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岭南形势
师徒二人哭了快一刻钟,才将情感宣泄完毕,何泽先整理好情绪,出言道:“未想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赤子之心,我心甚慰。大唐男儿俱是如此,安西、北庭何愁不复。”
刘岩对这句称赞受之有愧,他哭一是因为情感丰富,二是因为那银联广告拍的着实感人。对于大唐,他是敬仰与向往,至于忠诚,却是谈不上的。
见刘岩还没回过神,何泽又道:“莫怔在那里了,取本《论语》来。若勤读苦学,虽下愚者,亦不难登明经。”
刘岩这时才猜到,这什么开成石经和十二经怕都是儒家经典,自己可能还听说过不少,便邀功似的说道:“这《论语》我是也能背的,学而时习之……”
“若是会背《学而》便可称会背《论语》,黄口小儿亦可诵之!”何泽十分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刘岩的背书,脸色也不似之前缓和,仿佛对刘岩的逞强十分不满,又瞪了刘岩一眼,接着说到:“汝还有何所长,可尽示与我。”
刘岩心中后悔不已,怪自己为何要多嘴多舌,又把跟“何老师”的关系搞僵了。“不过要说到有一门学问,你这古人绝对不如我的。”刘岩突然想到了一茬,自信起来,脸上也溢起了笑意,他对何泽夸下海口:“学生精通算学,天下少有能及。”
“哦?此话当真,”刘岩让何泽失望了数次,何泽也不太相信刘岩的话了,立刻出了题目:“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雉兔各几何?”
刘岩一听,正中下怀,这鸡兔同笼问题还想难倒我?心算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何泽见刘岩一脸的得意之色,不以为意,又说:“此题若能解得,你算学再磨炼些时日,或可登明算: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为方几何?”
刘岩:?????他完全没听懂题目,只得道:“夫子,能把题目说的清楚些吗。”
何泽也没有为难他,直接罕见的说起了大白话:“有一块四边等长的方田,积为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方田边长几何。”
刘岩听了,心中一轻:不就是开个平方嘛。但他随后又愣住了,因为自己完全不会开这个平方——初高中没学过,大学是文科,高数只选修过矩阵。
有些懊悔没有听不务正业的物理老师显摆笔算开平方的方法,刘岩默念道:“告诉他是根号下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怕是不行,只能倒过来乘了,大概在两百到两百五之间……”
若是在平时,刘岩算出倒是也不难,可今天被问了多次,都答得不太好,心态已经不稳,加上越想越急,越急越错,心算了半天,也没给出个答案。
“哈哈哈哈!我看汝面皮之厚,才是天下少有能及!”何泽大笑出声,奚落道。刘岩听了,越发窘迫,但没答出就是没答出,他也知道“挨打要立正”这个道理,就向何泽告罪道:“小子狂妄,有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夫子海涵。”
何泽摇了摇头,叹道:“你颇为聪慧,品性亦可,然读书不求甚解,又如何登科。如不能教有所成,吾岂不是误人子弟。”
“夫子,学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岩小心翼翼地低头说着,眼睛偷偷地瞄了一下何泽,见何泽点了头,接着说到:“所谓科举,无非是为了做官,可夫子有所不知,学生幸得父兄荫庇,已除谘议参军。”
听到这话,何泽稍微沉寂了一会,说道:“不为科举亦须研习经典,可以明事理,刘封州尝言:舍弟顽劣,性桀骜,须教之以义方。”
“只是这天下纷乱,礼义可劝君子,难束暴徒。学生想、想先习天文地理,再学兵机阵法。待学有所成,当将清海之军出于岭表,趋长安以勤王事,出陇右而凌吐蕃,如此,则安西可复矣。”刘岩想着学习地理军事啥的,总比之乎者也有趣多了,还有大概率能用上,现编了一段话来唬人。
何泽嗤笑一声:“竖子小觑天下英雄!”又摇了摇头,连叹三口气,“天下方镇,竟不如一孺子!也罢,星象堪舆,我皆家学渊源,可倾囊授之;兵法阵图,虽非所长,亦能指点。”何泽拿起桌上的《元和郡县图志》,扔给刘岩,接着说到:“就以此书,先与你讲讲岭南形势。”
刘岩接到书一看,书正是翻到岭南道一的图那一页,看起来跟粤省范围大致相符,接着随着何泽的介绍,刘岩了解到:
岭南东边分为二十余州,有三处不服清海军管辖,分别是:高州、循州以及新州。
高州刺史,名叫刘昌鲁,是相州邺县人。从乾符年间就开始治理高州,黄巢祸乱岭南之时,他带着全城军民日夜严守,黄巢攻高州不下,只得退去。到现在治理高州已经三十多年了,全高州以及周围的州县上下军民都对他服服帖帖的。
而循州就是那半个,循州州治归善县以及博罗、海丰等县还是在清海军的掌握之中的,可循江以东的河源、龙川等县的辖地,盗贼纷起,乱民群变,立了许多营寨,不服管教,被统称为江东七十余寨。
至于新州,刺史刘潜,为人昏庸贪婪,反复无常。
刘岩结合着地图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因为高州在雷州半岛西北,而新州又在高州西北,这两颗钉子钉在这里,通往雷州半岛的陆路怕是断绝的,估计雷州、琼州、崖州等地也是遥尊清海军为主,实际也不能掌控多少。
但他又转念一想,这两广的精华大部分都集中在珠江三角洲附近,基本都被清海军掌握,内心稍缓,眉头也逐渐舒缓。
何泽见状,也没多言,而是离开座位,又从架上取出四本书,铺在了书案上。又取过刘岩手中的第三十四卷,将五本书拼在了一起,才开口道:
“容州庞巨昭,拥蛮兵数千,各据险要之地,亦不附清海,而马殷前岁得桂管,境内稍安。若容桂合军,沿郁水而下,广州旦夕可至,清海危矣。”
其实这只是何泽欺刘岩不通时事,吓吓他的。容州的庞巨昭,只是仗着地利拒守容管诸州;而武平节度使马殷,根基在潭州,与桂州相距何止千里,马殷掌控桂管诸州尚且吃力,哪有余力攻广州。
更何况郁水沿线的封州、端州和康州,都是刘谦、刘隐父子经营多年的地盘。马、庞若是不顾这三州,直取广州,后路会被轻易截断;而如果准备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怕是还没打下封州,就已经粮草不济。
刘岩一边听着,一边走到书案边。发现那几本书的图,拼凑起了整个岭南的地图。
地图上,容管治下的藤州以及桂管治下的梧州确实离广州很近。刘岩有些慌了。他没想到现在处境这么危险,匆忙向何泽问道:“还请老师教我,如何破此困局。”
………
刘岩送着何泽出门,望着何泽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刚刚何泽告诉他事实的画面,十分羞赧。何泽轻飘飘几句话,竟把自己吓成那个样子。
“二郎真是尊师重道,这是要目送何公直至城外么。”刘岩听闻此声,一回头便见着刘隐笑眯眯地望着他。
“兄长,”刘岩连忙揖了一礼,“我今日跟夫子学得……”
“今日学习之事暂且不论,”刘隐慢慢地收起了笑容,“先说说昨日之事罢。”
“昨日之事……”刘岩听得此话,心中猛的一跳,背后冷汗直流,手将食指捏地发白。难道自己夺舍的事被看出来了?不会,不会,要冷静……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到:“昨日我落马后,醒来便遇着那奇装异服之人,他已是灯尽油枯,予我些什么玉米、土豆,请我安葬……”
“那人不曾救你,此事无足轻重,”刘隐又端详了刘岩片刻,见他脸上生出惧意,心中有些不忍,道:“你以那玉米为约,欲飨士卒。”
刘岩恍然大悟,自己倒是把这茬忘了。只听刘隐又说到:“军中失信于士卒,大忌也。我父子得以入广州,无他耳,唯赖精兵。”
“那…那可如何是好…”刘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话都磕巴起来。
“牙校早已禀我,皆赏之,吾弟当以此为鉴。”
“那便好,多亏了兄长,不然小弟要铸成大错了。”突然,刘岩又想到了苏宇,又接着说道:“褒…褒信军都头苏宇,先寻得我,也当赏吧?”
“尚未褒赏,他既救你,所赏之物便由你定罢。”刘隐好像就等着这句话,回得很快。
“军中之赏,小弟也不清楚,但凭兄长做主。只是那苏宇弓马娴熟,射术比之薛礼、养叔,亦不逊色,可否延其教弟射术。”刘岩又抬了苏宇一头,把他比作养由基,薛仁贵一样的人物,希望刘隐能重视一下。
“我家之宝,向来自诩箭术高超,尔对此人赞赏有加,想必虽不能至养、薛,亦不远矣。吾欲迁其为陪戎副尉,赏钱两百缗,修习箭术也一并依你,如何?”刘隐见刘岩对苏宇如此推崇,眉眼之中泛出些许欣慰之色,做出了决定。
虽然不知两百缗是多少钱,也不知道陪戎副尉是个什么官,但刘岩怕多问又反而生出事端,于是连声道谢,心理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总算没有辜负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