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的哲学:为什么少就是多?(索恩系列)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省吃俭用

省吃俭用的生活意味着采纳需要较少金钱并使用较少资源的生活方式。多数节俭智者都同意这样的生活方式并不难实现,毕竟生活的必需品寥寥可数,而且唾手可得。最低限度的必需品(bare necessities)有哪些呢?严格来说,不过就是足以维生的粮食和水,以及可遮风避雨保暖的基本衣物与庇护所。但我们或许可以多加一些用来取得这些必需品的工具,然后出于尊重伊壁鸠鲁宣称的“友谊为人类幸福不可或缺之元素”,再加上一些同伴。

我们当中有许多人自认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或至少知道如何过那样的生活。拥有三个车位的车库、度假屋和帆船的人,乐此不疲地述说早年住在鞋盒小屋、吃燕麦粥、身上散发油腻破布味道的生活。但在自鸣得意过头前,我们或许该拿自己和锡诺普的第欧根尼比较一下,富兰克林夫妇在他面前就像一对沉湎于奢侈享受的纵乐者。第欧根尼(公元前404~公元前323年)是最著名的犬儒。犬儒(Cynic)源于希腊文“kynikos”,意为像狗一样,最早应该是用来描述犬儒学者的骂人话,把他们的生活方式比作狗。第欧根尼的故事显示了他犀利机智,喜欢反抗传统,轻蔑抽象理论(尤其是柏拉图的),严格实践他所宣扬的哲学。我们从这些故事还能看出他对自己能够省吃俭用到什么地步觉得很有趣。

尽管他经常被人描绘成住在一个桶子或大陶罐里,但那可能是他较为堕落的时期。据说他是因为看见一只老鼠跑来跑去,毫不在乎是否要有一张床铺或遮风避雨处,从而启发了他开心地接受赤贫。于是他用两件披风当床铺,用袋子装食物,随心所欲地在任何地方进食、睡觉或做任何事情。在市集吃东西被责备时,他说:“就是因为在市集时会感到饥饿,所以我才吃东西。”这就是一个以率性纯真来批评约定俗成的经典范例。然而,他发现还可以过得更加粗茶淡饭。他看见一名孩童用手舀水喝后,便把唯一拥有的杯子丢掉,他说:“那孩子比我更为简朴。”还有一次,他看见一名碗破掉的男孩用面包皮吃扁豆,他就把自己的汤匙丢了。Diogenes Laërtius, The Lives and Opinions of Eminent Philosophers, trans. C. D. Yonge (London: G. Bell and Sons, 1915), p. 230.

一如苏格拉底,第欧根尼对接受他人布施也毫无困难。当被问到他最爱饮用什么葡萄酒时,他回答:“别人的葡萄酒。”他不认为自己对布施者有所亏欠,因为物质商品在他眼中几乎没有价值,和唾手可得的简单愉悦尤其没得比。第欧根尼和亚历山大会面的著名故事便传达了这一寓意。世界统治者被带去拜见哲人时,他看到哲人心满意足地坐在阳光下。当被问起有没有需要亚历山大帮忙的地方时,第欧根尼仅要求他不要挡住阳光。他论称,既然神祇什么都不缺,无所欲求就等于神祇一般,而且为了追求这个境界,第欧根尼刻意砥砺身心,酷暑时,在热沙中打滚,严冬时,拥抱覆盖白雪的雕像。的确,有一回他要求雅典人为他立一座雕像,尽管这是一个看似相当傲慢的欲求,但当人们问起为何提出这要求时,他说:“我正在练习失望。”换言之,他试图让自己的心智变得坚强。如果穿越时空到今日当哲学教授,他大概会要求固定加薪。

毫不意外地,同时代人都觉得第欧根尼相当古怪,不过他们也认为他是在实践一种哲学。假使今天有人效仿他的行为,大概会被多数人看作精神有毛病。由此我们能很容易地看到,人们对“便宜”、“基本”或“必要”的看法会随时间、空间和社会阶级的改变而有所不同。这些概念是相对的。第欧根尼时代的雅典公民,其正常生活方式所需的设备装置,远少于21世纪的纽约人,而纽约人的“基本需求”(basic needs)可能包括电、自来水、冲水马桶、中央暖气设备、冷气、设备齐全的厨房、智能手机、网络,以及邻近住房的星巴克。

数不清的书和杂志文章都在谈论如何减少开支过省吃俭用的生活,但基本策略不难想象:购买二手而非全新的用品;如果可能,自己动手做而非花钱请人;在常备食品杂货促销时补货;使用折价券;自己种菜;不要经常在外面吃饭;在一般情况下,遵循“充分利用,用到破旧,将就凑合,或干脆不用”的老套公式。这些建议有些没时间性,但有些就比较过时,比较不实用,或比较不受社会与科技变迁的青睐。曾经有段时间,修理比淘汰物品在经济上总是更为合理,因此人们会缝补袜子、修补床单,把出故障的录像机送修。但当一名只拿最低工资的工人可在一小时内挣得半打袜子的费用时,当修补机器的费用可能比买全新机器更昂贵时,某些过去的方式也就显得过时。物品用完即丢曾经令人联想到富裕。俄罗斯贵族在喝完酒后把葡萄酒杯扔进火炉是一种炫富的举动。可是在今天,使用一次性物品或把东西做成可抛弃的,往往是省钱省时的做法。因此,尽管省吃俭用生活的指导思想仍是简朴概念的核心,然而达成这一目标的方法必须顾及社会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