的任何意外他们是不会考虑的。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寒风;雨天一身透湿,深秋一头严霜——艰苦和辛劳是他们的专利!
一条扁担两根绳,顶着太阳披着星;
有苦只能肚里咽,都缘妻儿要活命。
常年在路上艰难跋涉的挑夫当然不只是他们几个人,各地都有货物等待运出,所以各地就有了各地的挑夫。虽然地域不同,但其艰苦辛劳的境况是一样的。在城镇与乡村间、在城镇与城镇间,他们用自己的双脚踩出了一条条联络的线,这些线又终于成了一条条弯曲的路。山路没有尽头,挑夫们的苦涩也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