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爱情最好的阶段就是，刚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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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最美的阶段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刚刚喜欢你，欲言又止，彼此带着好感，又没有说破的时刻。

每天都想找你聊天，每次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每时每刻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身上的一切在对方看来都是美好的。他变着法子来赞美你。因为他刚刚喜欢你。

《半生缘》里世钧和曼桢彼此有好感的时候，是这样的——以前两人经常和叔惠一起出去吃饭，某一天世钧对曼桢的好感开始蔓延，曼桢也在试探着他到底是否喜欢自己。就在这种试探中，世钧突然接到电报说家里有事，要回南京一趟。曼桢去和他告别，然后帮他整理箱子里的衣服。“他坐在旁边，看着他的衬衫、领带和袜子一样一样经过她的手，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然后，世钧从南京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是去找曼桢。世钧很早去到曼桢的公司，她还没来上班，他就在工厂外傻等。

“半路上忽然有人在后面喊：‘喂！’世钧回头，却是曼桢。她一只手撩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在清晨的阳光中笑嘻嘻地向这边走来。一看见她，世钧马上觉得心里敞亮起来。”

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世钧说：“曼桢，我有话跟你说。”曼桢道：“你说呀。”世钧道：“我有好些话跟你说。”但他又什么都没说。“这世界上突然照耀着一种光，一切都可以看得特别清晰，确切。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心地清楚。好像考试的时候，坐下来一看题目，答案全是他知道的，心里是那样地兴奋，而又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

大概这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时候，刚刚喜欢你。一切都准备往美好的方向开始，一切严峻时刻都没经历。世钧和曼桢最后因为各种缘由错过彼此，但这种刚刚喜欢的感觉真好。你还没有准备好是否接受我的爱意，我只是想着付出就是幸福。你在我眼里没有缺点。你就是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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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刚喜欢到热恋，到身体接触，到更深入的了解，就会产生嫉妒、纠缠、占有、控制等心理，然后不断地把矛盾突出，又不断地和解。

鲁迅的小说《伤逝》里的主人公涓生和子君，彼此刚有好感的时候，是这样的：“默默地相视片时之后，破屋里渐渐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一个博学健谈，一个安静倾听。随着了解不断深入，矛盾也慢慢出来了。“我也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不过三星期，我似乎于她已经更加了解。”后来，“子君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贴了，屋子里总是散乱着碗碟，弥漫着煤烟，使人不能安心做事”。而涓生好像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健谈了，慢慢地封闭了自己。最后不得不以分手收场。

热恋是你想长久占有对方的一切——身体和灵魂，而婚姻是长期柴米油盐的消磨，所以在爱情里，还是刚刚喜欢最美好。

屠格涅夫的小说《阿霞》，主人公在二十五岁那年，在异国他乡遇上了阿霞，两个人相爱了，但主人公始终没向阿霞表白，最后两人分开了。很多年后，主人公回忆：“阿霞在我记忆中依然是个少女，一个在我风华正茂时认识的少女，依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的样子，斜靠在低低的木椅椅背上。不过我也应当承认，我并不曾为她而伤感好久；我甚至以为，命运没有让我和阿霞结合，是一个好的安排；我安慰自己，可能和这样一个妻子生活也不见得会美满。那时我还年轻——将来，短暂如流水的将来，对我而言似乎是无限的……我认识了其他一些女人——可被阿霞唤起的那种感觉，那炽热、细腻、深沉的感觉已经不复再来。不！没有一双眼眸可以替代那双曾深情款款望着我的眼睛，没有一颗贴在我胸口的心，使我的心那么快乐，那么甜蜜得发慌！”

那种刚刚喜欢的感觉，只能停留在没有步入婚姻、尚未深入了解的时期。生活在一起后就不见得会那么完美了。这是绝大多数人感情上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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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就是一个唯美的故事。二十岁那年的暑假，“我”来伊豆旅行，肩挎一个学生包，旅行第四天遇上了来伊豆巡回演出的艺人，也就是舞女薰子。为了能够经常看到薰子，“我”时常改变行程，她们去哪里演出，“我”就跟着去哪里旅行。一个晚上，她们给客人表演到深夜，而“我”在隔壁听着，煎熬着。“那舞女今晚会不会被人玷污呢？我关上挡雨板，钻进被窝里，可我的心依然阵阵作痛。”有的时候薰子笑起来像一朵鲜花。“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是恰如其分的。”因为有了这种邂逅，“这个小镇子，作为旅途中的故乡，飘荡着一种令人爱恋的气氛”。

一次在乡间小径，“我”加快了步子，特意往前，而舞女独自撩起衣服下摆，匆匆地跟上。她走在身后，保持不到两米的距离。她不想缩短间隔，也不愿拉开距离。“我”回头攀谈，她嫣然一笑。其他人远远落在后面。两个人聊起各自的生活。最后干脆坐下来，静静地什么话也不说，一群小鸟从凳子旁飞起来。这时静得能听见小鸟落在枝头上时枯叶摇动的沙沙声。

这是两个人最亲密也是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很快学生哥要回东京继续学业了。在码头，舞女蹲在岸边的倩影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我走到她身边，她一动不动，只顾默默地把头耷拉下来。船要动了，舞女依然紧闭双唇，凝视着一个方向。我回过头去，想说再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再次深深地点了点头。

对于这两人来说，告别就是永别，一个去继续上学，而一个继续自己的舞女生涯。电影《伊豆的舞女》中，舞女最后被一个醉汉抱着，令人心碎，这个镜头也预示着故事的悲剧性结局。在整个过程中，什么都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在“我”回忆里的是依然清纯含蓄的舞女的身影，“我任凭泪泉涌流，头脑恍如变成一池清水，一滴一滴地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留下，顿时我觉得无比舒畅了”。

这短暂的邂逅就像日本的樱花一样，短暂的美丽，长久的忧伤。他们还没表白，还没沉溺，还没相守就已经永别了，一切都还没开始，刚喜欢就戛然而止，却保持着爱情最美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