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①。倚东风、豪兴徜徉②。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香。　远远苔墙③，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④。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蜂儿忙。

①陂塘：池塘。

②徜徉：来回走动。

③苔墙：长满青苔的墙壁。

④青旗：酒店的市招。唐白居易《杭州春望》诗：“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这首词有三个地方值得肯定。首先是其题材。词为艳科，歌咏农村者极少。五代《花间集》中由孙光宪《风流子》开其端，北宋苏东坡继起，有《浣溪沙》词一组，咏徐州石潭道上风光，富有乡土气息。接下来就是秦观此词了。但少游此词虽写农村风光，风格却迥然不同：他只写自己对村景的感受，主要通过赋笔铺陈的方式描写环境，词人的幽情闲致，是透过所撷取之景以及取景的角度表现出来，于客观冷静之中别具情致。其次是起句。上下阕皆以对句起，对仗工整，从容整炼，排挞而出，颇能体现水乡景物的特征。特别是下片起句连用“远远”、“隐隐”叠词，音韵流转却又自然天成，极有意境美。最后是结句。《行香子》一调要求以叠句结，如何做到自然天生，是很难的一件事。其难有三：语虽叠而意不重，一难；语虽叠而富有意境，二难；叠句之前选一领格字，承上启下，使意脉贯通，三难。因此，作《行香子》于此处最能见作者功力。李清照有《行香子》词，其前结云：“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后结云：“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虽然前结未能三叠，但已是难能可贵。辛弃疾对此甚为佩服，有心效“易安体”，成“恨夜来风，夜来月，夜来云”和“放霎时阴，霎时雨，霎时晴”，虽全是三叠，却难免雕琢之痕，未能如少游此作自然流畅。少游此词两结，皆明白如话，而诗情浓郁，境界有殊。前结写植物不同之色彩，绚烂夺目；后结状动物各异之动态，生趣盎然。以“有”、“正”二字领格，将叠句中三个不同的景物，统一成为完整的图画，可谓人工天巧，妙语天成。少游之作，以情致宛曲缠绵见长，此词风格清丽，极有可能是其年轻时期在农村时的作品。果如此，则其少年才俊的神情韵致，更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