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吴都帅完胜百通坊 刘招讨初战顺昌城（下）
绍兴六年二月，因高宗派心腹大将杨沂中出征伪齐，便命刘锜临时接替杨沂中，兼权提举宿卫亲军，信任有加。当高宗亲征刘豫，驻于平江时，行营前护副军都统制王彦所部与权主管侍卫亲军马军司公事解潜部属械斗，解潜被罢职。经张浚举荐，朝廷授刘锜为权主管侍卫亲军马军司及殿前司、侍卫亲军步军司公事，统管重建三衙军，乃属高宗护卫亲军。王彦罢兵权出任地方官，于是将王彦所部也隶属于刘锜。刘锜将以前护副军及马军，合并分为前、后、左、右、中军及游奕军，共六军，每军各一千人，设十二将；其中前护副军即是王彦八字军。至此刘锜开始单独成军，兼任庐州知州、淮西制置副使、主管淮西安抚司公事，率部进驻庐州。绍兴九年二月，刘锜升为果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并再次担任权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至第一次绍兴议和，金人归还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应天府三京，刘锜便被任命为东京副留守，节制所部八字军三万七千人出发。自临安溯江绝淮，凡二千二百里。至涡口，刚要坐下吃饭，暴风拔其坐帐，刘锜说道：“此贼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进。其后方至顺昌，果然经作来报，金兀术已经占领东京开封。
闲话道罢，书归正本。且说顺昌知府陈规闻说金兀术大军将至淮河，急来求见刘锜问计，兵少将寡，如何抵御金国十万大军。刘锜说道：“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陈规说道：“城中尚有米数万斛。”刘锜说道：“如此可矣。”乃急命部将前往接应八字军所部选锋、游奕两军及老稚辎重，半夜四鼓乃至。凌晨得报，金骑已到陈州。由是刘锜预先率领三千人驻守顺昌，派人将布于颖河所有船只凿穿沉河，向官兵表示破釜沉舟，不留退路，只有决一死战。又将家属安置于寺庙之中，四周堆放柴草，派兵守护，吩咐若是城池失守，便从自己家属居处放火烧起，不使落入金人手中。于是军士皆奋，男子备战守，妇人砺刀剑，争呼跃言道：“平时人皆欺我八字军非朝廷嫡系所属，今日当为国家破贼立功！”当时城中守备一无可恃，刘锜乃命取伪齐所造痴车，以轮辕埋于城上作为弓手防护；又撤掉平民窗扉，各令用物堵住，以挡敌兵弓箭；复令将城外民居数千家皆都烧光，居民迁入城中，以坚壁清野。前后准备共六日，城防大致完毕之时，正好金兵游骑已涉渡颍河，来至城下。
当时金人游骑五十余人，在千户阿黑率领下趾高气扬，以为大军将至，似此顺昌弹丸小城必然早就望风而逃，是以不作防备，直趋城下前来探看。来到壕边看时，只见城门大开，城上亦无旗帜，静悄悄并无一人把守。阿黑笑道：“南人早已逃走矣，此乃空城一座。其都怯懦如此，难怪徽钦二帝为我大金所掳。”话犹未落，只听一片呐喊，城壕下伏兵尽起，城上旗号齐竖，五百精兵围将上来，将金兵五十名游骑瞬间全歼，只活擒阿黑及其副将二人进城，来见主帅。刘锜审其军情，阿黑倒也不肯隐瞒，如实答道：“我家先锋大将韩将军今扎营于白沙涡，距城三十里，特命俺前来打探，因不小心落于将军之手。”刘锜怪他说的不清不楚，继而问道：“哪个韩将军？”阿黑说道：“便是大将韩常。”刘锜吓了一跳，厉声喝道：“这黑贼如此胡说！前番在富平大战之时，那韩常明明中我冷箭，伤其左目，已跌落马下死矣。”阿黑急道：“爷爷不知，原是死了的；但在掩埋尸首之时，却见还有一口气，便被军中神医救活转来，只是成了独目将军，愈加凶猛也。”刘锜因知韩常厉害，倍加惊异，于是令将阿黑二人斩了，连夜派遣千余八字军敢死之士，前往偷袭金军万夫长韩常部队。
次日午时，八字军敢死队回城，队长前来报说：“我等奉元帅将令，前往白沙涡偷袭，敌军果然无备，整夜连战，共杀敌千余，烧其营栅，韩常却未捉得，引兵退却三十里。我等因天光大亮，寡不敌众，故此回城缴令。”刘锜大喜，重赏敢死队将士，由此便又争得三日时间，加紧整葺顺昌城中防务。便在第四日上，独目大将韩常引领金国三路都统、葛王完颜褎统大兵三万，与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同时兵临城下。计其军数，足有五万之众。顺昌知府陈规大为惊惧，复来找大帅商议计策，刘锜笑而不言，立即下令打开诸门，偃旗息鼓。金人在城外见此形状，却满腹狐疑不敢近城，反而兵退二十里扎营，使人速报主帅兀术。刘锜闻说金兵退去，哈哈大笑道：“胡贼，中某计策矣！”遂命在城边加筑羊马垣，并在垣上打洞为门。诸将绵不知其用意，也不敢多问，自是依令而行。
这边刚刚准备妥当，韩常等已得殿下兀术将令，复引大军前来，将顺昌城四面围定，派兵攻打。刘锜并不慌张，命大将许清等皆都躲在羊马垣后面列阵，以抵御敌军攻城。金人仰攻放箭，其箭矢则不是从羊马垣上面射过，便是射在垣上，皆都没用。刘锜则命军士拣拾敌箭，以破敌弓辅以神臂弓、强弩等当代化机械，自城上或垣门射敌。不则半日，便射死金兵数千，死尸枕籍，敌军稍却。刘锜在城上看得清楚，乃命大开城门，将早已待命之千余步兵出城邀击，金国攻城步兵被赶入河中淹死者不可胜计，骑兵亦被歼灭数千之众。那猛将韩常身上复中十余箭，终被随从强制自战场上扯抱而回，此番是果真不知其死活矣。金军再退三十里扎营，顺昌保卫战旗开得胜。捷报传至临安京师，天子大喜，于是下诏特授刘锜为鼎州观察使、枢密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八字军将士闻之大喜，个个泪流满面。
金兀术闻报大怒，复派军再围顺昌。至第四日上，金兵越来越多，元帅中军大帐移驻东村，距顺昌城二十里。刘锜遣八字军骁将阎充复在军中募敢死队五百人，再施夜间劫营之计。阎充精神百倍，与五百军喝了壮行之酒，便各选精骑，带陌刀及长矛双械，出城便行。当时天黑如墨，天际且有隐隐雷声，闷热难当。将至东村之外，忽见闪电漫天，炸雷滚滚，大雨倾盆而下。阎充大喝一声：“杀贼！”高举陌刀，率五百敢死队杀入敌营，凡看见剃发扎辫者便砍，乃至许多秃头亦被当成女真人杀死。金兵见这些人乘雷雨而来，以为神兵天降，登时大乱，在大雨中滚爬而逃，当即败退十五里，方才停住脚步。刘锜在城中见雷雨交加，不由以手加额道：“天助我也！”又派百人敢死队趁雨出城，去增援阎充。敢死队中有人要求口中衔枚噤声，刘锜笑答道：“如此雷雨，何用衔枚！”反命令削竹为哨，每发放一个含在口中，直冲金营。此时金营中一片漆黑，对面不能见人，队长约束众军，只待闪电亮时便举刀猛杀，闪电停则原地隐藏不动。于是几番乱砍下来，金兵大乱，闪电熄灭时便自相斩杀，不辨敌友。百人敢死队复吹竹哨相互提醒配合，哨响便知是队友，立时停刀。金兵被搞得晕头转向，终夜自相互战，一夜下来积屍盈野。大雨住时天色放亮，金军败退老婆湾。
金兀术得知顺昌一再失利，立即亲提十万大军增援，以一万五千名拐子马、五千名铁浮图为先锋，声势浩大。铁浮图又被称为铁浮屠引，是金国重装铁骑，与轻骑拐子马相互配合，随同金兀术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由是铁浮图与拐子马前导，兀术身披白袍，骑乘甲马，手提长柄板斧位于中军，率牙兵三千在后督战。早有细作报入城中，刘锜闻其叙述铁铁浮屠及拐子马情状，心怀重忧，寝食俱废。当即便有八字军旧将梁先入帐献计道：“大帅勿忧，末将有计可破铁浮图，拐子马自然不在话下。”刘锜大喜，便问计将安出。梁先说道：“当初在新乡县之时，我家主将王彦将军与岳飞将军并肩与金军大战，便曾见此铁浮屠，吃过他的大亏。铁浮屠者，意谓宝塔压顶，便是无论骑士及所乘战马皆披重甲，只露双目及鼻孔，以供观察呼吸。但临战之时，齐头并进，不惧刀枪弓箭，故此无坚不摧。那拐子马却尽为轻骑，皆不着盔甲，骑士只着轻便箭袖胡服，紧随铁浮屠之后，专管射杀溃逃之敌。”
刘锜听到这里，不禁皱眉道：“既是如此厉害，王、岳二帅又皆吃亏，那你说来何用？”梁先笑道：“未料元帅竟是个急性，末将话未说完。那岳将军只吃了一次亏，便想出对付办法，十日后再战，便大破之。”刘锜亦笑道：“那是我的不是了，但你这人说话也忒啰嗦。你只说岳元帅以何妙策，破此强敌可也。”梁先道：“若破铁浮屠及拐子队，必需钩镰枪、标枪手。但需五日时间打造，就怕金兀术即刻攻城，不给我这五日时间也。”说着从怀中掏出钩镰枪及标枪图样，原来已在自己帐中悄悄画好，并说如此如此使用，便可胜敌。刘锜大喜道：“若果能胜敌，某必奏报天子，奖你头功。至若这五日时间，我请兀术自愿给你便了。”于是急命军政司预备万斤镔铁，皆都交付梁先，听其使用；又拨一千步兵，令其日夜训练，两不耽误。当夜又叫来族侄刘伟及部将曹成二人，面授机宜，命其率五百军前去迎击金兵。次日清晨，刘、曹二将依计领军而出，出城二十里巡哨。走犹未远，果遇金兵，二将出战未经几个回合，便双双假装坠马，被金兵俘获而去，押至四狼主大帐。
原来那金兀向善用兵，每至一处，必先派出精骑干将深入敌境，先捉几个俘虏回来，详问对方军情，皆予厚赏，并不相害，已成惯例。此亦被刘锜深知，故此施计，并非舍却己侄刘伟及曹成性命也。此番擒得二人，兀太殿下连夜召见，相待以礼，审问顺昌城中守将实情。曹成即依刘锜事先所教之言答道：“我家主将刘锜乃是太平边帅之子，自幼便喜声伎娱乐。因闻知宋金两国朝廷和议讲好，故此求为东京留守，图那里曾是宋朝及齐国故都，定是笙歌繁华之地，贪其逸乐耳。不想刚行至这顺昌城，便被大王发兵围住，北行不得。”金兀术将信将疑，又命将刘伟带至，单独审问。经过严盘细问，两人口供皆同，且知刘伟更是刘锜亲侄，便加深信。兀术根据二人口供，又因这刘锜名头远不如张俊及韩世忠响亮，于是判定刘锜乃是一个花花公子，不堪一击，又兼连日暴雨，不堪铁浮屠行走，于是便不带攻城重器，次日轻装前进，以刘、曹二人为前导，直逼顺昌城外扎营，连亘十五里，全军毫无戒备。
那刘伟与曹成既然取得金兀术信任，于是行走自由，只是不许离开大营。二人乃分头行动，将被俘之前便已埋在颖河堤岸毒药取出，下在河中。因那刘锜极善行军布营之法，早知金军来时必依林傍河扎营，以便于取水生炊，并放养战马也。由此刘锜在城也自按兵不动，只等金兵毒发。果然数日之后金兵多数病倒，战马饮了颖河之水，也尽泄肚拉稀，不能再战。如此过了五日，刘锜认为时机已到，便尽出城中精锐，一齐趁夜杀向金营，顺风放火，三面攻杀，只留西面供敌逃走。刘伟、曹成见营中火起大乱，急夺自己原来坐骑，当然未曾饮河中毒水，从中营放起火来，趁势杀出。这一战里应外合，且金兵中毒带病，皆不能乘马，只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渠。金兀术多亏护卫精良，且军纪严明，这才全身脱围，直跑回原大营驻地，收拾军马，见折兵万余，且丧了数员上将，损失惨重。刘锜收兵回营，所得粮草辎重堆积如山，足支城中半年有余，不由心下大安，乃重赏刘伟、曹成二将，城内放假两日，尽情祝贺。于是到第六日上，梁先来报，钩镰枪及标枪各一千套皆已打造完毕，使用部卒亦训练精熟。正是：休说拐子铁浮屠，钩镰枪成便号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