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名人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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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乐坛弃儿到“歌剧之王”

对于乐坛之外的听众和读者而言,知道歌剧《茶花女》的人数肯定超过了知晓它的曲作者威尔第的。根据法国作家小仲马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这部歌剧,的确轰动过欧洲乐坛,特别是其中的《饮酒歌》已成为经典曲目,在世界舞台反复上演,长盛不衰。然而,《茶花女》只是威尔第众多歌剧中之一部,远远算不上最优秀的作品。在他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中,共创作了26部歌剧。他那独树一帜的作品光耀了意大利乐坛,使意大利歌剧在19世纪欧洲音乐史上留下绚丽的一笔,他也成为最受听众欢迎的“歌剧之王”。

威尔第出生于1813年,和他同年出生的有德国的瓦格纳,早他两三年出生的有德国的门德尔松、舒曼,波兰的肖邦,匈牙利的李斯特,这些辉映欧洲乐坛的明星,每一颗都是那么璀璨夺目,卓尔不群。威尔第不像同时代的那几位音乐天才,有着良好的家世和环境,从小受到音符和旋律的熏染。他的家族中没有一个人和音乐有关,父母都是意大利北部波丹谷地的农民。当时的意大利还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时而被拿破仑占领,时而被奥地利奴役,兵连祸结,多灾多难。尤其是他的故乡龙科莱村,地处偏远,贫瘠落后,仅靠土地上的收成难以糊口,他的父亲开了一间乡间小饭馆,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威尔第从小性格孤僻,少言寡语,也不跟同龄孩子玩耍,除了帮助父母干点劈柴喂鸡、扫地拭尘的家务活外,就是走向田野或河边,独自发呆,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他最爱去附近的小教堂,因为可以听管风琴音乐,常常默默站上几个时辰,沉浸在管风琴的音乐声中。教堂里的管风琴师最先发现了小威尔第对音乐的爱好,就试着教他弹琴,他勉强够着琴键和踏板,也不识谱,但凭着记忆就能把听到的旋律弹出来。管风琴师大为惊讶,收他为学生,教给他一些音乐基础知识。在管风琴师的建议下,威尔第的父亲拿出仅有的一点积蓄,买了一架旧琴,从此,刚刚8岁的威尔第完全被这架旧琴吸引住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交给了它,从清晨到深夜,像磐石般稳稳坐在琴凳上,不停地弹奏。父亲看到了儿子有当风琴师的前途,也乐于为他投资,请来琴师将快要散架的旧琴修好了。

不久,小威尔第的音乐天赋被他父亲的一位朋友发现了。这位名叫巴雷吉的酒商酷爱音乐,是引导威尔第走上乐坛的第一位贵人,对威尔第的成长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在他的建议下,刚刚10岁的威尔第前往布塞托求学,由他出资将威尔第送进市立音乐学校,并且托该校校长、老友普罗韦西给予照顾。少年威尔第不仅从校长那里学到了作曲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而且学到了热爱自由,崇尚正义的精神。他是威尔第生命中的又一位贵人。师生之间建立了亲密无间的友谊,一直伴随着威尔第坎坷曲折的音乐之路。

为了感谢巴雷吉对他的多方关照,威尔第自愿到他家帮忙,清理酒店的账目,核算账单等,也教恩人的女儿玛格丽塔唱歌、弹琴。这位姑娘和他同龄,也爱好音乐,又温柔美丽,两人彼此倾慕,日久生情,结为夫妻是大家的心愿。巴雷吉觉得应该让这位未来的女婿得到更好的教育,决定送他到意大利音乐中心米兰去深造。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米兰皇家音乐学院是威尔第心驰神往的圣殿,多少次日思夜想,多少回梦牵魂萦,眼看就要变成现实了!在威尔第眼中,故乡的天变得格外蓝,草格外绿,晚霞也格外红……1832年一个美妙的夏日,19岁的威尔第来到米兰,向市政府递上了一份大胆的申请,请求准许他进入米兰皇家音乐学院学习,迈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步。然而,他未能通过考试。尽管作曲考得很好,因“曲调轻快流畅”赢得称赞;但钢琴考试没有发挥好,教授们认为“他不会弹钢琴,而且永远也学不好”,加之这位来自农民家庭的考生,没有任何足以证明音乐才华的背景,理所当然地被拒之于音乐学院门外。

这次的不幸遭遇,对威尔第而言并非一般的失利,而是痛彻肺腑的重创!以他的年龄,这是最后的机会,从此再也无法敲开音乐圣殿的那扇大门……但他不甘于成为乐坛弃儿,勇敢地反抗命运的无情,靠着坚定的信念和超人的毅力,在黑暗中摸索,一遍又一遍地抄写巴赫、莫扎特、亨德尔、贝多芬等伟大作曲家的作品,潜心研究,深刻领悟,一步步向音乐家的梦想靠近。

1833年,他又遭到一次打击,他的老师和挚友普罗韦西去世了,可他连追悼会都无法参加,因为他囊中羞涩,付不起从米兰到布塞托的车费。这一年,他20岁了,和他同岁的瓦格纳正在德累斯顿上大学,听美学和哲学讲座,活跃在一群爱好音乐的青年中间,头角峥嵘,如鱼得水。可威尔第此时前途渺茫,连争取当一个布塞托大教堂管风琴师的希望都落空了!他没有收入,经济拮据,眼看着亲妹妹生病,无钱医治而死去,千般悲愤无法言说,只有深深地埋葬在心底。

经过多方奔波,三年后,威尔第终于获得一份布塞托市“培训青年”的音乐教师职位,靠那份微薄但是固定的薪俸,他和相恋多年的玛格丽塔结婚了。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公寓里,靠着岳父的接济度日。除了贫穷,威尔第最大的苦恼是不喜欢自己的职业,他的梦想是写歌剧,搞创作,枯燥单调的授课占去了每周五天的时间,他在写给朋友的一封信里抱怨说:“我在空虚无聊中度过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四年后,他的女儿出生了,威尔第兴致勃勃地写了一首《摇篮曲》,作为送给女儿的礼物。翌年,儿子又降生了,一双儿女给这个家庭增添了欢乐,也增添了负担,那份菲薄的收入哪能支撑一个四口之家!“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三岁的女儿生了急病,因未能及时医治而夭折了。这年10月,两岁的小儿子又生了病,一连数日高烧不退,岳父再次慷慨解囊,然而医药已无回天之力,眼睁睁看着可爱的小儿子又被死神夺走了……一年之中失去了一双儿女,这个打击太沉重了!命运之神太残忍了!玛格丽塔悲痛欲绝,像个幽灵似的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喃喃自语,茶饭不思,整夜失眠,除了哭泣就是哀叹。

威尔第表面上保持沉默,心中却像波涛翻滚的苦海:想想自己20多年的人生,除了屈辱、贫困和不幸,什么也没有得到,更谈不上丝毫的成就。他穷愁潦倒,内外交困,但没有倒下,像他的前辈音乐家贝多芬那样,“扼住命运的咽喉”,强迫自己走出巨大的阴影,不被悲痛和不幸所吞噬。他相信,生命中除了苦难,还有音乐,还有歌剧!他辞去了音乐教师一职,来到米兰,为他两年前写好的一个剧本四处奔波,争取在米兰的斯卡拉剧院上演。为了推敲歌剧的每一个细节,他干脆住在剧院里,夜以继日地工作着,全力以赴地忙碌着……终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歌剧《奥贝托》在斯卡拉剧院上演了,而且获得成功,观众掌声雷动。威尔第激动地登台谢幕,向全场观众深深地鞠躬。这是从人生荒野上开放的明艳花朵,在贫瘠土壤中长出的坚挺大树,是他付出一腔心血得到的最好回报。

这次演出的成功,使威尔第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收入,也使他在米兰乐坛脱颖而出,被公认为“不仅是有希望,而且是大有前途的音乐家”。可以这样说,《奥贝托》已经包含着后来的成名作《纳布科》《欧那尼》的某些元素,那些狂风暴雨式的节奏,那些充满激情的旋律,还有从经受过巨大苦难的心灵中产生的悲愤的色调,有一种向全世界倾诉的强烈愿望。

首战告捷并没有带给威尔第多少快乐,相反,惶惑不安的情绪与日俱增。他不满意自己写出的曲子,后来也如此,这种情绪似乎伴随他终生。更加令他消沉的是,玛格丽塔越来越悲伤,两个孩子接连夭折,对她的身心造成的创伤难以弥补,最好的办法是再生一个亲骨肉,可惜她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不但受孕无望,而且恶疾重症找上门来,一场突如其来的“脑炎”夺去了她的生命……

威尔第欲哭无泪,心碎肠断,妻子和他相恋7年,结婚5年,可谓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如今阴阳隔绝,人去屋空,再也看不到她那美丽的面容,听不到她那温柔的声音……他感到无比孤独,无比绝望;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希望;没有伴侣,没有温暖,只有痛苦和忧郁……直到后来功成名就,万众瞩目,威尔第仍然认定:“生活就是痛苦!”

命运对威尔第如此残酷无情,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但缪斯女神怜惜他,眷顾他,一次次赐予他鲜花和掌声,荣誉和光环。自从《奥贝托》首演成功后,斯卡拉剧院和他签订了为期两年的合同,平均每8个月要写出一部歌剧,票房收入各得一半。这个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威尔第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在神奇的音乐世界纵横驰骋,暂时忘却了丧子亡妻之痛。

两年之中,他相继写出了《一日王位》《纳布科》《伦巴第人》三部歌剧,除了第一部上演失败,后两部都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尤其是《纳布科》弘扬的爱国主义精神,点燃了观众渴望自由和独立的情绪,博得了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根据法国著名作家雨果的剧本改编的歌剧《欧那尼》在威尼斯首演,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悲剧,以16世纪的西班牙宫廷为背景,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卑劣,表现了男女主人公对自由的憧憬,为了争取美好的爱情,双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深受感染的观众泪雨纷飞,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威尔第身穿黑色礼服一次次上台谢幕,达32次之多。

从此,威尔第的创作进入“快车道”,一部歌剧,有时只用两个月就能完成。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一个音符接着一个音符,一支咏叹调接着一支咏叹调,一页接着一页,一场接着一场,不断地写,即使疲惫不堪,也要坚持工作。从1844年到1848年,他先后创作了《阿蒂拉》《麦克白》《强盗》《海盗》等8部歌剧,每一部都获得了成功,也带来可观的收入,他购买了大片土地,购置了圣阿加塔庄园,和一位帮助过他的同龄女歌星朱塞平娜开始同居,结束了长达6年的独身生活。多年后,他俩的感情走向平淡,一位波希米亚女歌手重又激起了他心底的波澜。这位女歌手小他20多岁,有一副无人企及的甜美歌喉,在威尔第最有名的歌剧《阿依达》中担任女主角,从米兰唱到俄罗斯,一路迷倒了无数人!但她对威尔第情有独钟,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圣阿加塔庄园,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已经和威尔第举行过婚礼的朱塞平娜克制了自己的嫉妒,宽容地接受了这位插足者,因为她明白,爱情也是音乐创作的一种动力,音乐大师们都有一部罗曼史。朱塞平娜完全理解这种感情,何况她在威尔第之前,也有两任情夫。在外界的飞短流长中,她毫不介意,竭力维系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波希米亚女歌手或许良心发现,悄然退出,而朱塞平娜和威尔第相依相伴,牵手至终。

值得一提的是,威尔第的许多作品,朱塞平娜都是参与者,每逢歌剧完成,丈夫总要首先弹给她听。她知识渊博,乐感极强,常常会提出中肯的修改意见,得不到她的首肯,威尔第不会轻易示人。特别是最后一部作品《奥赛罗》,完全是在妻子的策划和鼓动下,威尔第才进入创作的,他差点就和这部高境界大场面的歌剧错过了!因为当时他已73岁,精力和体力都不如昔日,多年的咽炎和胃疼又不时折磨着他,何况他已是公认的“音乐大师”“歌剧之王”,无须再拿作品证实自己的价值,只需安享晚年。谁曾料到,几易其稿写出的《奥赛罗》又一次将他推上巅峰!

1887年2月5日,《奥赛罗》在米兰斯卡拉剧院上演,气氛热烈,座无虚席,全世界的文化名流都汇聚一堂,观看这次首演。当灯光熄灭,大厅里一片寂静。在极其美妙的序曲后,奥赛罗出场了,他那一嗓子“欢腾吧”像钢铁般铿锵和振荡,立即引起一阵欢呼的狂澜。当合唱团唱完《欢乐的激情》后,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第一幕结束时,威尔第走上台,向观众鞠躬,答谢暴风雨般的掌声,而且每一幕结束时都如此。

演出结束时,观众的狂热达到了顶点,掌声如雷,鲜花如雨,威尔第谢幕19次,欢腾的场面持续了一刻钟,犹未尽兴。当威尔第从剧院走出来时,人们包围了他的四轮马车,把马卸下来,大家肩扛手抬,将大师送到旅馆。街上的行人都驻足停步,向大师致意,威尔第一次又一次地走到阳台上,向汇集在窗下的人们致谢。

几天后,米兰市政会议一致通过“授予威尔第大师荣誉市民”的决定,市长和全体议员来到威尔第下榻的旅馆,郑重地将有关证书交给他。面对这份荣誉,威尔第想起了当年被米兰皇家音乐学院拒之门外的往事,百感交集,心潮汹涌。听了市长在致辞中的推崇和赞美,威尔第平静而又略带嘲讽地说:“我的作曲生涯已经结束,半夜以前我还是大师威尔第,而此后又将是布塞托的农民了!”

威尔第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习惯也不喜欢活在荣誉的光晕中,不仅米兰“荣誉市民”的称号对他毫无吸引力,他还婉拒了那波里音乐学院聘他担任院长的美意,坚辞了国王翁贝托一世赐予他的“侯爵”头衔,以及御前大臣授予他的“世界音乐之王”桂冠。为了庆祝他的首部歌剧《奥贝托》上演50周年,有些人专门成立了一个委员会。当他从报上看到这个消息后,感到万分不安,公开表示:“这种庆祝活动,除了叫我感到极其讨厌外,是没有用的,不必要的……与其去搞那个倒霉的《奥贝托》首演50周年纪念,不如省下这笔钱用作奖学金,资助那些想学音乐,又很有音乐才华的年轻人。”

真正的大师就是如此虚怀若谷,从不以为自己“伟大”的人!浮名虚誉对他们只是过眼烟云,毫无意义。对于威尔第来说,他最重要的角色是圣阿加塔庄园的主人,当他从别的地方——从米兰或罗马,从伦敦或巴黎,从彼得堡或马德里,从维也纳或那波里……回到他的庄园时,觉得这里才是他最安全的领地,最温馨的港湾。在这座宏阔的庄园里,有他的玉米地、葡萄架、大花园,花园里长着他亲手种的树,每棵都由他起了名字:悬铃木叫“利哥莱托”,橡树叫“游吟诗人”,木兰叫“阿依达”,柳树叫“茶花女”……还有“堂卡洛斯”“李尔王”“弄臣”“命运的力量”等。种了多少棵树就代表写了多少部歌剧,这是他辛勤劳动的成果啊!最后种的一棵榆树,命名为“摩尔人”(即歌剧《奥赛罗》)。

每当和妻子在花园散步时,他都会步履蹒跚地走到心爱的木兰树跟前,小心翼翼地抚摸一遍,那是他创作状态最好的时期写成的歌剧《阿依达》,仅仅用了四个月时间,却使他获得巨大的成功!这应该归功于那位点燃他爱情之火的女歌手,是她给了他神奇的力量!

而朱塞平娜最喜欢那株代表《茶花女》的垂柳,每次走到它面前,总要凝眸注视,驻足流连。他俩没有子女,这些树木就像亲生的子女,寄托着全部的情感,萦系着所有的心愿。

1897年冬天,伴随威尔第半个世纪的朱塞平娜先他而逝。四年后,音乐大师威尔第平静地闭上了双眼。遵照他的遗嘱,他的财产捐给了“音乐家养老院”及残疾人福利机构;所有亲戚、朋友及庄园农工都有一份馈赠,而对于自己的葬礼,遗嘱中只有几句话:“尽量从简,在日出时或晚祷时进行,无须唱歌和音乐。”一个用优美的旋律装点了这个世界的大师,自己的葬礼却连音乐都精简了,他有一颗多么博大,多么深邃的心灵啊!

1901年1月27日清晨,所有车辆在经过“米兰”旅馆时,都放慢速度,轻轻地从人们自发铺好的麦秸上驶过,以免惊扰这位长眠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