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钱留婆受封吴越王 杨行密升天广陵城（上）

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

——第十七回诗引

开篇诗罢，书接前文。且说杨行密因替高骈报仇，被困杨州而不敢出，遂纳袁袭之谏，借高骈军令调其部将高霸至广陵。高霸引兵而至，杨行密心下略定，便欲命其去守天长，以卫扬州。袁袭摇头，复又献策道：“将军诱使高霸而来，其早晚必知，知其内情则必怀二心，焉能复为将军所用哉？况若将军能胜孙儒，则不必召高霸至；如若不胜，天长岂有归将军所有？依在下之计，不如杀掉高霸，而吞并其部为将军所用。”杨行密信以为然，于是前往广陵，以犒赏军卒为名擒杀高霸，得其部下数千人。其后不久，孙儒亦吞并秦彦、毕师铎兵马，举以攻打扬州。杨行密见众寡难敌，但欲逃海陵，袁袭谏道：“海陵难守，不如庐州城池完好，粮草充实，且乃将军所封故地，可先据之，以作后图。”杨行密言听计从，复退庐州。杨儒遂入扬州，以为得计，并未乘胜追击，致使杨行密得脱，复养成气势。

杨行密在庐州养息已久，便问袁袭道：“我欲整装兼程而行，西取洪州，未知可乎？”袁袭谏阻道：“今有钟传新得江西，势头正盛，不可图谋。昔秦彦进入广陵时，曾召池州刺史赵锽托以宣州。今秦彦已死，赵锽失其依恃，而守宣州非其本意，城守松懈易取。况某素知赵锽为人，绝非将军之敌，故为将军所计，宜取宣州为上。”杨行密于是率军攻打赵锽，两军战于曷山，赵锽大败。杨行密进而围困宣州，赵锽果然不肯坚守，弃城逃去，被杨行密追上杀死。杨行密于是进入宣州，以此为巢穴割据自立。至龙纪元年，唐朝廷册封杨行密为宣州观察使。杨行密派田頵、安仁义、李神福等进攻苏、常、润三州，逐渐养成势力。

大顺二年，杨行密攻取滁州、和州，景福元年复取楚州。孙儒自从赶走杨行密，进入广陵，时久却不能守，于是焚毁城池，杀死老弱病残百姓以为军食，驱赶部众渡江，号称五十万，欲进攻杨行密。杨行密部将田頵、刘威等皆被孙儒击败，杨行密大迫，遂想退走铜官。谋士戴友规进言道：“孙儒虽然来势凶猛，兵力众多，气势不可抵挡，但将军可集中兵力挫其先锋，不必力战。待相持既久，其必兵力疲惫，士气大挫，便如前番虽得广陵而不能守也。若将军此时弃城而走，彼数十万大军追至，岂非束手就擒耶！”部将刘威也进言道：“戴先生之言是也，望将军从之。彼军虽众，我只需背城坚守，可以不战而疲敌兵，逃则无幸焉。”杨行密赞其二人之论，遂固守楚州，避而不战。未及半年，孙儒果然营中粮草不足，且又发生大瘟疫，三军皆病。杨行密遂尽其所有，倾举国军队以出攻打，大败敌军，孙儒战败被俘。杨行密此时便如官渡战后的曹操一般，志得意满，命将孙儒推出斩之。孙儒凛然不惧，大步出帐，却又回头对刘威说道：“我闻劝杨行密避战不出者，便是先生妙计耶？倘我帐下有若先生之能者为我谋之，又安得此败哉！”于是出帐从容就死。杨行密乃重赏袁袭、戴友规、刘威三士，收降孙儒部众数千，选其精锐编练成骑军，皆命于甲胄之外复穿黑衣，称为“黑云都”，作为亲军，使心腹大将统领，此后乃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景福元年八月，杨行密再入扬州，唐朝诏封其为淮南节度使。乾宁二年，又加拜杨行密为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行密遂以田頵镇守宣州，安仁义镇守润州。由此杨行密势力越来越大，升州刺史冯弘铎前来归附。杨行密又派田頵等四出攻掠，自淮河以南、长江以东各州比被陆续攻下。复又向东进攻苏州，擒获苏州刺史成及，镇东军节度使钱镠为其兵锋所逼，固守杭州而不敢出。列位看官！你休道那钱镠虽被杨行密所败，却亦是一路诸侯，曾占据以杭州为首之两浙十三州，赫赫威名，休作寻常人物看待他也。史说钱镠字具美，小字婆留，杭州临安人，亦乃五代十国之吴越国创建者。钱镠因跟随董昌保护乡里，抵御乱军，累迁至镇海军节度使，后因董昌叛唐称帝，受诏讨平董昌，再加镇东军节度使。

唐朝大中六年二月十六日，钱镠生于临安县石镜乡，大官山下临水里钱坞垅。相传其出生时天现红光，且相貌奇丑，父钱宽认为不祥，欲弃于屋后井中，但因祖母阿婆怜惜，方得保全性命，因而取乳名婆留。钱镠自幼学武，擅长射箭、舞槊，对图谶、纬书也有所涉猎，成年后以贩卖私盐为生。乾符二年，浙西镇遏使王郢拥兵作乱，石镜都镇将董昌招募乡勇平叛。钱镠时年二十四岁，应募投军，被董昌任命为偏将，随军平定王郢之乱。乾符五年，宣州、歙州一带有朱直管、曹师雄、王知新等群盗蜂起，聚兵劫掠。钱镠率军一一讨平，因功被授予石镜镇衙内知兵马使、镇海军右职。乾符六年，黄巢军劫掠浙东，进犯临安。钱镠先是虚张声势，其后诱敌伏击，以少胜多；而后又设疑兵计，使黄巢不敢进攻杭州。广明元年，董昌聚集杭州各县乡兵勇组建八都兵，以钱镠为石镜都副将。高骈召董昌、钱镠前往广陵，并对诸将称赞钱镠，谓其将来成就必能超越自己。董昌见高骈无意与黄巢为敌，便辞返杭州。高骈表奏董昌为杭州刺史，钱镠为都知兵马使、太子宾客。

中和二年，越州观察使刘汉宏与董昌不和，命其弟刘汉宥与都虞候辛约进驻西陵，欲吞并杭州。钱镠率八都兵渡过钱塘江，偷袭刘汉宥，火焚其营寨。刘汉宏又命部将黄珪、何肃屯兵诸暨、萧山，亲自率军督战，但都被钱镠击溃。何肃、辛约战死，刘汉宏扮作屠夫，方始侥幸逃回越州。中和四年，唐僖宗以宦官焦居璠为杭越通和使，劝令董昌与刘汉宏罢兵和解。二人皆不肯奉诏，刘汉宏命朱褒、韩公玫、施坚实等率水军屯驻望海，与董昌对峙。光启二年，董昌命钱镠进攻越州，允占浙东后将杭州授于钱镠。钱镠遂率军出平水，开山路五百里，直趋曹娥埭，收降浙东将领鲍君福。复进屯丰山，而后攻破越州。刘汉宏败走台州，被台州刺史杜雄生擒献于钱镠，斩于会稽。董昌遂移镇越州，果将杭州让于钱镠。光启三年，董昌为越州观察使，钱镠则为左卫大将军、杭州刺史。不久浙江西道、淮南道先后发生兵变，镇海节度使周宝被部属刘浩、薛朗驱逐，逃到常州。苏州被六合镇将徐约攻取，淮南节度使高骈则被部将毕师铎囚禁。钱镠命部将成及、杜棱攻破常州，将周宝接到杭州，但周宝不久便因病而死。杜棱乘胜而进又攻取润州，逐走刘浩，俘获薛朗。钱镠处死薛朗以祭奠周宝，而后命从弟钱銶击破徐约，被唐昭宗任命为杭州防御使。与此同时，庐州刺史杨行密起兵攻入淮南道，与孙儒、钱镠混战数年，终杀死孙儒，占据淮南道及浙江西道润州、常州。苏州则被钱镠占据，并收编孙儒残部，组建武勇都。由此说来，杨行密与钱镠亦乃矛盾已久。

景福元年，唐昭宗在越州设置威胜军，任董昌为威胜军节度使、陇西郡王；又在杭州设置武胜军，以钱镠为武胜军都团练使。钱镠遂占据浙西数州之地，任用杜棱、阮结、顾全武、沈崧、皮光业、林鼎、罗隐等一班文武，势力逐渐壮大。景福二年，钱镠升任苏杭观察使，征发二十万民夫以及十三都军士，修筑杭州罗城。唐昭宗又拜钱镠为镇海军节度使、润州刺史，承认其对浙江西道统治权。乾宁元年，钱镠又获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使相。乾宁二年，董昌野心膨胀，在越州自立为帝，建立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并任命钱镠为两浙都指挥使。钱镠劝谏道：“明公与其闭门为帝，致诛九族、百姓涂炭，何如为节度使，能得终身富贵耶！”董昌不听。同年五月，唐昭宗封钱镠为浙江东道招讨使、彭城郡王，令其讨伐董昌。董昌命部将陈郁、崔温屯兵于香严、石侯，并向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求救，杨行密派部将安仁义援救董昌。钱镠则命顾全武进攻越州，斩杀崔温，击败徐珣、汤臼、袁邠等董昌部将。不久越州城破，董昌被俘，在押赴杭州途中投江自杀。同年十月，唐昭宗改威胜军为镇东军，任命钱镠为镇海、镇东两镇节度使，又加检校太尉、中书令，赐铁券，恕其九死。钱镠前往越州受命，而后返回杭州，以越州为东府。从此钱镠基本控制两浙，形成割据，但因与杨行密边界相邻，免不得为争地盘权利，常相攻击，于此书接前文。乾宁四年，兖州朱瑾被朱全忠攻击，向晋王求救，李克用派李承嗣援助，却被朱全忠梁军所败，朱瑾与李承嗣奔附杨行密。杨行密得其淮北精骑，军力愈壮，朱全忠派葛从周、庞师古攻打寿州，杨行密便以兖州骑兵为主力，在清口杀庞师古，葛从周逃走。淮南军追到渒河，又大败梁军。

朱瑾至此，方觉出了一口恶气，但心中犹嫌不足，尚存未解之恨。说话的！你道朱瑾无非是失了兖州，有甚么怨气不平？原来此中恩怨，却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有甚多纠葛在于其中也。话说早在数年前朱全忠抵御秦宗权时，郓州朱瑄、兖州朱瑾便曾都领兵前来救援汴州之军，多方出力。秦宗权被三朱联军击败，朱温因为朱瑄、朱瑾与自己同姓，又皆帮如此大忙，故此深加结纳，皆馈以金银珠宝，厚加礼遇，使回本镇。朱瑄、朱瑾经此联盟一战，却因见朱全忠部下军士勇敢强悍，较本镇兵将能征善战，便常在曹州、濮州边界偷偷悬赏，重金招诱，大挖梁军墙角。朱全忠见将士逃走日众，好不容易弄清原因，即发檄文相责，朱瑄回复无礼，这才产生矛盾，其实并无大怨。朱全忠却是跋扈惯了的，忍不下这口怒气，遂决意亲征郓州，先遣朱友裕在斗门屯军。朱瑄率一万步骑夜袭斗门，击败朱友裕，朱全忠于次日晨援救斗门，不知朱友裕已经撤走，先到斗门之军皆被郓州兵所杀。朱全忠追赶不及，率军返回郓州，又遭朱瑄攻击，朱全忠匹马向南奔逃，这才摆脱追击。朱全忠愈加气恼，次年又亲率大军复来，从郓州东路向北到达鱼山。朱瑄同样领兵直奔鱼山，两军相遇，立即展开激战。朱瑄兵败，被杀死万余，朱全忠在鱼山下收聚敌尸，筑京观以纪战功返回。

此后连续三年，三朱争斗不断，相互撕扯。乾宁二年正月末，朱全忠派朱友恭率军攻伐兖州，挖成堑壕围城。朱瑄从郓州率兵运送粮食入城，被朱友恭伏兵击败，尽夺其军粮，并俘其蕃将安福顺、安福庆。十一月，朱瑄派部将贺瑰、柳存及蕃将何怀宝等，引一万余兵袭击曹州，欲解兖州之围。朱全忠从兖州策马飞奔，至钜野南击败郓城军，活捉贺瑰、柳存、何怀宝及三千余众。至乾宁四年正月，朱全忠大举攻伐郓州，在济水边安营扎寨，命庞师古搭起桥梁，趁夜渡过济水，呐喊声震天。朱瑄弃城夜逃，梁将葛从周追到中都，擒朱瑄并妻子押回汴梁，立被诛杀，郓州平定。朱全忠进入郓城，命朱友裕为兵马留后。又闻说朱瑾与史俨儿在丰、沛一带搜括军粮，只留下康怀英据守兖州，朱全忠因而乘胜而进，遣葛从周带领大军袭击兖州。康怀英听说郓城失守，就出城投降，朱瑾、史俨儿逃奔淮南。那朱瑾与朱瑄亲如兄弟，交情非同寻常，竟因书信口角争执，便被朱全忠借此杀了全家，如何不恼？此番终杀庞师古，大败葛从周，故说是终出一口恶气，但觉尚未得报深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