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国涉老虐待问题

第一节
涉老虐待概述

一、涉老虐待

世界范围内，涉老虐待被当作一项严重的社会问题。目前，中国尚未有关于老年人群体受虐待程度的全面信息，对涉老虐待也没有一个权威性的定义。现今国际上最被广泛认可并应用的涉老虐待概念，是1993年由英国的一个专门组织Action on Elder Abuse（AEA）提出的，它将“涉老虐待”定义为：在本应充满信任的任何关系中发生的一次或多次致使老年人受到伤害或处境困难的行为，或以不采取适当行动的方式致使老年人受到伤害或处境困难的行为。^[1]这一定义随后被世界卫生组织所采纳，并在《多伦多全球预防老年人受虐宣言》中引用。本章也采用这个概念框架，为涉老虐待问题的展开作一引导。

在这个概念基础上，AEA具体将涉老虐待行为分为以下四种类型^[2]：

一是身体虐待，指因重复性或长期的外力行为，致使老年人身体受伤、遭受某种程度的疼痛或损伤，包括实施饿冻老人、强迫喂食、殴打、推、捏等暴力行为以及有病不给治、不适当的限制或禁闭、剥夺老人睡眠等。

二是精神虐待或心理虐待，包括长期口头侵犯。精神或心理虐待是借由口语或非口语方式处罚、漠视、攻击老人。长期口头侵犯包括对老人贬低人格、伤害心理、削弱个性、损害尊严和践踏自我价值的言辞和行动。

三是经济剥削或物质虐待，指运用不当方式或非法手段剥夺老年人自由处理财产的权利，或是对老年人的财产、资产或资金作非法或不当的处置，包括非法或不当地侵吞或使用老年人的财产、资产或资金；剥夺老年人掌控或使用本人资金的权利；强迫老年人更改与财产、资产或资金相关的法律文件，如遗嘱等；欺诈老年人、设计经济骗局侵害和掠夺老年人的财产。

四是疏于照顾，指不采取行为来满足老年人的需求。例如，不提供适当的食物、干净的衣服、安全舒适的住所、良好的保健和个人卫生条件；不准老年人与外人交往；不提供必要的辅助性生活工具；未能防止老年人受到身体上的伤害；未能进行必要的监护等。

此外，更广义的涉老虐待行为还包括性虐待、遗弃和老年人自我疏忽。

2016年，世界卫生组织认为涉老虐待这一领域发生的重要事实有：^[3]

• 大约有1/10的老人每月遭受虐待

• 与社区中老年人相比，机构中的老年人遭受虐待的比率较高

• 虐待可导致老年人严重的身体伤害和长期的心理后果

• 由于许多国家都正在经历快速的人口老龄化，预计涉老虐待现象会愈发严重

• 全球60岁及以上老年人的数量将会增长超过一倍，从2015年的9亿增加到2050年的约20亿

虽然数据有限，但有一项研究估算了高收入国家或中等收入国家最常见的涉老虐待情况：

• 身体虐待：0.2％—4.9％

• 性虐待：0.04％—0.82％

• 精神虐待：0.7％—6.3％（基于实质性阈值标准）

• 经济虐待：1.0％—9.2％

• 忽视：0.2％—5.5％

在医院、护养院及其他长期护理机构等福利机构，该问题严重程度的数据也极为匮乏。一项对美国护养院工作人员的调查显示，此比例可能很高：

• 在前一年中，36％的人目睹过至少一次对老年患者的身体虐待事件

• 10％的人至少曾对一位老年患者采取过一次身体虐待行为

• 40％的人承认在心理上虐待患者

在中国，涉老虐待问题的全面信息搜集似乎更加困难。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家庭虐待事件中的双方关系复杂又多变，“家丑不外扬”的古训中，是老年人难以启齿、不宜启齿的种种考量。因此，本书选取了进入公众视野的几个新闻事件，以期对中国当下的涉老虐待现象作一些现实的场景展现。

二、呈现：网络舆论场中的涉老虐待事件

近年来，网络舆论场中的涉老虐待事件频频受到关注。

场景一：广西九旬老人患病大小便失禁，儿子儿媳嫌脏臭将老人关“猪圈”^[4]

杨某是广西凤山县金牙瑶族乡一位92岁的老人，她在被一位亲戚发现之前已经在“猪圈”里生活了好几年。后乡政府成立调查小组，去往老人家中进行调查，发现老人正躺在不足10平方米的房子里，全身散发着恶臭。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猪圈”，但条件已与猪圈无异。屋子只有一道铁门，并且上了一把锁，外面有一大捆木柴顶着，木柴上还压着一块水泥砖，看上去很像一个猪圈；屋内光线很昏暗，卫生条件很差，没有床，只有一床旧被子铺在一块木板上，房间里到处都是沙子，蒙得老人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为何老人会遭受这样的虐待？老人的儿子儿媳在接受调查时称，老人因患病造成大小便失禁，给他们造成很大的负担，老人担心把家里搞臭，自愿提出搬到屋子旁边的“厨房”生活。几年来，老人被关在小房间里忍受着极度不清洁的环境，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被打骂，已骨瘦如柴，头脑也不是很清醒了。

场景二：老人出门就迷路，家人给其脚上拴铁链^[5]

年过八旬的张婆婆右脚上拴了一根铁链子，脚踝处还有一把铁锁，非常引人注目。原来，张婆婆刚刚翻窗从家里逃了出来，现在一个人在街道上游荡。张婆婆老家在垫江的农村，由于在老家已无人照顾，故跟随儿子一家来到城里。可能是老人刚从农村搬来，不适应城里的生活，儿子、儿媳、孙子又每天都要外出打工（周末也如是），无暇顾及张婆婆，老人在家感到非常寂寞，“不出去走走，浑身就难受”。于是，老人风雨无阻，经常一个人往外跑。结果，老人一走远就容易迷路，甚至有一次老人出走了十天后家人才找到她，这使得张婆婆的儿子、儿媳十分头痛，但又不能辞去工作陪伴老人，家里经济状况更不允许请保姆或是把老人送到敬老院，如果老人还是要到处走，可能会更麻烦。无奈之下，张婆婆的儿子、儿媳只得采取这个下下之策，将张婆婆锁在床边，防止她外出。

场景三：毒保姆看护期间多次殴打老人^[6]

房山的王姓老人今年77岁，有三个子女。因为不和子女住在一起，加上年老行动不便，2016年1月，老人的子女便在家政公司为父亲找了一位保姆，要求24小时看护，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刚开始时，保姆庞某对王大爷的照顾还算令人满意，不久后逐渐失去耐心，开始对老人嚷嚷，并训斥老人。老人的女儿每次回家探望老人时都会发现父亲身上新增的瘀青，老人自述：“我没听话，他就这样掐我。”但老人不说是谁打的，并拉着女儿的手，不让女儿走。女儿再次质问庞某，庞某坚决否认自己打了老人。之后，老人的女儿在父亲的卧室安装了一个摄像头，当晚即发现，庞某用手使劲拍打老人的脑袋、抽打脸部，遂报警。庞某承认，从6月份开始，因为老人不吃药，她便用辱骂、推搡、拍打、扇耳光等方式，强迫老人吃药。最终，庞某因虐待被看护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并禁止其在刑罚执行完毕或假释之日起3年内从事看护工作。

场景四：河南郑州养老院虐老事件^[7]

2011年5月31日，多家网站同时出现题为《郑州畅春园老年公寓护工残忍虐待老人》的帖子，里面记录的是郑州畅春园老年公寓护工郑焕明一些令人发指的虐老行径，引起了社会极大的愤怒。该事件起因于一位王姓司机的举报，据王师傅称，他半夜在畅春园附近的停车场停车时，经常会听到老年公寓内传来惨叫声，后经调查证实，畅春园老人确实遭到了护工的虐待。如晚上不让老人早睡，因为老人晚上“要小便好多次”；老人睡觉时，将其身体和双手绑在床上；凌晨四点钟就亮起房间的灯，大声呵斥老人起床；由于时间太早，老人困得不想起，护工就猛击老人头部；甚至还有护工以捉弄老人为乐，不仅对其进行言语上的侮辱，还逼迫其喝尿。更令人气愤的是，对于护工们的上述行径，养老院的院长是清楚的，每天夜里老人的惨叫声，院长均能听到。听到老人惨叫声的院长，对外宣称该养老院“服务非常好”，办公室墙上还挂满了各种锦旗。

以上是近年来通过网络进入公众视野的几起涉老虐待事件，既有来自家庭的忽视、冷漠与无奈，也有来自养老机构以及社会服务人员的渎职与犯罪。每一起事件都深深地触动着每个中国人的神经，毕竟，中国是一个有着尊老爱老悠久传统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