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战场上的极光

安静，很安静。

没人开口说话，没人大声呼喊激发士气，连胯下的马匹都像停止了呼吸。

对面有多少人，2000，3000，4000，非莫修数不清。人数一旦达到一个值，除非一个一个细究，否则真的很难分辨。

但他清楚一个事实，对面的人数远超过己方。看着身边以及身后的百名骑士，非莫修知道这场仗没法打。

即便任由他放开了手脚大杀四方，也无法消灭对方那么多人。

人数的差距确实不是勇气和意志能弥补的，难怪当时菲力摩城主是那样的表情。这不是作战，这是送死。

非莫修听到身边一个骑士喉头滚动的声音，另一个骑士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圆筒状饰品，死死按在胸口，小声念叨着什么。

也有骑士揉了揉眼睛，担心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并没有减少，颜色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身后传来利剑划过铠甲的声音，却没人肯去看一眼，这一刻他们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对面。

轰隆隆的马蹄踩在地上，卷起的尘土飞起，甚至都不敢落在这群杀气腾腾的骑士身上。数千人的大军呈扇形排开，几乎要把他们这百人的队伍全部包围。

对面的骑士没有马上进攻，也没有试图劝降般的喊话，就这样两支军队保持着奇怪的默契，彼此一动不动。

哈里斯独自带领一支队伍在骑士之中，和所有人一样，他也对后方传来的，暂时按兵不动的命令感到疑惑。

明明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只要一次冲击，就可以把对方全部消灭，一扫之前难以还手的颓势。

心里这样想，哈里斯依然老老实实遵守着命令。他一面用力勒住缰绳，一面约束好手下士兵，生怕有哪个家伙头脑一热就冲了出去。

这场仗是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能让父亲重新重视我。

哈里斯小声嘀咕着，他脑海里已经幻想出自己接下来大杀四方的场景。

战斗是在某一刻打响的，无论对方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无法进攻，但这样的沉默显然不是任何人都希望的。

随着时间流逝，眼看着己方骑士的士气在逐渐流失，终于无法忍受的这几百骑发动了冲击。

马蹄践踏，刀剑出鞘，这支骑军如同扑火的飞蛾，迎向了钢铁的洪流。

哈里斯兴奋的挥舞了下手里的剑，虽然有命令无法主动出击，但是如果遭到攻击那就另当别论了。

来吧，都过来吧。

作为一名高级武士，只要不是冲的太前，即使在战场上也不会太危险。但哈里斯希望的不是这样，如果只是躲在人群后面指挥，等战争之后再出来抢夺战功，那样的结果不是父亲想要的。

唯有真实的厮杀，才能见证一个人的能耐。哈里斯在这一刻才想明白，一个合格的城主必须要做的，是能够带领他的城邦走向强大。

这样看来，他和奥哈以前的那些小手段都太可笑了。什么阴谋诡计，都比不上在战场上奋力厮杀来的有用。

一手抓住缰绳控制战马，一手举起宝剑，哈里斯放肆的大喊：

“杀……”

周围的士兵，骑士，所有人都喊了起来，一时间杀声震天。他们驱使着战马朝对面冲去，震天的雷霆似乎要毁灭一切。

两支军队的距离不断拉近，

500米，300米，50米，

1米。

战马呼啸而过，骑士的剑斩下，银色的刀光里，鲜红飞溅。战马跌倒，巨大的惯性将人直接抛飞出去。

这一刻没有慈悲，没有善良，所有人都放开了心里的枷锁，将隐藏在内心的恶魔释放出来。

一个骑士好不容易将他的对手砍倒，还未等他回过神，已经有三把剑同时斩来。他试图防御其中的一把，但动作还未成型就已经跌落马下。

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但大多都发生了北方军身上。数量的差距迫使他们要同时对付两个，甚至更多的敌人。这不是轻松的一件事，尤其是在这样的战争中，基本上每个中剑的人都只能永远留在场上。

北方军要做的不仅是斩杀对面的敌人，还要尽力避免来自左侧，乃至穿插到后方的暗剑。

哈里斯冲杀在前，配合着两个士兵，他将对方的一个骑士割掉了脑袋。看着那骑士死前，脸上流露出来的痛苦和不可思议，哈里斯感到一股莫名的颤栗。

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鲜血飞溅到眼里的时候，哈里斯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前已是一片红色，不知是被血染的，还是他的内心渴望如此。

这就是杀戮。

哈里斯不是没杀过人，他也见识过更大的战场，更快更高效的杀戮，但是自己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亲身下场和旁观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大脑飞速转动，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像是活了起来。这种……快感是酒精和女人无法带给他的，这是属于勇士的乐趣。

哈里斯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自从在那座府邸里，他毫无尊严的跪在那个沐浴着紫色光芒，宛如神祗的男人面前，看着他一步步从自己面前走过，连一点施舍的眼神都不愿意留给自己时，哈里斯时刻都感到一种屈辱。

他可以失败，也可以放弃尊严，但不能忍受自己用尊严换来的依然是失败。

黑色之影，那个男人，成了他心里难以跨越的深渊。财富，地位，尊严，他失去了一切。

从斗争里失去的，就要从斗争里夺回来。

今天，就让我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杀……”哈里斯喊出了意志的声音。

轰轰轰轰轰轰……

远处传来一连串连绵的爆炸，伴随着耀眼的紫色光芒，如同雪地里最绚丽的极光。

狂暴的气浪直接掀飞了近处的士兵，兵器和人都被卷上了天，随后如雨滴般落下。

扬起的风沙散布到整个天空，更显示出一阵朦胧感。

有战马高高跃起，将骑士从马上甩下。他没有第一时刻安抚战马，反而凝视着远方，呆呆出神。

战场上不缺魔法师，各种各样的魔法颜色缤纷，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这样绚丽的魔法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强大，真真切切的让人感受到恐惧。

那是决定生死的恐惧。

哈里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

开战之前，非莫修身边跟着十几名骑士，冲入敌阵后不久，身边就只剩下他一人。

虽然剑术超绝，但敌人像是潮水一样涌来，一波一波，仿佛永无止境。

非莫修勉强控制着胯下的马匹冲开敌阵，他记得菲力摩.伊里亚特在他们临行前说的话。这场战斗只是试探，接触过后立刻逃走，不必久留。

或许菲力摩城主还有别的打算。不过现在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刻，非莫修向后劈出一计隔空掌，将打算追杀的骑士打退。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骑士从大军里冲出，然后向营地奔去。

深感到挑衅的联军立刻追杀上来，战马如雷，奔去如风，生存和毁灭只在一瞬之间。

在联军疯狂的追杀下，末尾的骑士默默转身，为更多人的逃走争取时间。

非莫修偶然回头时，发现在他身后已经没有己方的骑士了。

敌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明亮的刀剑里印出无数他的身影。非莫修勒住缰绳使马停下，随后深吸一口气，面朝天空徐徐吐出。

这股气在向上的过程里颜色不断加深，从斑驳的蓝色，最终变为宛如实质的深紫。

他举起手心对着众人，掌心的紫气跳动，似与天空的紫气产生了乐曲间的共鸣，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沉重感出现在众人心间。

但没人后悔，他们都是士兵，不能因为恐惧就迟疑，否则等待他们的必然是督军的利剑。

战马依然带着骑士冲来。

这一刻，非莫修脑海里闪过师傅的告诫。

“徒儿，你记住，下山之后切不可造太多杀戮。悉知，每一个生命自降生起便有他们的使命。你杀了他们，便要替他们担下那份因果。”

“天道轮回，生生不息。自在因果，凡人莫为。”

杀戮为因，报应为果。

你们的因果，我担了。

紫气炸开，一束极光从原地升起，照亮了北方的天空。厚积的云层挡住太阳，这样的光芒传到了数里开外。

面前再没有骑士敢跟来，非莫修不愿意停留，立刻调转马头离开。

联军里出现一丝骚乱，但很快有人出面平息了动乱，他们重整旗鼓，再次朝远方追杀过去。

…………

自从恩特城后，再次看到耀眼的紫光。哈里斯先是不可抑制的身体颤抖，随后精神一震，捧住脸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黑色之影……哈哈哈……圣域……

你死定了！

心心念念的大仇人出现在敌军阵营，哈里斯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一阵庆幸。

现在的形势，即使是圣域又怎如何，你一个人能敌得过一支军队吗？

从斗争里失去的，要从斗争里夺回来。

看来这场战争注定会带给他更多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