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中折桂
从松林坡出来的时候，天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前方坡顶快翻平的地方有一小片桂花林，我想给琼拨一株去。不过不能走大路了，只能从土坎和小径上爬上去才能到那儿。我并没有多想便走上了小径，顺手捊了一下发际间滴落的雨滴。
秋冬时节的雨是很凉的，有一丝丝寒意从皮肤慢慢渗进去，直达心间。不过此刻那儿有一团温暖的火苗，正呵护着我……
脚边的鱼楸串根部已枯黄了很多叶片，只是尖部仍有嫩叶在泛着绿，仿佛不解季节的风情，轻轻隐了生机。此刻，那叶尖沾了雨滴，更加翠嫩可爱，我不觉得看得出了神。
忽然，脚下一滑，便是一个狗啃泥。当我挣扎着站起来时，已是满身满手的泥水。我轻快地笑出了声，琼的埋香之地就在上方不远处。＂琼，我不会放弃的，说要为你拨一株桂花就一定会去拨的，你不用考验我。‘’
这次我加了小心，把脚踩在枯草上才挪另一只脚。不过现实总不如你想的那么美好，当我再一次跌坐在泥地上时，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鱼鳅背路了。我站起来时，我在想是否应该改换路径呢，或者先放弃，去街上买一株桂花苗也是可以的。我应该放弃嘛，我问自己。我想了想，自顾自又笑了，对别人我可以放弃，对琼，连想法也不应该有。男人在有一些女生面前是永不会放弃的，我爬起来，咬了咬牙，举步小心地向前迈去。
扑通，爬起来。扑通，再爬起来。扑通，再爬……我已摔了很多跤了，全身有很多地方在疼，不过，我不太在意，只是力气已经疲了。我喘息着，向前看去，雨虽小，却已密织如帘，山雾渐渐笼了四野，前方一片迷离……
很多年前在春与夏之间也有那么一天，也是这般的雨，不过地点不一祥，那是在綦城。那时香江丰源的房子已买了吧，我和琼趁我休假从打通下綦城去看我们的房子。
下车时，已开始下雨了吧，我牵了琼，而她撑了伞。‘’听说从版画院这边也可到香江丰源。＂她不经意提起。我看了看她：＂那边我也没去过，通可能是通，不过路好不好走我就不知道了。她看了看我：＂我们去走走看，今后下来往出来玩也会去的，先认认路。‘’我看看天，又看看她，有一些犹豫。男人嘛，身边有了心爱的女人便变得忧柔寡断起来。‘’要是没有路或者路不好走该怎么办。＂她淡淡笑笑：＂你在，我不怕。如果会摔跤，你会扶住我的。‘’她笑咪咪地看着我，我认真点了点头。
从版画院出发时，还有硬化的路面和小区，不过不一会后，便只有施工的便道了。前面有一二个小区正在建设，只有毛公路。‘’还往前走嘛。＂我问。＂你说呢，有些人不是说人生再多风雨都要闯过去嘛。‘’我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往前走去。雨渐渐大了，四周迷蒙一片。路面上也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希望别有车过来吧，我暗自想着。
正想着，忽然，卟哧一下，脚已踩进泥水坑里，泥浆顺势便灌了进去，拨出来时，皮鞋早认不出颜色了。我忽然警觉过来，赶紧去看琼的鞋。还好，虽沾了泥，袜子还没有湿。我蹲下身，为她卷起了裤脚。女生爱漂亮，要卷规则一点，我卷起后，理了理缝。嗯，应该是好看的。回手也给自己胡乱卷了卷。我依然拉了她的手向前走去，脚下高一步矮一步的，我只得揪了她的胳膊。就算她摔了跤，也使得上力逮得住她。
忽然背后来了一辆渣土车，我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卡车呼呼地开过去了，泥浆似狂风暴雨般飞溅。完了，我吐掉溅进嘴里的泥浆，仔细看时，琼已成了小泥人。咦，我好象并没有被溅多少泥，再一看雨伞，全明白了，那上面厚厚的全是泥，看来，车开过来时，琼用雨伞为我挡了泥。我的心瞬间便柔软了起来，拉过琼，便想来个狂吻。她扭了扭，躲开了。‘’哼，你这个家伙太坏，人家为你挡了泥，你却想趁机吃我豆腐。＂我不觉哑然失笑。＂乖乖，人家有点小感动嘛，想感谢你不顾自己也要为我挡泥呀。‘’我很认真地说，身子又靠了过去。她推开了我：‘’又来了，别自作多情，我帮你挡泥，只是要你好好的，好保护我。＂说完，她自顾自向前走去，这、这是什么逻辑，女生们的思维就是不一样。
我点点头，快步追上去，依然揪了她的胳膊。她点点头，笑得有些得意……穿过那个小区后，毛公路也没有了。雨也愈下愈大了，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们还要走下去嘛，还是倒回去。‘’我看了看她，又一次问。她依然轻笑着：‘’看，不远处便是綦江了，我都看见江水了，那对岸圆的房子便是我们那栋。这边江边是纸厂的公路，房子虽拆了，公路还在，远一点的地方便是过江的大桥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这儿离公路还有一公里左右的土路，肯定不好走的。‘’她有点小怒‘’还男人呢，我都不怕，你就怕了。＂她反问。＂我丶我不是担心你受不了嘛。‘’我还要分辩，她甩开我的手，又向前走去。我点点头，赶紧跟上去，仍然揪了她的胳膊。她并未甩开，看来她还不算很生气。看向她时，依然是傲娇的微笑。
路真的不好走，下过雨的土路被人走过几次后便成了传说中超级难走的鱼鳅背路，我故意不踩路中间，向旁边土里落脚，那样可以增加磨擦力，只是不一会泥沾在皮鞋上不掉，成了大头皮鞋，提起来也很吃力了。我只得咬了牙拖了，全神贯注看路，不敢有些许分心。我如果摔了，她在路中间，肯定不稳。那里站得住。我的额头一半是雨水，一半是冷汗。心直往下沉。
忽然，我提起脚时，鞋子粘在土里了，只拨出了脚，慌乱中踩在了鱼鳅背路上，正要带动另一只脚时，它却在泥里生了根，我慌乱挣扎，很快身子便了稳，向地上哧溜溜滑出去，在倒下去的一瞬，赶紧松开了手。‘’哎唷。＂屁股踏踏实摔了个屁股敦，好一阵疼。待回过神来一看，琼也跌坐在泥路上，雨伞摔出好远，正傻傻笑着看着我，我赶紧挣扎着站起来。脱了袜子，从泥里拨出鞋子，也顾不上清理干净，赶紧去拉她。她借了力，爬了起来。依然乐呵呵地帮我清理衣服上大块的稀泥，她身上也有不少泥，我赶紧也给她清理。我以为她会埋怨几句，那样我会好受些，因为我答应她保护她不让她摔跤，可是一不小心就摔了，害她也摔了。她依然笑意盈盈，丝毫没有责怪的样子。真是个大条可爱的女生呀，
我心里有一些感动，有一个肯陪你走烂路，摔了还不埋怨你的女生不多呀。我把嘴又凑了上去，她咯咯笑着歪了歪头。唉，脸蛋就脸蛋吧，有泥就有泥吧，先亲了再说。
她咯咯咯笑个不停，我也不好意思赖着紧亲。只得先收拾收拾：＂这下，我们没退路了，只能往前冲了。‘’她笑着点点头，风轻云淡。而我一点也笑不起来。‘’走吧，走一步，便离家近一步。＂她说。我点点头，开了步……卟嗵，唉，又双双摔了跤。再爬起来，继续走。卟嗵，又一个双人跤。再爬，再摔……
我已记不得摔了多少跤了，最后临近公路那一跤，摔下去时，她把我往路中间扒了扒，自己跌坐在路边土里。我不解她为什么要扒拉我，当我拉起她时，愣往了，她屁股下是农人为了防止有人踩踏庄稼而布放的刺枝。此刻还有几个刺扎在她的屁股上，我赶紧帮她拨出刺，血顺着刺眼流了出来，裙子上是一朵一朵的小血花……我的泪忍不住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你个笨蛋，我的皮厚些，为什么不让我来坐刺，为什么。‘’她依然盈盈笑着，仿佛三月里娇艳的桃花。‘’不要紧，不要紧，不太疼。不疼的。＂雨势愈来愈大，我的脸上，已水流成溪……
我们终于到了公路，我野蛮拥了她，直奔她的唇而去，她待要躲，我才不干呢，扭过她的唇，急急地盖了上去……她犹在咯咯笑着，江水柔和起来，远处的树林，公路，连电线竿都柔和了起来……雨没有停，只是我已感觉不到，我的眼里，只有晴空，她给的……
那时，我们已了婚好几年了。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其实我们生活过很辛苦，只是她很多时候都是笑盈盈的，在那些日子里，我觉得生活很甜，很甜……因她而甜…………
在摔过十几个跟头后，我来到了桂花林，我认认真真选了一棵长势良好的桂花苗，细细地扒出根，拍了拍身上的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向她的埋香之地走去……
雨依然淅淅沥沥，我脸上的水滴滴落在手中的桂花树苗上，滴嗒、滴嗒地脆响，其实很动听。我不知道，天涯是在我的脚下，还是在有她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