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
自雍正病愈后,弘历更加频繁地代父参加各种祭天、祭祖的礼仪活动,然而此前从未涉足其间的弘昼也接到了同样的使命,只是数量和内容都大大少于弘历而已,这似乎意味着,雍正仍会随时以弘昼换下弘历。
考察期继续无限延长,甚至看起来危险系数比原来还高,当事人似乎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入悬崖,弘历急忙收敛锋芒。他第一时间向皇父承认错误,“仰承圣训,深用警惕”,之后不再触碰类似《宽则得众论》的文章或观点,其表现一如雍正生病之前,除了绝对服从就是百般孝顺。
对于弟弟弘昼,弘历亦不因他和自己存在事实上的竞争关系而加以憎厌或排斥。弘昼自小受到雍正的溺爱,染上了王族贵胄身上的骄横通病,为人处世常常表现得我行我素,弘历与之相处,总是以礼相让,从不与之计较。
继病中“面谕遗诏大意”,隐隐约约地透露弘历被指定为皇储的信息后,雍正还曾单独将遗诏向鄂尔泰、张廷玉做了说明,并交代说“汝二人外,再无一人知之”。这等于让鄂、张提前拆看了密诏,弘历可能并不知道鄂、张已成为事实上的托孤重臣,但至少明白二人都是皇父身边的宠臣,不能不优礼有加。鄂尔泰奉命经略西北,弘历作诗相赠,将其比作古时名相谢安和裴度,祝他出征后马到成功,“边烽永熄”。张廷玉奉旨返安徽桐城老家,为其父之名入贤良祠举行典礼,弘历同样作诗相赠,推崇备至,称张廷玉是朝廷须臾不可离开的重臣。
包括鄂尔泰、张廷玉在内,弘历和周围多数人的关系都很融洽。师傅们有喜庆必赠诗祝贺,返籍养病则寄诗怀念,就算是对于普通太监,他也非常谨慎,从不轻易触犯,终雍正一朝,像康熙末年那样几乎人人攻讦储君的情况再未出现。
按正常制度,弘历很早就可以奏请封王,但由于他在十三岁时便被雍正秘密立为储君,所以一直没有被封王,弘昼也因此未能得到爵位。1733年3月22日,雍正突然决定给弘历、弘昼封王,其中弘历被封为和硕宝亲王,弘昼被封为和硕和亲王。
和硕宝亲王的“宝”有大宝也就是玉玺的意思,日后人们将它与雍正登基时的赐胙联系起来,解读为是雍正对弘历储君地位的进一步确认。至于雍正为何会突然想起给弘历封王,据他去世后官方所公布的遗诏披露,是为了使弘历“谙习政事,以增广识见”,以便将来能够挑起管理国家事务的重担。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中国历代朝廷都把祭祀和军事视为头等大事。封王之前,弘历主要埋首于学业,“问安视膳之余,耳目心思一用之于学”,封王之后,他被允许了解和参与边疆军事。
雍正末年,对西北准噶尔用兵以及平定苗疆叛乱最为棘手,弘历都奉旨参与了进去,但为了不致引起皇父的疑忌,他只是按照谕旨办事,雍正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敢越雷池一步,和大臣们之间除办理必要事务外,亦很少来往。
至雍正晚年,两项棘手的边疆军务都没有能够得到彻底解决。前者劳师远征,几乎耗去国库帑银的一半,结果却屡吃败仗,雍正只得主动议和。后者也难见明显成效,以致与之直接相关的鄂尔泰被迫引咎辞去了伯爵、大学士。
就在雍正穷思竭虑,与诸臣商量该如何善后时,1735年10月5日,突遭疾病袭击。起先,他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偶感不适,仍在圆明园继续办公,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也“听政如常”,但第三天晚上,其病情开始像过山车一样急剧恶化。
雍正在他头脑尚保持清醒的时候,令弘历、弘昼在病榻前侍奉,即便到他去世前,也让弘历、弘昼以其名义一同急召大臣们入园。从表面上,外界看不出他对两个皇子有任何厚此薄彼的特殊表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曾对密旨中的密储人选及内容进行过修改。
直到圆明园的密旨被找出,张廷玉当场宣读之后,雍正于十三年前埋下的那个秘密才得以完全揭开,同时也让人们证实了一点,那就是老皇帝生前从未有过更改密旨的举动,表明他在这十三年来对弘历都是满意的。
10月7日深夜,雍正的遗体被连夜送回紫禁城,安放于乾清宫。雍正生前说过,建储密旨有两份,除圆明园的一份外,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还藏有一份。移灵回宫的弘历等人进入乾清宫后,第二份密旨被取出与第一份对照,结果完全相同,弘历的名分地位问题就此再无任何争议。
看着密旨上父亲当年亲自书写的御笔,弘历百感交集,再次伏地痛哭。对这位事实上的新皇而言,曾经充满危机感的一段竞跑终于结束了,尽管前面还有更远更难的旅程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