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吴都帅完胜百通坊 刘招讨初战顺昌城（上）

保家卫国众志诚，强将手下无弱兵；奈何宋帝一味降，靖康之后复绍兴！

——第八十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西元一一三八年，乃是南宋绍兴八年，金熙宗改天会十六年为天眷元年，罢黜完颜兀术主战一派，依主和派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及完颜昌之谏，允准南宋高宗赵构之请，遣使对宋和议。大金国愿割让河南、陕西等原伪齐辖区划归南宋，条件是南宋自此称臣，成为金朝属国。究其本意，便是诱使南宋纳贡称臣，解决本国财政危机也。赵构闻说能得回如此大片土地，无非是自降一辈而已，自是愿意，立刻签字用玺，缔结盟约，史谓绍兴首次和议。宋、金首次议和成功，金朝国主为消南宋诸将主战之议，特诏命将其中兴四将之首张俊加少傅，并赐“安民靖难功臣”称号。和议既成，完颜宗磐等自以为功高盖世，便始把揽朝政，复欲架空天子熙宗。未料那完颜亶却是女真血性，不甚好团弄摆布，便于天眷二年，复又重用且依靠完颜兀术、完颜宗干、完颜希尹等一派，先后诛杀完颜宗磐、完颜宗隽、完颜昌等人。由此完颜亶彻底摆脱权臣控制，自己全面掌握军政大权。

金熙宗既然亲政，便觉如今大金国朝中因无君臣大防，故此常使重臣坐大，君权旁落。女真人皆“质胜文则野”且君臣之间不重礼仪，尊卑界限不严，对于实行君主专制统治实属不利。于是转过年来，亦即是天眷二年三月，完颜亶便命令百官详定仪制，开始制度改革，史谓“天眷新政”。在前后七、八年中，金熙宗在宗庙、社稷、祭祀、尊号、谥法、朝参、车服、仪卫及官禁制度等方面皆都进行了大量建设，制定周密详尽礼仪制度。新制处处表现皇帝至高无上尊严，明确区分君臣上下之别。改制同年，便觉将中原地区划出太过吃亏，又兼金兀术等一力主战，于是背盟毁约，复将陕西及河北之地收为己有。为加强对中原统治，熙宗并在此地大置屯田军伍，将契丹、女真人大批自东北迁入中原，使与汉人杂处。又按户授予官田，使业耕种，春秋量给衣物、马匹，以资接济；若遇出军，始发给钱米。此后数年，凡屯田之所，自燕山之南，淮、陇之北皆有之。多至六万人，皆筑垒于村落间。

金国既然毁约，恐南宋来伐，遂先下手为强，便由兀术为帅，再次出兵南犯。金兀术重新掌握金军政大权，已有背盟之意，更兼有金主败盟下诏，便引大军二十万，先来复取河南及陕西地，军分四路并进。乃成立大元帅府，命聂儿孛堇出兵山东，右副元帅撒离喝率军入陕西，知冀州李成率军入河南。完颜兀术自率精兵十万，与知东平府孔彦舟、知博州郦琼等直抵汴京。宋高宗此时凭白称臣受辱，赔了许多岁币，又闻金朝毁约南下，自是又羞又恼，遂诏命张俊兼任河南、河北诸路招讨使，调兵遣将北上御敌。说不得两军对进，再次遇于江淮，摆开战场，按下不提。闲言少叙，只说兀术兵入东京，宋留守孟庾不敢接战，急率官属迎降，河南诸城亦望风降金。西路撒离喝自河中渡河，入同州界，陕西州县亦全部归金。

说话的！那陕甘川蜀自有大将吴玠把守，因何容得撒离喝如此长驱直入？看官不知，那吴玠因各劳成疾，却已于去岁病逝，故此撒离喝才敢如此趾高气昂。吴玠与敌对垒近十年，长期扼守秦凤要塞，使金人始终不敢窥视蜀地，实乃呕心沥血。又淘汰冗员，实行屯田，开发水利，减轻民众负担，深得陇蜀人民拥戴。高宗因为吴玠功高，授开府仪同三司、四川宣抚使。吴玠重病缠身，上疏请求解职，高宗不允，遂于仙人关病逝，年仅四十七岁。闻金军入陕，川陕宣抚使司都统制杨政与吴璘、郭浩等协力抵御。杨政字直夫，原州临泾人，乃是为吴玠部属，参与和尚原、饶风关、仙人关三次大战，在抗金战争中屡立功勋，今因吴玠已故，由其统领旧部，故此重任在肩，不敢有丝毫懈怠。其时完颜撒离喝进入长安，直奔凤翔，宋朝右护军近半对被金军隔绝在陕北，由是远近震恐。此时杨政在巩州，郭浩在鄜延，只有吴璘随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在河池。率三路军共计七万八千余众，以当来敌。

此时陕川宋军主帅，便是胡世将字承公，常州晋陵县人，乃仁宗时枢密副使胡宿曾孙、浙西安抚使胡唐老之弟。早年受教于“苏门四学士”之一晁补之，于宋徽宗崇宁五年登进士第。建州叛军首领范汝为在接受朝廷招安后复反，胡世将奉命任监察御史、福建路抚谕使，前往招抚叛军。其后宰相秦桧建议设置修政局，胡世将授为参议，旋即升任徽猷阁待制、知镇江府。绍兴四年，胡世将出知洪州，平定建昌军乱，绍兴六年调为兵部侍郎。绍兴八年以枢密直学士出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与四川宣抚使吴玠共创转般折运法，使军储稍充、公私便利。吴玠病逝后，胡世将调任宝文阁学士、川陕宣抚副使，以四川制置使之职暂管四川宣抚司事。由是闻报金军将至，胡世将乃命吴璘以两万兵驻守兴州，杨政以两万军驻守兴元府，郭浩以八千人守金州，自统中军三万分屯在仙人关内外，亦归吴璘调度。

调拨诸将已毕，胡世将命传令官急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但因金军已将道路阻绝，仅有杨政与泾原守将田晟前来与会。胡帅向诸官问策，中军参谋官孙渥建议退保仙人原。吴璘厉声反驳道：“说此怯懦之语以瓦解军心者，可杀之！某以举家百口性命保证，定能击破金军于此，何必退耶？”孙渥被他说得脸红心跳，遂低头不语。胡世将为其豪气感染，乃以手指军帐说道：“诸位将军只管奋力杀战，本帅便居中调度军资以供诸公，亦保证半步不退，若死亦必死此帐中耶！”随即指挥布置各部，命孙渥赶赴泾原，田晟率领三千人出凤翔，郭浩出奉天，杨政由赤谷回驻河池。吴璘也派部将姚仲，在石壁寨及扶风分别阻击金军。众将各自热血沸腾，依计而去。数日之后，两军相接，石壁寨及扶风先传来捷报，击溃金军进攻，敌人退去；其后又有捷报传至，被隔在陕北之右护军部得以撤回川陕边境，并未折损一人一骑。便在此时，宋天子高宗遣使持诏前来，授命吴璘为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为三军总帅。

吴璘帅印军符在手，复又安排一番，待诸事妥当，便修书遣使送至金营，约金将完颜撒离喝交战。撒离喝见宋将约战，正中下怀，乃先遣大将鹘眼郎君率领三千骑兵为先锋，先来犯境迎敌，自率大军随后。吴璘命令部将李师颜率领骁骑出击，鹘眼郎君不敌，只战有三十余合便难以支吾，只得引军退回。吴璘乘胜挥军大进，趁势攻克扶风，复在故土，俘获金将三人，女真族部勇士一百十七人。完颜撒离喝大怒，亲自攻至凤翔城西百通坊，布阵二十里，约吴璘斗阵。吴帅识破其阵图乃是当年武侯所遗，残缺不全，亦不管他是从何处学来，便派帐下第一猛将姚仲出马，告知如此如此，九宫八卦，生死门户，各种玄机，何处破绽。姚仲得了密授，遂引军从开门杀入，生门杀出，直冲荡了七出七入，金人大阵告破，大败亏输而溃。经过百通坊一战，吴璘因功建节，被授为镇西军节度使，升为侍卫步军都虞侯。

便在吴璘复夺扶风、激战百通坊之际，杨政率军于凤翔府城南寨及陈仓亦展开反击，与金军三万人战于平野。当时两军十数离合，各自伤亡惨重，胜负不分。杨政一见双方陷入胶着，且皆无援军，于是唤来帐下一员小将，将自乘龙驹赐之，使其乘骑狂奔至远处山头高处，登山执帜，一边挥旗一边叫喊，似乎山后有大军埋伏之状。金军本已疲惫，见状愈加着慌，恐敌人援兵自山后突出对己夹击，乃皆回马狂逃，由是大败，不可复止。杨政见计策得售，遂挥军奋勇而进，一直追杀出五六十里，俘金军主将万户通检，杀敌盈万，获辎重无算。于是引军进至凤翔，与吴璘合兵夹击，遂致大捷。凤翔战后，杨政领武当军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正是：张刘韩岳号中兴，善杀金兵多姓杨；怪道事迹人不知，因多归功杨六郎。

此番宋金陕西大战尤其激烈，青史上复添数员上将美名。数月之间，吴璘部将姚仲、李师颜分别在石壁及扶风击败金军；郭浩提兵救援耀州，击退围城金军，又派兵收复醴州；鄜延经略使王彦在青溪岭迎击完颜撒离喝，迫使其撤回凤翔；田晟两次在泾州大胜。金军屡次受挫，胡世将因功被加拜为端明殿学士。绍兴十一年，朝廷命对金国展开反击，正逢胡世将的母亲去世，朝廷不准其服丧，夺情起复视事。胡世将指挥诸将收复陇州，击破岐下各屯，又攻取华、虢等州，宋军兵威因而大振。次年三月，胡世将在仙人关病逝，享年五十八岁。

按下西北，复说河南。绍兴十年五月，完颜兀术自统中军十万渡河南下，直逼汴京，势如破竹攻下开封。宋帝赵构乃以名将刘锜为东京留守，率领王彦所遗八字军主力，北上抵御兀术。刘锜奉旨发兵北上，行至顺昌府，闻金军已陷开封，遂与知府陈规决定固守顺昌城。刘锜字信叔，德顺军人，泸川节度使刘仲武之子也。史说其相貌俊美，善于射箭，声如洪钟。少时随父征战，见营门有一水缸，刘锜一时兴起，箭射水缸，拔出箭矢后缸中水涌如注。父亲出帐喝问，刘锜随后又射出一箭，正好将原来箭孔塞住，其水流便止，诸将皆叹服其射技精湛。徽宗宣和年间，朝廷采用太尉高俅推荐，特授予刘锜为閤门祗候。高宗继位后，录用刘仲武后代，刘锜因此得以被高宗召见，特授予閤门宣赞舍人，派知岷州，任陇右都护。刘锜在同西夏作战中多次获胜，颇为西夏军民畏惧。以至西夏小儿啼哭时，母以“刘都护来抓你”进行恐吓。张浚巡视陕西时见刘锜，惊其才能，授为泾原路经略使兼知渭州。

建炎四年，刘锜率泾原军参加富平战役。刘锜先击完颜兀术左翼，并将其包围，金将赤盏晖所率精骑陷入泥泞难以驰骋，被斩杀甚众，勇将韩常并被流矢射伤一目。但由于环庆经略使赵哲弃军先逃，导致宋军全线溃败。富平之战失利后，赵哲部属慕容洧据庆阳叛变，进攻环州。张浚命刘锜前往救援，不久金军进攻渭州，刘锜留部将李彦琪抵御慕容洧，自亲率精锐回军救援渭州，但已不及，遂撤守德顺军。李彦琪逃归渭州，投降金国，刘锜因此被贬为知绵州兼任沿边安抚使。绍兴三年，刘锜任宣抚司统制，金军攻占和尚原，宋军重新调整防务，刘锜负责文、龙、威、茂四州一带防务。次年随吴玠大战仙人关，刘锜奉令驰援，又立大功。高宗得知刘锜战绩，诏令朝见，川陕宣抚使王似以“守边不可遣”为由辞诏，嫉贤妒能故也。当岳飞镇压幺起义后，张浚欲留刘锜任岳州知州，宋高宗不从，再次诏其趋赴行在，并任刘锜为带御器械、江南东路马步军副总管。刘锜由此成为天子门生，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