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暴雨之后的泥泞与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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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混沌投资。
董事长殷文祥还没到，会议室里有嗡嗡的谈话声。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坐了各部门的负责人，最靠近主座的是葛易，他侧头听着众人的道贺，不肯定也不否认，微笑如常。
“听说这次公司在这个项目上花费了不少心血，葛老大以后可要记得分我们一杯羹啊！”
“我刚刚还看了个财报，说这两年TMT行业大势已起。现在VR+模式炒得热火朝天，不少老牌财团和资本机构都抢着进入，咱们这都算慢的。”
“慢……怕什么？有咱们葛总带领，绝对能后发制人。”
“来日方长，葛经理以后可是要总领全局的，我们只要能好好跟着您干就成。之前差点以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想到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么重要的会都迟到，他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葛易正对面的位置。
不知是谁冒了句：“昨晚的事你们没听说吗？人家此刻怕是芙蓉帐暖，没精力来开会咯。”
“听说了，听说了，我都替他害臊。简直闻所未闻，酒会还没开始，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太没礼貌！”
“说起来，映射那位的本事的确大，把人家的魂都勾跑了。”
席间男性众多，大家都心领神会，纷纷笑起来。
有个资历深的中年人说：“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是行内出了名的妻管严。业务能力很强，偏偏是个耳根子软的。要不是这样，他当年也不会栽了那么大个跟头，到最后人财两空，还败坏了行业信誉……啧，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你说的是欧泊那档子事儿？谢仲怀？现在不少人还拿他当反面教材，真是死了都不让人清净。”
“说来也巧，这两人都姓谢，搞不好……”
“谢仲怀一家早在多年前就遇难了，死者为大，我们不要在这儿瞎议论，触霉头。”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话题重新回到葛易身上。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过关才是真英雄。所以说，只有像我们葛经理这样的人，才能领导好混沌！”
“会议场合，大家就别开我玩笑了。”葛易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混沌能有今天，靠的是公司上下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不管未来选了谁做总经理，我相信他都能带领混沌更上一层楼。”
“这话说得在理。”殷文祥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所有人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殷董。”葛易微微颔首，脸上的神色更加谦逊。可让他意外的是，跟在殷文祥和几位副董后面进来的，竟是谢衍。
隔着两米的距离，两人点头示意。
“直切主题吧，今天我们开会主要是为了敲定今年公司的重点项目。小葛，你那边是不是已经有结果了？说说看。”殷文祥说完，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是的。上周我们邀请了依云科技和映射科技的核心成员过来，他们一个做VR游戏，一个做VR+医疗，两家都很有想法。不过在综合考虑公司运营状况和市场前景之后，我们还是决定选择依云科技，他们全新上线的VR网游成绩不错，相信我们的资金注入后，这款游戏未来的更新和优化会更优质。”
葛易汇报完，殷文祥沉吟道：“我相信你们组的眼光和评估能力，依云科技的确是目前VR行业里的潜力股。”
“我很欣赏他们对未来游戏行业的规划和致力打造本土游戏的雄心，这也是我们考虑投资的因素之一。”
殷文祥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谢衍：“阿衍，你上次也在场，说说你的想法。”
谢衍沉声答：“好。”
数十道目光聚焦过来，谢衍抿了抿嘴角：“如果是我，我会选映射。”
空气中突然一片哗然，细密的议论声四起。
副董钟靖是当年引荐葛易来公司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对谢衍十分反感，于是出言质疑：“映射有那么多问题，有问题就意味着有风险。谢经理，你该不会是那天时差没倒好，记错公司名字了？”
一阵整齐的笑声。
谢衍倒也没生气，指间翻转的黑笔骤然回归原位，他悠悠迎上那人的视线：“恰恰相反，我认为他们瑕不掩瑜。”
葛易将目光投向他，静待下文，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
“我承认，依云的VR网游的确不错，不过你们忽略了一个现实问题，游戏行业壁垒低，可替代率高，版本迭代快，任何人都很难通过一个或者几个游戏称霸市场。更何况游戏只是产品导向型，成功或失败都是薛定谔的猫，现在的获益并不能推导未来的成功。而医疗行业不同，从试用到推广，从推广到升级，商机就如同人类对未知的渴望，对健康的追求一样，取之不竭。”
谢衍语速不快，但每个重音都落得恰到好处，轻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语中的，说服力极强。
“撇开VR不谈，游戏与医疗就像红海与蓝海。在竞争充分的领域，除非彻底颠覆，否则难以突破重围。而在一个未知领域里，凭借差异化手段和创新能力就能登顶。跟随者与先驱者，你选什么？”
又有人质疑道：“混沌一向以风控为原则，映射科技目前的项目都中断了，我做过市场调研，很多医院表示并不认可他们的技术，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获得准入。”
“规划不对而已。本是从0到1，再从1到2的节奏，他们直接想从0跳到2，当然不可行。VR+医疗的起点在医疗教育，而不是直接进入临床。一旦和院校的合作持稳，就能先解决盈亏和变现的问题。”
对方不买账：“这话听着不错，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依云的盈利要远超映射。”
“游戏行业已经是红海了，充其量是笔成功的交易。如果投资医疗公司，就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关乎全人类。”
谢衍将昨晚整理的报表分发下去：“我已经查过了，美国权威研究机构RLM Market Research近日发布了一份虚拟现实医疗服务市场的研究报告，上面指出近几年全球VR+医疗服务市场的复合增长率将达到20.37%。从国内来说，的确一切都还不明朗。但据我所知，台湾有一家医疗临床培训中心正在利用计算机和专业软件构造，提供VR+医疗培训。他们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虚拟的实验环境不仅减少了传统临床培训对动物的伤害，培训效果与真实环境中的也不相上下。”
他适时地停顿两秒，又接着说：“三个月前，以色列将高级外科导航平台应用于脑外科手术，医生通过VR检测和扫描出病人脑部的3D模型，进行手术模拟后能大幅减少手术中不必要的切口，降低实际操作时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这样既能提升手术的成功率，也能加快术后恢复。”
“我想，没有什么能比VR更出色地完成辅助医疗的任务。VR把真实虚拟化，注入医疗的VR把虚拟现实化，这既是‘映射’两个字的内涵，也是我们未来想要努力的方向。”
四下里一片寂静，除了齐刷刷的翻页声。
原本围观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翻资料。
“除此之外，在这些资料的最后，是映射拿给我的对赌协议。在这份协议里，他们以净资产做保底，建立了有明确时限的短期目标。半年时间，如果映射无法实现净利润或营收利润的增长，就将无偿转让其公司40%的股份给我们。这样的投资，没理由不做。”
葛易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今天谢衍的表现实在超出预料，还有这份对赌协议，原来昨晚在酒会上，蒙萌是想用这个来与他谈判。
不过即便如此，经验和理性告诉他，依云仍然是比映射更好的选择。
自殷文祥宣布将让出总经理的位置后，他的每一次投资都不仅仅是获利那么简单，名更重要。而名来自稳定的积累，无论是映射还是医疗VR，都显然与“稳”这个字相去甚远，根本不值得冒险。
昨晚从李天逸的宴会回来，他还特意咨询了一位司法系统的老同学，对方直言朵朵一案中被告胜诉的概率不高，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但他此刻还是有很多疑问。这些资料，谢衍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难道就是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如果谢衍真有这样的效率，那他还真是小看这人了。
对赌协议一出，舆论顿时转向，它几乎将风险降到了最低，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有人说：“我今早刚看到一个新闻，说是剑桥首席研究员正致力于肿瘤建模项目，利用VR建立可交互式的3D肿瘤图像，临床医生可以通过VR技术进入并观察它的细节特征，这应该和谢经理说的那个例子差不多。”
还有人说：“其实之前银河说要投资映射的时候，我就看过医疗VR的相关材料。现在心理疾病比其他疾病更难治愈，但是如果有虚拟现实技术，很多干预手段就会变得更好进入，依我看，如果映射真能做好，很可能会引领一拨VR+医疗的潮流……”
谢衍答：“心理治疗就在映射的长期规划里。”
葛易合上资料，终于开口发表意见：“虽然有映射的对赌协议在手，给这份投资加了一根保险杠。但现在VR+医疗在国内的接受度还没那么高，现在贸然进入，只怕是不妥当。而VR+游戏的市场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明显更容易有回报。谢经理刚从国外回来，可能还不了解国内市场……”
“我一般不用国内外来划分市场，在我眼里，只有值得和不值得。”谢衍的语气淡淡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掩藏着惊涛骇浪。
葛易冷眼看着他，不知喜怒。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火药味。
钟靖再次插话道：“谢经理刚回国，恐怕不知道去年轰动一时的‘朵朵案’。现在一提到医疗VR，人家就会想到那个死去的小女孩，这项技术根本难以在市场中获得信任。这个节骨眼上，大力开发这个产业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对于这个问题，谢衍早有准备。
他嘴角一扬，目光沉着淡然：“五分钟前，法院已经下了一审判决，被告胜诉。通过多方取证，以及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审查，那名医生被判定为无操作过失，病人是因为自身的因素引起器官衰竭最后死亡的。”
葛易抿着嘴角，努力维持表情，但仍有一丝讶然和不甘滑过眼底。
“不过您提到的这个问题，恰好帮我做了补充。我前面说了那么多，都是未来映射要一步一个脚印去做的。一旦技术和时机成熟，就可以打破区域阻隔，让更多的病人有活下去的希望……”谢衍停顿了几秒，看向众人，“没有什么比希望更有投资价值。”
气氛再度变得有些微妙。
钟靖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殷文祥适时地切进来：“这样，我来说一下我的想法。之前已经说了让小葛负责这个项目，依云科技的VR网游的确实力强劲。所以我决定，一切照原计划，就定下依云吧。”
葛易闻言，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意料之中的事。
“至于阿衍，你今天成功地说服了我。就像你说的，医疗VR这个项目不仅是笔成功的交易，更是一项关乎人类的事业。‘混沌’二字，本就寓意万物之源，不管我们未来做什么，最终都是要回归到人本身的，所以我司也一直在争取对明医信息科技的入股。‘健康中国’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每个人都逃不开这个话题。更何况，映射肯拿出这样一份对赌协议，我心底的确是佩服的。如此有冲劲的公司，我无法残忍地抹去他们所有的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殷切地看向谢衍：“但是公司有公司的标准，我没法因此而打破原则。但……我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个项目将由我私人出资，到年底的中期汇报，如果映射能够完成对赌条件，下一阶段的投资就由混沌完成，如何？”
殷文祥说完，原本安静的空气再度被点燃。低声的议论中依旧充斥着质疑声，葛易却突然开口说：“我完全支持殷董。以前我对医疗这块了解不够，今天谢经理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受益匪浅。”
谢衍唇角一弯：“谢谢董事长和葛经理的鼓励，我和映射都会尽力。”
原本那些愤愤不平的声音，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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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混沌不少老员工上前和谢衍说客套话，但他们心底的确是佩服的。至少在刚刚的二十分钟里，谢衍说了一个十分动人且不失逻辑和条理的故事。这个故事足以让混沌的大当家自掏腰包，没什么比这个更有震撼力的了。
而对于葛易来说，项目尘埃落定，他才是今天的大赢家。
可他并没有那么高兴，来道贺的人他一一敷衍，不远处那个慢悠悠收着东西的人才是他关注的对象。
人群渐渐散去了。
谢衍不禁揉了揉眉心。他一夜未睡，天一亮又赶着将修改好的对赌协议发给映射，再等蒙萌和映射法务代表协定好正式的版本……完全是兵荒马乱的早上。
在刚刚结束的晨会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几乎全程都紧盯着手机——他一直在等法院审判的结果，这将直接决定这场战役的成败。
昨晚蒙萌问他会不会食言，他其实并不敢承诺她什么。一旦“朵朵案”败诉，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说服那些老古董。
好在天遂人愿。
此刻目的达到，他只想回办公室补个觉。谁知刚起身，就听到后面有人冷飕飕地飘了句：“恭喜你啊，今天的表现值得喝彩。看你精神不济，昨晚熬夜了？”
谢衍闻言，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投资不分昼夜，金钱永不眠。”
葛易一怔，突然笑了起来。
“以映射目前的状态，你如此拼命地去做接盘侠，挺不值当的。”
谢衍转头看他，目光平静而悠长：“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暴雨之后，低头是泥泞不堪，仰头是晴空万里。我现在，不过是想做后者。”
葛易和他对视了几秒，而后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谢经理有没有听说过另一句话……野鸡就是野鸡，披上金装也变不成凤凰。”晌午的阳光从百叶窗透进一条条光影，葛易的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逆光而立。
谢衍将电脑合上拎在手里，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凉薄：“明医信息的项目，听闻葛经理争取了几个月也没进展。与其在这儿和我讨论什么是凤凰，还不如尽快搞定它，为董事长分忧。”
说完，他微微颔首，推门离去。
映射科技。
上午十点，蒙萌正捧着咖啡发呆。刚刚财务部经理过来汇报工作，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本来想安慰人家，可话还没出口，自己先沮丧了起来。
到现在谢衍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投资的事情八成是黄了。
她简直不敢想，后面映射的路会成什么样。要是真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前面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手机铃声不知响了多久，蒙萌终于回过神。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您好，这里是混沌投资。此次致电主要有两件事想要通知您，贵公司VR+医疗的项目已被我司立项，项目负责人是我们的谢衍谢经理，他将负责和您洽谈签约的具体细节……”
挂完电话，蒙萌一头雾水，愣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
门外传来梁知夏的声音：“混沌公布的投资项目里有映射，对赌这步险棋果然没走错。”
话音刚落，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排山倒海式的欢呼，简直能和申奥成功的场面相提并论。
绝处逢生大概也不过如此。
蒙萌突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她用手揉了揉才发现指间一片湿润。
窗外阳光明媚，而映射的春天也来了。
然而没隔几天，朵朵一案的原告不服原判直接向中级法院提起上诉，本以为尘埃落定的案子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不少营销号四处带节奏，影射被告是无证上岗，而这不是个例，所以医院才会花钱了事，拒不公开医生的信息，怕会因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霎时间舆论四起。
所幸一审的判决还是让整个VR+医疗行业为之振奋，一改之前的颓丧。
尽管在银河投资公布的下季度投资计划中并没有映射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新兴的游戏公司——睿奇科技，但因为混沌的加入，映射、依云和睿奇成功跻身投资界的新宠，成为圈内最夺目的新星。
蒙萌知道这次他们能得到投资，谢衍功不可没。她咬咬牙，决定带着礼物和最大的诚意登门道谢，结果却扑了空。
原来谢衍因公出差，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由此连带着他们和混沌的合作协议签订也跟着推迟，蒙萌心中有隐隐的失望。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从那天起，她办公室里的花就再也没有停过。送花的不是别人，正是外出的谢衍。
更让她苦恼的是，快递员总是挑着上班的高峰期捧着鲜花在楼下等蒙萌，颇为执着。
映射所在的写字楼里还有很多同行科技公司，如此一来，有关谢衍和她的绯闻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说，谢衍之所以会选择映射，完全是因为被女色冲昏了头。还有人说，映射上次能博得银河的青睐，也是因为私情。
蒙萌越发觉得谢衍是在故意整她，拨了电话过去想问清楚，却一次都没有打通过。
如此一个月，花是每日照送不误，风雨无阻。而谢衍那边对她的态度却也是冷淡至极，俨然是彻底又无声的漠视。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将他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邪恶心思。每晚回家，她都忍不住趴在隔壁的猫眼上看里面是不是有亮光。
四月天，全城回暖。拜谢衍所赐，映射所在的整层楼都飘着沁鼻的花香，蒙萌每日都板着脸，看着那些花的眼神像是能把花剜出一个洞。
远在国外采风的橘子，突然在某个深夜拨了电话过来，上来就追问她最近和某人的绯闻。
“可以啊，你这桃花可真够旺的，我人在国外都能听到风声。你还不快快老实交代，怎么拉个投资，还搞出恋情来了？”
蒙萌趴在床上，语气恹恹的：“才不是什么恋情，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就别八卦了。”
橘子不肯罢休，又说：“别人的八卦我还懒得问，这次绯闻男女主都是我认识的，怎么可能不关心？”
“男女主？你也认识谢衍？”
“对啊，算是小时候认识的吧。他家和我家是世交，可惜他家后来出了点事……”橘子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先别管我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萌还处于惊讶中，完全没想到谢衍和橘子也是旧相识。
这世界可真够小的。
她想了想，对橘子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说，我找到了那个人吗？他就是谢衍……”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片刻。
“我去！你跟我说清楚，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蒙萌原本想把永夜岛的事告诉她，可又不想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便含糊道：“就是偶然遇见过的，现在重逢了，他还帮映射拿到了投资。”
橘子还想追问下去，蒙萌以公事为由切断了电话。
一个月后。
“咚咚咚——”
前台的沈沈推开门，脸颊绯红，像是擦了蜜粉。她甜甜地问：“蒙总，有客人来访，是混沌投资的谢经理。”
蒙萌立刻站起来，将头发拨到耳后，又整了整衣服：“让他进来。”
“他直接去了会议室，还说让您通知各部门，十五分钟后开会……”
蒙萌愣住：“开会？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沈沈看她这架势，怕她冲动，连忙说：“蒙总，咱们这次多亏谢经理伸出援手，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暂时……”
“你看我头发乱不乱？”蒙萌突然打断她。
“啊？不……不乱啊。”沈沈有点蒙。
“那衣服呢，衣服还行吗？”
“挺……挺好的啊……”
蒙萌点点头，又交代道：“通知各部门，十五分钟后开会！”
“是，蒙总……”
3
蒙萌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边走边说：“谢……”
剩余的话消散在空气里，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两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正专注地收拾桌子。
这一幕忽然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起来——
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长裤的男生冷着脸在客厅里收拾，而她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撸猫，险些被对方也当成垃圾丢出去。
她一时有些恍惚。
谢衍沉着脸，举起一包咖啡：“这个，一周前就过期了。好好一个会议室，乱得和菜市场一样，不要告诉我待在这种环境里能工作。”
蒙萌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也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说给他听，可面对如此抱怨，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巫秦飞扬捏着一袋红茶，讪讪地笑道：“那个那个，这红茶啊，已经过期半年了……”
蒙萌摸了摸鼻尖，转身对着门外的行政助理嘱咐道：“你马上去楼下买两杯咖啡上来，记住要买最贵的那一种，不要怠慢了我们的贵宾。”
有人答：“知道了，蒙总。”
巫秦飞扬觉得蒙萌阴阳怪气的模样很有趣，但一见谢衍板着脸，他连忙咬牙忍住了。
十分钟后，会议准时召开。
长桌的两头分别坐着蒙萌和谢衍，一边是乱糟糟的杂物堆，一边是勉强开辟出来的净土。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他们看着谢衍的目光充满了虔诚、神圣以及……一点点的八卦。从突然天降的投资，到这一个月不重样的鲜花，如今谁不知道谢衍看上了他们的总经理？
于是，这些漫无边际的遐想像是一层天然滤镜，明明谢衍看蒙萌的目光淡漠到了极致，可有滤镜的加分，反而多了股欲盖弥彰的暧昧。
好在这些小心思很快被谢衍的气场击破，他没什么多余的话，上来就简明扼要地提出了未来映射科技的发展战略。除了必要的瘦身计划外，针对映射与混沌的对赌条件，他将未来半年内的发展计划完全聚焦于医疗领域的嵌入式发展。
“大致分为两步。首先在各大医学院校建立合作点，以辅助教学为主，其间不断精进技术，逐步突破微创手术的局限，提升手术层级。在那之后就是进入医疗场所，将合作从学校教育延伸到临床操作。虽然医学是专业技术壁垒最高的领域之一，但如果前期能在医学院校扎根，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阻力。”
蒙萌原本还在为他这个月的奇葩举动而心存怨念，但她很快也被这些话，以及说话的人吸引住。
她想到自己刚入行的时候，还对VR+医疗这个概念一无所知。她跟着梁知夏做人事，对方告诉她这个工作的重点就是要培养一双慧眼，可她一直都没找到窍门。每次看到那些胸怀抱负的年轻人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决定他们的去留。
沈青曾和她说：“语言可以加工，辞藻华丽的，抑扬顿挫的，可眼神骗不了人，当一个人真想做一件事时，眼睛是会发光的，由内而外的那种亮光。”
而此时，她在谢衍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种光。
“……大致规划就是我上面说的那些，你们有什么问题或者更好的想法都可以提出来。”
谢衍说完，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底下鸦雀无声。
只有司沣说了句：“我们之前急于求成，从学校开始推广的确会减少阻碍。”
之后便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关键还是要整个医疗体系接受我们，这本来就是个霸权的领域。”
“幸亏现在有投资了，咱们可以大干一场了吧？”
谢衍接话道：“别太乐观，眼下有一个棘手的问题要解决，不揪出那场事故的元凶，映射永远都抬不起头。朵朵一案给医疗VR造成的阴霾还没散去，如果你们想突出重围，就要先树立良好的公司形象。”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凝固，有人皱眉，有人叹气。
下一秒，他的双手突然撑在桌子上，眼神紧逼蒙萌：“你不是怀疑依云吗？那就找出证据。不痛不痒地挠两下没用，我要的是致命一击。”
蒙萌看着他的眼睛，左心房有什么东西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次重逢，她觉得谢衍变了。但现在她又不这么想了。也许有些经历的确会让一个人看上去不同于往日，可是人性呢？人生若是钟摆，那停下来的地方就是初心。
面前的这个人像是和多年前在岛上的那个少年完全重叠。
他还是他，轻狂不羁，无所畏惧。
这场会议最终以热血收尾。所有人走出会议室时，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下午去混沌签完协议，梁知夏就安排了一场小型庆功宴，除了公司上下，更邀请了谢衍所在的项目组。
席间大家都很尽兴，虽然拿到投资只是一个开始，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蒙萌心情很好，暂时将之前和谢衍的那些恩怨抛到了脑后，还主动向谢衍敬了杯酒。本是正常不过的举动，此刻被别人过度解读，酒喝下去，也有了别样的味道。
之后服务员来换菜，说是他们原先点的白灼菜心没了，可以换成西芹百合或是上汤菠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两位正主，结果却听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谢衍：“上汤菠菜。”
蒙萌：“西芹百合。”
空气顿时凝滞住，服务员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偏偏蒙萌习惯性地反问谢衍：“你不是不吃菠菜的吗？”
而谢衍的答案更是火上浇油：“但你不吃芹菜。”
服务员适时地补充：“其实……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最后他们点了清炒油麦菜。
服务员默默离开后，包厢里的气氛变了。大部分人在暗中交流眼神、唇语，甚至手势，小部分人低下头开始在群里讨论。
莫名觉得很甜是怎么回事？
嗝，狗粮都吃饱了。
我想说，芹菜和菠菜我都爱。
这里没别人吗？我不爱吃油麦菜啊喂！
朋友们，习惯就好。这才刚合作，路还长着呢。
……
蒙萌看了看一桌人复杂的眼神，暗自决定今晚她要扮哑巴，不说不做，总不会错。
酒席过半，从点菜事件后就一直沉默的谢衍突然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面向众人。
“映射是我回国后投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我们小组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项目。我知道，你们对我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们，希望未来和大家一起努力。”
混沌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原本对谢衍是有些害怕的，这人不仅气场强大，做事也让人摸不着脾性，不像平常以微笑示人的葛易，会有点亲切感，谢衍连笑容都十分吝啬。他们跟了谢衍几个星期，一直战战兢兢的，开组会时都提着一口气。
此刻算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谢衍说了句“人话”，心中都有些澎湃，纷纷举杯响应。
谢衍仰头一饮而尽，空酒杯被利落地掷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我出去抽根烟，你们继续，今晚尽兴为止，我买单。”
他一离开，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立刻热络地聊起八卦来。
“我觉得，谢经理其实挺帅的，就是太让人有距离感，稍微温柔一点，我就觉得小鹿乱撞了。”
“可惜啊，就是出身差了点。现在可是个拼家世的时代，你看葛经理那组，全都是大咖，咱们这组明显弱爆了。谁都知道游戏才是最赚钱的行业，医疗吧，一看就是站在价值制高点上然后活活穷死的类型！”
“嘘，你小声点，人家总经理还在那儿坐着呢……”
议论声戛然而止。
这些话传到蒙萌的耳朵里，她倒也没在意。类似的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再多一两句也没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桌椅碰撞的响声，蒙萌回过头，发现是梁知夏。她今晚像是有什么心事，一个人闷着头喝酒。只要有人找她喝，她都来者不拒。
见她起身要去洗手间，蒙萌不放心便跟了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催吐声，不免有些担忧。
等梁知夏从里面出来，她连忙问：“你怎么喝这么多？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没事儿，吐完就好。”
梁知夏摆摆手，搭着蒙萌的肩往回走。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刚刚听说了一点事，你想听吗？”
她满口酒气，蒙萌忍不住往后躲了躲：“什么事？”
梁知夏平日里走的是中性风，蒙萌从没见过她穿裙子，可此时她喝多了，蒙萌离她极近，意外发现她眼底有浓浓的妩媚。若是她将短发留长，应该也是位别具风情的美人。
“和那位谢经理有关。”
蒙萌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哦……说什么了？”
“大概是段逆袭的历史。像他那样的人，本该是富二代的人设才对，却没想到他在混沌，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去的。听说他还做过那个葛易的助理，后来才凭借努力被老板赏识，被秘密送去国外培养。可到底是没有背景的，你看看今天跟来的那些人，一个个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哪里像是做事的人，明显是刻意针对。其实，我还真有点佩服他。”
“原来是这样……”
难怪她之前怎么都找不到谢衍的消息，不仅是因为他默默无闻，更是因为他早已被送出了国。
茫茫人海，弄丢一个人比找一个人容易太多。
“人家刚出差一个月，回来连口气都没喘，直接来了映射，足以说明对我们的重视。咱们以后得争气，我最喜欢这种被所有人不看好，然后绝地反击的感觉。虽然……”梁知夏突然踉跄了两步，话锋一转，冲蒙萌坏笑道，“他可能是冲着你的美色。”
“姐，你喝多了吧……”
“现在着急已经晚了。投资、鲜花……还有那天的柠檬水。刚刚我可听到混沌的小丫头说，那天是谢经理特意让人给你送去的。”
蒙萌愣住了。
原来那天的柠檬水是谢衍送来的？没想到他这么好心。
其实就和刚刚的点菜一样，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了太长时间，对彼此都太了解，有些事完全是出于惯性。可这些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说不清的暧昧。
“总之，我和他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上次他是怎么折磨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心里藏了太多秘密，鬼知道送花什么的是不是有阴谋。”
梁知夏有些醉了，她红着脸拍了拍蒙萌的肩膀：“萌萌啊，你应该了解我。我一向对这个世界的雄性动物不抱希望，但我手里的这张好人卡必须得发给何医生。人家何医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又对你很照顾，你可不能趁人家不在国内就被别人勾走了。是，现在谢经理的确是我们的金主，雪中送炭，但这毕竟是生意，你可别被他那些花啊、草啊的给洗脑了。我最讨厌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他还是在工作中比较受欢迎……”她说到后面舌头都要打结了，可一转头，透过门缝看到有女孩子一脸害羞地敬司沣酒，顿时眉毛一挑。
“怎么越扯越远了，何医生和我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蒙萌恨不能立刻捂住梁知夏的嘴。
梁知夏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明白的，有秘密的男人特别有魅力，谢衍是这样，司大哥也是这样。”
“司大哥有什么秘密？”
梁知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都说是秘密了，我怎么会知道？”
说完，她耸了耸肩，转身推门进了包厢，直接冷着脸替司沣干了那杯酒。
蒙萌刚想跟上去，进门前，余光蓦地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转过头，看到走廊尽头的天台上站了一个人。
4
天台。
袅袅的烟雾中，谢衍背对着门，手臂撑在围栏上。即便是这样闲散的时刻，他身上的衬衫也平整地掖在腰间，几乎没有一丝褶皱。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背影沧桑而萧索，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
“你现在成烟鬼了？烟抽多了容易短命。”蒙萌走到他身后，瞥了他一眼。
“不牢挂心。”谢衍说着，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蒙萌不以为意，想了想，说：“这次的投资，谢谢你啊，谢菲特先生。”
谢衍的眉毛轻轻皱起：“别瞎起外号。”
“说真的，我不关心你究竟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好心地给了我们投资，我只当是映射有价值，我们提出的对赌条件足够诱人，所以值得你冒险来做。”
“没什么冒险不冒险。”谢衍侧头吐烟，他知道蒙萌不喜欢烟味，“我回到南城的原因，别人不知道，你知道。我想要做的那件事，不容许我有丝毫差错。的确，我一开始并没有要投映射的计划……但现在有了。”
烟雾随风消散，蒙萌只看到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目光坚定而灼热。
初春的夜风微凉，有淡淡的花香。
刚刚包厢里乱哄哄的，吵得她头发晕，满房间的酒精味，她就算没喝酒也觉得有些醉了。此时被风一吹，反倒清醒不少。
她思索道：“我知道……你的处境也不是太好，刚回国就弄出这么大动静，眼红的人肯定不少。葛易应该算是你的对手吧？看着就很有城府。至于关赫，简直一肚子坏水，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你以后肯定少不了要被找麻烦……”
她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可谢衍突然笑了。
“听上去，你很担心我。”
蒙萌知道他在嘲笑她，随口解释：“我当然担心……金主。”
谢衍似乎对这两个字很受用：“又是在哪儿听了八卦？”
“还用打听？你不会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吧，谢先生。人只要身处高位，就自动站在了洪流的中央，看似平静，周围早已波涛汹涌。”蒙萌支着下巴打量他，“在那种大公司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冗长的静默。
谢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其实这一路走来，他都有意识地不回头看。辛苦吗？是。可是这世上也没谁会说自己活得轻松。更何况，仅用这两个字来概括那些黑暗无边的日子，未免轻率。
“还行。”他想了想，又说，“你也别谢我谢得太早，早上和你们开会是公，现在对你提附加条件，是私。”
“什么……附加条件？”
“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蒙萌愣了愣，连忙翻出手机，点开邮箱，果然发现一封未读邮件。她看了一会儿，手指越往下滑，表情就越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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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最后一项时，蒙萌立刻不淡定了。
“前面那些也就算了，晨跑是什么意思？”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其他的都行，就这点不行。工作上你可以管我，但是生活……绝不可能！再说了，”蒙萌狡黠一笑，“我们合约都签了，就算我做不到，难不成你还想毁约？”
“建议你下次签合同前先看仔细，我们的合作是阶段性的，也就是说，后续的钱你们能不能拿到，还是未知数。”
蒙萌：“……”
她知道他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跑就跑，不过……下雨、下雪、暴风天总不能也跑吧？”
“在我们那个‘普通’的小区，有一家器材齐全的健身房。”
蒙萌不死心，扯了扯嘴角道：“是这样的，我来那个会痛欸，谢先生不会这么惨无人道吧？”
“来日方长，不差那么几天。”
蒙萌本来想故意臊他的，结果完全没达到预期。她撇撇嘴，打算走。
谁知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响起两个字。
“等等。”
谢衍突然走近她，没有夹着烟的手抬起来，指尖挑起一枚戒指，温热的气息从上方倾洒而下：“这个，你一直戴着？”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眼眸深黑清亮。
蒙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覆在戒指上，心怦怦乱跳。
还记得那年她失约后，一直十分悔恨，直到某日收到一份匿名礼物。
那份礼物是枚银质女戒，做工精良。也正是这枚戒指，让她下了去南城找他的决心。
她很喜欢这枚戒指，却又不想戴在手上。她总觉得，戒指这种东西，一定要他亲手替她戴上才行。后来她用项链把戒指串起，戴在脖子上，连洗澡都不会取下来。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份礼物时隔三年才寄到她的手上。
所以才会恰好和谢衍擦肩而过。
之后再度重逢，她能感受到他明显的敌意，便没有提戒指的事。
一定是她刚刚和谢衍说话时，又习惯性地将戒指拽出来把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蒙萌养成了这个习惯，如今送戒指的人就在眼前，她忽然有种心事被人揭穿的窘迫。
“我……我随身戴着的原因，是想还给你。戒指这种东西，你下次记得，不要随便送给女孩子。”蒙萌果断地取下项链，走到谢衍的面前，犹豫了两秒后，拉过他的手，将项链放在了他的掌心，“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那种关系。所以，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麻烦你别再给我送那些花啊、草啊的。你不要名声，我还要。”
谢衍垂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还带着她的温度，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但他再抬眼时，又只是一片冷淡：“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是你以为的那种原因。你该不会……”他顿了顿，嘴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是有什么别的期待？”
蒙萌觉得这笑实在晃眼：“我明天也想送花给你，白色的那种，还会做成花圈。”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又板着脸跑回来，对着他说：“戒指你留着，项链还我。”她伸手去他手里拿，但他五指一收，挡过了她的爪子。
“算作利息。”谢衍扬了扬眉。
蒙萌惊道：“哪有送人礼物还要利息的？”
“无情的资本家，你说的。当然，还利息并不止这一种方式。”
“说清楚点。”
谢衍嘴角含笑，蓦地倾身向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不如，你卖个萌？”
蒙萌瞬间被戳中死穴，如同触了电，一股莫名的灼热从耳根蔓延到全身各处。
“浑——蛋。”
下一秒她便跳起来去抢，颇有点不拿到项链便不罢休的架势。无奈谢衍占据身高优势，故意将手抬高。
一来二去间，她鞋跟不稳，稍不留神，用力过猛，便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
刹那间，好像风停了，空气凝固了，时间也静止了。
而组团出来找老板的两拨人也纷纷在天台前会合，此刻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令人遐想不已的一幕。
蒙萌仰起脸，瞳孔里是某人模糊不明的笑。她闻着那股熟悉的气味，有点欲哭无泪。
5
深夜。
蒙萌洗完澡，站在阳台上望着月亮发愣。她下意识地去摸戒指，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
好一个无情的资本家，竟真的将她的项链顺走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是何慕白的名字。她接起来，听到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登机的广播声。
“何医生？”
“听说你们已经顺利拿到投资了，恭喜。”
“谢谢关心。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就不要为了这个改变行程。总是给你添麻烦，我真不知道……”
“唉，真令人伤心。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和我这么生分。是不是我再晚回来几天，就得形同陌路了？”
“何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实话告诉你，我这个人从不喜欢自找麻烦，但你除外，因为我认准了你是我的朋友。朋友间，如果有一方遇到困难，另一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忙。”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何慕白拥有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无形中便能给人安慰。
蒙萌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无以为报，我只希望能好好经营映射，让你们多拿些分红。”
“知道就好。别跟我说那么多客套话了，听得我浑身难受。我要上飞机了，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
“好，祝你一路平安，后天下午我去接你。”
“再没有什么比一回国就能见到你更令人心动了，晚安，小萌萌。”电话被挂断。
虽然和何慕白已经很熟稔了，但她偶尔还是会被他浮夸的腔调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蒙萌长叹了一口气，想到今天的公众号小结还没写，连忙回去赶功课了。临走前，她默默朝隔壁递去哀怨的眼神。
她前脚刚进去，隔壁便走出来一个人。
谢衍刚健身完，额头、背脊都是汗，更显得那双眼睛又黑又沉。巫秦飞扬打了电话过来，将蒙萌如何说服董事会的过程细说了一遍。
“原本那些董事都不同意对赌，蒙小姐直接从个人账户里拿出一千万作为筹码，并允诺一旦对赌失败，她就按照各股东的持股量进行赔偿。虽然最后还是有一两个人反对，但蒙小姐直接放了狠话，说不同意的可以现在就撤股。最后，那些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乖乖签了字。”
谢衍脑补了某人气场全开的样子，又问：“钱的来源呢？”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我查到了另一件事，之前映射险些崩盘时，是蒙小姐给公司注入了一笔钱，其中一部分是我姐的，还有一部分是一个医生出的。”
谢衍的脑中响起了刚刚蒙萌的那通电话，她鲜少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和别人说话，也许电话那头的就是这个医生。
“什么医生？”
“只知道叫何慕白，在……666号工作，目前是映射前老总沈青的主治医生。”巫秦飞扬说完，突然发现电话这头陷入一阵寂静。
何……慕……白。
还真是个容易引发回忆的名字。
谢衍挂完电话，在夜风里站了许久。
当晚蒙萌临睡前，看到巫秦飞扬建了个微信群，里面除了她、司沣、梁知夏，还有一个人，想来也知道是谢衍。
飞扬跋扈：建个微信群，以后好沟通，晚安！
群里没人搭话，蒙萌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然后点开了群成员列表，看着一个全黑的色块发愣。
手机又振动了两下，有两个好友申请，一个是巫秦飞扬，另一个是谢衍。好友通过后，巫秦飞扬给她也发了个表情包，而谢衍发了一句话。
衍：晨跑明天开始。
此蒙非萌：收到。
衍：这周的汇报定在后天下午。
此蒙非萌：这么快？我们才开过会，你想让我汇报什么？另外……我后天下午有事。
衍：你继续保持这个态度，半年后我们签的就是股权转让协议。
蒙萌差点气到失眠。
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她又打开手机翻朋友圈，翻着翻着就翻到了谢衍的主页。她一路向下滑，发现全是些和金融行业有关的新闻转发。
除了一条，只有几行字。
弱点就像影子，每个人都有。
但有两个例外——
匿于黑暗中。
身处烈阳下。
发布的时间是去年7月26日凌晨。蒙萌盯着这几个数字发愣，突然感觉心猛地跳了一下。
多年前，他们在永夜岛相遇，恰好是这一天。
而这一天，也是他父母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