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诱计
城郊,岭南官道上,月影寒凉,树林间尸鸠声不停。
一骑飞驰在土道上,激起尘土飞扬。
信使斜挎招文袋,用力的抽打马匹,马蹄飞奔,铜铃声幽幽响起。
远处,有大雾从两侧的丛林中弥漫出来,隐隐可以看到雾后的几盏灯光,像是即将抵达驿站。
马背上的人松了口气,再次加快了速度,怎料健马行至大雾前突然发出一声嘶鸣,两只前蹄腾空而起。若不是信使情急之下紧紧抱住了马的脖颈,险些被摔下马背。
马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才堪堪停稳,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道人影。
信使大惊,执起马鞭,朝那人影大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拦朝廷驿使?”
浓雾中的人影一动不动,如同鬼魅。半晌,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快马送信,所发八百里加急文书,是谁、让你送的这封文书?”
信使瞪眼喝道:“既然你知道是朝廷的特派文书,国之要事,阻拦可是死罪,全家都要被处以绞刑,识趣的话就赶紧让开!”
他再次抽打了几下马屁股,想要硬闯过去,但那马就像是见了鬼般不敢再迈出一步,鼻子里喷出白气,健马反而开始后退。
信使茫然,正疑惑间,只见那人影俯身拍了拍什么物体。
一个庞然大物阴森森的走了出来,雾气薄弱了些许,信使先看到的是一双琥珀色的闪着凶光的眼睛,继而一只吊睛大白虎跃了出来。一声虎吼,惊起丛中无数的尸鸠,那健马也吓得不停后退。
“老虎、是老虎……”
信使浑身颤抖,手里一松,马鞭顿时掉在了地上。
浓雾中的人影再次开口问道:“是谁让你送出的这封文书?”
信使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虽然害怕,但仍然紧紧护着那招文袋,右手伸向腰间,想要拔出横刀。
浓雾中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一身黑色夜行衣包裹着魁梧的身形,只露出一双如猎鹰般锐利的眼睛。他伸手挠了挠脖子,对那信使冷冷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我再问你一遍,是谁?说出来可饶你不死。”
信使咽了咽口水,他做了十七年的驿使,护送过无数封文书,即使不是加急文书,也未曾遇到过贼人。别说这是在官道上,就算是哪伙山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必要冒着被剿灭的风险,打劫一个身上只带着文书和水囊的信使?这人简直就是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也只有疯子才会打劫信使,还是说、此人想要谋反?
他拔出横刀,打算拼死一搏。
黑衣人冷哼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
高大的古树纷纷摇晃,落叶洒洒而落,十几个黑衣人从粗大的古树上滑了下来,瞬间便把这驿使给包围了起来。与此同时,在黑衣人脚落地的刹那间,他又听到一声响指,猛虎扑上来,狠狠的咬住了马的喉咙。
鲜血四溅,健马轰然倒地,他重心不稳,在马匹倒地的同时,刀光一闪,他还未来得及出手身体和脑袋便分了家,一颗硕大的头颅在落叶中翻滚。两具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黑衣人未损失一兵一卒,甚至没有惊动不远处的驿站。
老虎将尸体拖入丛林中,为首的黑衣人踢了踢那颗脑袋。
一双惊恐异常的眼睛瞪着他,似是死不瞑目。
他冷哼一声,招手道:“把它拿到树林里头埋了。”
手下急忙提起那颗脑袋走向树林。他站在原地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又望了望天色。
须臾,一个手下递上信使招文袋中的那封文书。
他展开看了看,折起文书,又塞回了招文袋中。
脖子上的伤疤奇痒难耐,他伸手不断抓挠着,片刻之后,他转过身,看到那匹马的尸体已经被人抬走了。
一名身着驿服的人牵着另一匹枣红色的快马走了过来,向他抱拳躬身道:
“禀告将军,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
将军点了点头,将招文袋扔到了那假信使的手中。方才之所以直接砍掉信使的脑袋,就是为了避免鲜血污染了招文袋和里面的文书。
假信使将一只铃铛系在马脖子上,便飞身上马,策马朝着驿站而去。
将军望着他的背影,一挥手,命令道:“去取支狼毫和绢布给我。”
手下会意,急忙离去。不一会儿,又匆匆跑了回来,手里托着一块白色的绢布,上面放着一支精短的狼毫。
将军执起狼毫,一名手下半跪在地上,那张绢布被贴在他的脊背上。
将军舔了舔毫尖。随即大手挥舞,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十个草书大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满意的停了笔,等着绢布上的字迹逐渐消失后。
另一名手下将磨好墨汁的砚台捧了起来,他又用毫尖蘸了蘸墨汁,龙飞凤舞的写满了绢布。随后将狼毫一扔,拿起那块绢布吹了吹。
此时,又有一名身着驿服的人牵着快马走了过来。
将军将绢布递给他,命令道:“发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去长安的梁王府中,记住,一定要亲眼看着梁王收下此件,中途不得有误。”
那人应答道:“遵命。”
将军看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问道:“使团那边有什么动静?”
手下答道:“我们的人回来报告过一次,说是使团新招了一个奴隶进去,名叫、叫顾久久,原是南市杂耍团里打锣的伙计。”
将军蹙起了眉头,沉吟了半晌,又问道:“使团是否已经出发?”
手下答道:“还未见有出发的迹象。”
将军方要开口,那手下又犹豫着说道:“将军,属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探子回报,说我们数月前派往泊来镇上的游击暗桩张二黑不见了!”
将军一愣,随即大叫道:“你是说,使团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人?”
手下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张二黑失踪了两天,我们的人都以为他被使团的人杀死,但奇怪的是,寻遍了王记旅肆和泊来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将军倒吸一口冷气,叮嘱道:“此事蹊跷,告诉我们的人日后要多加小心,切莫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手下点了点头,招呼了一个人过来,低头交代了几句。
那人领命后策马朝着泊来镇的方向驶去。
手下看着将军道:“将军,我们接下来……?”
将军道:“命令所有人,出发前往贺州。”
手下疑惑不解,他欲言又止。
将军胸有成竹的解释道:“在没有得到梁王府的指示之前,我们的人还不能对使团下手。我与你们在此地等候了两日,就是要给那住在别苑里的监察御史看到,我们已经出城。那老狐狸果然有所行动,我们劫了他的文书,知道了他的计谋。”
他顿了顿,用手抓绕着脖颈,继续说道:“三年前,这厮还只是个小小的巡按,他勾结都护府里的内人,探听我们的秘密,并将消息透漏给来俊臣,害的本将军损失了几千兵马不说,还险些命丧牢狱之中,他却因此而被皇帝拔擢为监察御史,我对这厮简直恨之入骨!”
手下仍然疑惑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信他的计谋呢?”
将军大笑道:“这世间能与我为敌的人少之又少,能与梁王府为敌的人,不仅胆子要大,还要有谋略,这厮算是一个!”
手下道:“属下还有一点不甚明白。”
将军道:“嗯?”
手下疑惑道:“那他又是怎么确定,使团一定会前往贺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