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鉴湖

画舫珠帘出缭墙①，天风吹到芰荷乡②。水光入座杯盘莹，花气侵人笑语香。翡翠侧身窥渌酒③，蜻蜓偷眼避红妆④。葡萄力缓单衣怯⑤，始信湖中五月凉⑥。

①缭墙：围墙。

②芰荷：《嘉泰会稽志》卷一七：“芰荷，无藕，卷荷也。与华偶生，出乎水上……山阴荷最盛……出偏门至三山多白莲，出三江门至梅山多红莲，夏夜香风，率一二十里不绝，非尘境也。”

③渌酒：清酒。

④蜻蜓偷眼：化用杜甫《风雨看舟前落花戏为新句》：“蜜蜂蝴蝶生情性，偷眼蜻蜓避伯劳。”

⑤葡萄：指葡萄酒。

⑥湖中五月凉：杜甫《壮游》诗中有“镜湖五月凉”之句，此用之。

本诗作于元丰二年（1079）五月，当时作者在越州省大父承议公及叔父秦定。鉴湖，即镜湖，在会稽（今浙江绍兴）。东汉永和间太守马臻筑塘立湖，人获其利，风景秀丽。东晋王羲之赞之：“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后世文士题咏亦多。此诗所写，即是作者游湖所见。

阴历五月，已是仲夏时节，春花已谢，芰荷独盛，此时入湖，正为赏荷而来。而荷之神髓，不在婀娜多姿，不在秾丽富贵，而在冰清玉洁，幽香袭人。所以诗以最后一个“凉”字为诗眼，紧紧抓住荷花的这一特色来表现五月鉴湖的神韵。诗写天风吹送，写水光入座，写花香侵人，写翡翠（碧绿的荷叶）窥渌酒，写酒力缓、单衣怯，全从游赏者的感受出发，处处皆着“我”之色彩，既再现湖中色彩斑斓的美景，又透露出“我”对鉴湖的喜爱与欣赏。湖中之“凉”景，皆化为“我”内心之“凉爽”，鉴湖荷花之宜人，自在不言之中。

作为一首早期的作品，此诗很能体现年轻诗人清丽柔婉的美学追求。鉴湖夏景，本自清丽，诗人用音韵流美的七言律体加以表现，且遣词造句以柔婉为主，“画舫”、“珠帘”、“缭墙”、“杯盘莹”、“笑语香”、“翡翠”、“红妆”，巧加修饰，营造出明艳旖旎的艺术境界，给人以特别的柔美秀丽感。“翡翠侧身窥渌酒，蜻蜓偷眼避红妆”二句，特写局部之景，色彩明丽映衬，神态逼真传神，尤其显得婉媚顾盼，惹人生怜。对于作者这种美学追求，明人瞿佑在《归田诗话》中说：“‘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山谷诗喻二人才思迟速之异也。……淮海诗如‘翡翠侧身窥绿酒，蜻蜓偷眼避红妆’，艳冶之情可见。二人他作亦多类此。后山宿斋宫，或送绵半臂，却之不服，竟感疾而终。淮海谪藤州，以玉盂汲水，笑视而卒。二人临终，屯泰不同又如此，信乎各有造物也！”将秦观的诗风与其个性相联系，分析不无道理。后人元好问以“女郎诗”概其全部风格，恐怕也跟作者精致完美的审美追求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