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内力散了,难怪这么久还没醒。”红裙少女的指腹搭上了那人的颈侧动脉,轻轻啧了一声,随后抚过那人胸口,一看到那处洞穿胸口的箭伤她便轻轻皱起眉,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头也不回道“绫萝,去倒杯曼花醉来。”一旁伺候的绫萝身着素裙,闻言眉间显出许些迟疑来“姑娘可是要......”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听话,快去。”“是。”见红裙少女挥了挥手似乎有些不耐,她这才敛声走到几案旁小心翼翼地倒了满满一樽酒液,刹那间酒香四溢,四涌的寒气白绸般飘动着,环绕着酒樽缓缓汇聚成一朵盛开的曼陀罗,与那晚卫庄与墨鸦在紫兰山庄饮的酒如出一辙。
“姑娘。”绫萝将酒奉到少女面前,被她一手接过。少女的手很奇异,白腻似玉却又有几分通透,似乎能看见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和骨骼。那纤长的手指几乎比常人长出一个指节,指尖异常尖锐,配上殷红似血,几乎与手指等长的指甲,诡美异常。
丝丝淡红色的内力从她指尖泻出,灵蛇一般顺着樽身蜿蜒而下,随后她松开了手,那酒樽竟稳稳地悬在了半空。一滴黑色的液体落入剔透的淡黑色酒液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接触酒液的那一刹,原本黑色的液体变得艳红,静静地悬浮在酒液中,寒气骤散。随后是两滴,三滴......空气中漾出了几分药香。少女轻轻一捻指尖止了血而后手腕微旋,酒樽便在内力的催动下晃动起来,原本悬浮着的鲜血也缓缓融进了旋转的酒液之中。她手指轻轻一勾,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原来她隐藏在长长的红纱水袖下的手腕上的一串银铃此刻不知怎的,一声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随着铃铛的响动,已经变为玛瑙色的酒液从樽中脱离开来,化成一条酒龙,随着少女指尖的划动在半空盘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紧接着,少女在空中轻轻一点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胸口,酒龙便像有意识般一头扎了过去,消失在了伤口里。
绫萝至始至终静立在一旁,微低着头。在酒龙钻入那人体内的那一刹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抬了抬头,没有开口,双手接过飘向自己的酒樽,默默退出去,恭恭敬敬地关上了朱色雕门。
少女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盖住了那处伤口,随后俯下身子凑近了那人的脸,锋利的指尖轻轻地描绘着那人眼角的紫色蛇形墨纹,又划过脸颊,顺着苍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停在了完美的锁骨处。她轻笑一声“当真一副好皮相~”随后起身拉过一旁的锦被替他轻轻盖好,转身回到了窗前。
紫兰山庄
“接下来我们应当做好完全的准备,白凤的加入定会令姬无夜起疑,他很有可能直接向流沙下手。”紫女此刻正坐在几案前面色微凝地对众人讨论着接下来的部署,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但对面的韩非还是透过那一双眼,看到了她隐埋在内心深处的一丝疲惫。“如果只是姬无夜,那不足为惧。但若加上白亦非……”一旁的焰灵姬俯下身子,肘放在案上支着下颏沉吟道。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只是姬无夜,那卫庄便足以与他抗衡;但若是再加上白亦非,这紫兰山庄,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紫兰轩!张良皱着眉,斟酌开口道“如果夜幕再次与罗网合作,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当时,八玲珑就已经牵扯了流沙一部分力量,卫庄也被重创,若非盖聂出手,他恐怕已经死在了玄翦剑下;而后紫兰轩整个被毁,百毒王也死在白亦非手中,韩宇一番巧言才令白亦非与韩非两人各退一步,流沙修养生息了许久才恢复,那一战,实在是惨烈。此次若夜幕罗网再次联手,盖聂绝不会再次入韩,韩宇也未必会帮助韩非,张开地自从那次韩非被韩王处罚后更是一直保持中立,由此,流沙的胜算实在是少得可怜。想着,韩非的目光投向了焰灵姬,似乎,这次需要求助天泽了。
卫庄却突然站起身打破了沉寂“取消十日内一切计划,所有人静观其变。”“为什么?”所有人一听这话都怔了一下,红莲更是直立起上身看着卫庄问道。十日,饶是她也明白,这十日的耽搁,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卫庄并不是鲁莽之人,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开玩笑。但,为什么?可卫庄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也没有理会众人不解的目光,只径直向外走去“白凤,跟上。”静静站在雕窗边的白凤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两人一路到了一处雕廊,卫庄才停下来转向白凤“你能听懂百鸟之语,并且能够驾驭它们。”白凤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他并不知道卫庄如何知晓此事,但他也不想知道。“我需要你找一个人。一个皮肤很白,手指很长的姑娘。年纪与你相仿。”白凤微微皱起眉,这并不算什么特征,找起来会很麻烦。“就这些?”卫庄似乎在想什么,神色黯了一瞬“她很特别,那些鸟如果看见了,一定会知道。”白凤盯着卫庄,似乎想看穿什么,但显然失败了。他略一沉吟之后抬手对着天空做了一个手势。刹那间鸟鸣四起,各色的鸟儿聚集在两人头顶,盘旋成一个巨大的圆。望着它们的银眸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诧,卫庄只知道白凤可号令群鸟,但没想到竟如此容易,如此信手拈来。想着,他的目光移向了站在白凤肩膀上歪着小脑袋的小白鸟,说起来......这只鸟儿和传说中的神鸟倒真有几分相似。看着一个手势又令群鸟四散开去的白凤,卫庄的嘴角不知不觉爬上一丝笑意。说不定......他真的是凤凰。这十分有趣,他倒想看看,白凤究竟有什么特别,能让那个人以命相换。
“紫女姑娘,我们......”韩非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紫女,毕竟她是这些人里最了解卫庄的人。其他人也都看着紫女,期待着她能有一个决定,空气几乎都凝结起来。紫女微蹙着眉,指甲一点点嵌进手心里,垂下眼睑不知在思考什么。但仅一瞬,她便抬起头直视韩非的眼,紫眸满是坚定“按他说的做。”几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那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焰灵姬才看着紫女半戏谑半认真地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她并没有得到回答,但在紫女眼中,她已经看到了答案。“那好吧~”焰灵姬没有再问下去,轻笑着站起身向外走“我会请主人帮助你们的~”这是一群很特别的人,不知道这一次又能制造出来什么惊喜。不过,希望他们这次的运气和之前一样好。
韩非张良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卫庄曾多次救他们,甚至还因此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此刻他的要求,几人自当毫无异议。况且,他们相信他。红莲却是握着链剑剑柄满脸不开心,虽然她并不插手政事,但她也明白,这浪费的十天时间意味着什么。她知道卫庄绝对不会用流沙众人的性命去开玩笑,但她始终看不透他的想法,那种无法突破的隔膜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新郑将军府
“什么?!那具尸体是假的?!”大殿中传来一声怒吼,让本就阴沉的府上更是多了一份杀气,在外站岗巡逻的士兵冷不防被吓得一哆嗦。不知道是谁又惹得大将军发这么大的火,要是那位大人还在就好了,只可惜……他们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又继续在统领的打骂声中执行自己的任务。
“那具尸体虽然样貌服饰与墨鸦无二,但我仔细检查过,他的头骨有明显的打磨痕迹,绝对不会是墨鸦。”白亦非站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慢条斯理道。姬无夜一听这话登时就将目光投向了底下站着的赤鸩,森然的杀气小山一般压了下去,阴沉的目光似乎要把她扒皮抽筋。赤鸩倒也是反应快,一低头单膝跪了下去“卑职失职,请将军责罚。”姬无夜死死盯着她,半晌才缓缓收了威压“本将军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十日内找到墨鸦,不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中意味却是不言而喻“还有,那具尸体先不要动。”“是。”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应声退了下去,等姬无夜扭头时,白亦非却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他忍不住冷哼一声,目光阴沉下来。侯爷走的倒是快,若非赤鸩是他的人,出了这种失误,还妄想有命在?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了,除掉流沙后,同样手握重兵的白亦非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看来,要尽早想出应对之策。想着,姬无夜缓缓眯起了眼。
新郑郊外
赤鸩正仔仔细细地搜查着林中每一处可疑的地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今天的事,你似乎有所隐瞒。”是白亦非的声音。赤鸩一转身,果然看到密林深处有一红衣白发男子缓缓走来,她先是一怔,随后跪了下去“侯爷。”“说吧。”
“你是说,你看见了我?”白亦非微微皱起眉。“是。”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边突然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继续找,有任何线索第一时间禀告我。并且,”那丝笑意又深了一分“随时监视百鸟动向。”“属下领命。”赤鸩再次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白亦非的影子。
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一声虫鸣也没有,就连月亮都躲到了厚厚的云层里。
寂静的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灰色,一叶小舟在雾霭深处若隐若现,透过迷蒙的雾气隐约能看到上面有一个完全隐藏在蓑笠里的人在垂钓,似乎是这黄泉路上唯一的摆渡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艘小船伴着水声而来,立在船首的男子一身红袍,那是这方天地唯一鲜明的色彩。
两艘船靠在了一起,那蓑衣客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待白亦非上了他的船,在他身后站定他才慢悠悠开口道“她来了。”白亦非显然是笑了“果然。”“侯爷心中既然已经有了计较,又何必来我这。”蓑衣客依旧不紧不慢地钓着鱼,连头都没有回一下。“那件东西呢。”白亦非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却也没有回答他。还未来得及看清蓑衣客的动作,一个黑匣子已然抛了出来,被白亦非一手接住。白亦非看着手中毫无纹饰的石制盒子唇边笑意更甚,连眼底都渐渐升起了一种冰冷的炽热,那是一种对血的渴望。随后他缓慢,却又不带一丝犹豫的打开了盒子。盒盖开启瞬间,一丝红色的杀气泄出,原本寂静的水面霎时沸腾起来,无数的鱼争先恐后远离这片水域,紧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一把蛇形匕首安静地躺在石盒中,此刻,那杀气已经完全消失,仔细去听,似乎满耳都充斥着亡灵的哀鸣,可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白亦非的手缓缓伸向了匕首,但还没等他触及盒子,那匕首突然嗡鸣一声,鲜血般艳红的杀气瞬间将整艘船笼罩,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鸣似乎更真切了。
几乎同时,一双丹凤眼猛然睁开,凛冽的目光瞬间投向窗外某个远处,血眸中半是狠戾半是狂喜。“你果然在这儿。”她正喃喃笑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树枝上的一只蓝背白腹的鸟儿歪头看着自己,是一只谍翅。她微微一皱秀眉,正想抬手那鸟却已经扇着翅膀飞走了。那人垂了垂眼睑,思索一瞬随后轻轻吹了声口哨。哨音未落就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鸟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着谍翅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