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不轨
瞻对、金川与西藏联系紧密,在瞻对土司班滚被清军围困时,西藏方面曾呈请中央政府予以宽宥,大小金川土司与藏王、达赖、班禅之也声息相通,来往不绝。在金川战争中,乾隆屡屡产生干脆让西藏管理大金川,以打破战争僵局的想法,即缘于此。
金川战争时,乾隆还不到四十岁,虽然已继位十余年,然而作为一国之君,处理问题的经验和能力仍显不足,许多主意都显得急功近利,一厢情愿。事实上,如果西藏和大金川真的联成一气,这对清廷而言是极其不利的,因为西藏地方也一直麻烦不断。清朝定制每两省定总督一人,但唯直隶和四川各设总督,为什么要特设四川总督?就是要严防这些藏族地区联成一气,乃至无法控制!
乾隆本人不是不知道这一利害关系,他不惜血本攻打大金川,除了防止大金川土司坐大外,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恐日久金川与西藏联为一气,亦难保其不滋流弊”,后来出尔反尔,不过是方寸大乱之下所出的昏招而已。
金川战争结束后,乾隆立即清醒过来,自此再未提及金川归藏的事,西藏方面也开始代替大金川,成为他需密切关注和警惕的对象。这时在西藏主持行政事务的是藏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以下简称珠尔默特),此人是前任藏王颇罗鼐的次子,刚刚才从病故的父亲手中接过王位。颇罗鼐生前颇识大体,深得中央政府的信任和倚重,珠尔默特则与之不同。
乾隆和其父祖一样,对西藏事务极为精通,他很早就观察到新任藏王外表恭谨,但“未必能安静奉法”,这让他十分担忧。1749年,原四川巡抚纪山出任驻藏大臣,纪山到拉萨的第一个月,珠尔默特连个面都不露,直到月底才出来会见,倨傲不恭和轻视怠慢之意尽显。根据纪山的报告,珠尔默特有疑忌达赖喇嘛之心,而达赖亦无法忍受,两人关系很是紧张。
为避免打草惊蛇,乾隆指示纪山先不要轻举妄动,继续对珠尔默特进行观察和监视,根据其下一步的言行,“或当教育,或当防范”。纪山在设法接近珠尔默特的过程中,将皇帝的指示理解成了单方面地取悦于对方,他非常卑下地与之设誓盟好,在向乾隆具折请安、奏事时,都与珠尔默特一同列名,除此之外,又馈送珠尔默特八抬大轿,时常和珠尔默特一起坐着轿子看戏赴宴,“日在醉乡”。
表面上看,纪山的办法似乎见效了,珠尔默特一改起初的轻慢态度,转而对纪山变得极其恭敬,称之为叔,还跪地请安。消息传到京城,乾隆却并不高兴,他提醒说,珠尔默特前倨后恭,行为甚为可疑,说不定纪山被对方欺蒙亦未可知。
果然,珠尔默特背地里的小动作不断,他先是奏请清廷撤出驻藏部队,继而暗杀长兄,最后发展到聚党两千人谋变。其间,纪山一直被珠尔默特牵着鼻子走,不但没能提前洞悉其计划和图谋,还多次将乾隆关于西藏问题的重要指示泄露给珠尔默特,在给乾隆的密奏中也一个劲地为其开脱。
乾隆远隔千山万水,主要以纪山的报告作为判断和决策的依据,由于无法及时掌握西藏事态发展的真实情况,致使他的步步棋都被珠尔默特走在了前面,几乎已失去对西藏的有力控制。
发现纪山不是珠尔默特的对手,“不但不能慑服其心,更已堕其术中”,乾隆急忙进行人事调整,决定由前任驻藏大臣傅清替换纪山,因为怕傅清一个人势单力孤,又加派左都御史拉布敦协同驻藏。
自1750年夏季起,西藏局势急剧恶化,入秋以后,珠尔默特的谋叛行为更是已公开化,他设计将驻藏的四百余汉兵逐回内地,扬言“其余若不知机早回,必尽行诛灭”,并行令西藏各地,对塘汛予以封锁,切断沿途军民的交通往来和通信联系。
珠尔默特的父亲颇罗鼐在世时,积极抵御准噶尔的侵扰,珠尔默特出于发动叛乱,割据西藏的险恶用心,反其道而行之,竟与准噶尔暗中联络,让其发兵以为声援。
颇罗鼐的旧部多拥护中央政府,珠尔默特将之视为自己独霸西藏的障碍,“杀害、抄没、黜革者甚多”,对于反对他的达赖喇嘛也伺机予以清除。傅清、拉布敦眼看塘汛文书已禁绝不通,急忙通过密奏飞报乾隆,同时表示他们计划逮捕珠尔默特,为此要求得到便宜行事权,“不待请旨,即行乘机办理”。
乾隆虽对珠尔默特保持着警惕,但始终还抱有侥幸心理,以为只要让珠尔默特“深知天朝德意”,就会安抚住对方。此前傅清、拉布敦曾报告珠尔默特调动藏军、搬运大炮等情况,乾隆尚不相信珠尔默特真的要图谋不轨,在他看来,朝廷已给了珠尔默特父子这么多恩惠和权力,藏军实力也没有发展到足以对抗清廷、割据称王的地步,珠尔默特再利令智昏,又何至于要趋利避害搞叛乱呢?
收到驻藏大臣发来的紧急密奏,乾隆才深感事态严重,知道自己对形势估计有误。他对傅清、拉布敦逮捕珠尔默特的建议表示同意,但认为两人孤悬在藏,轻率冒险,必酿大祸,最保险的办法乃是会同达赖等人商议,找机会擒获珠尔默特,然后再“明正其罪,以申国法”。
由于拉萨至京路途遥远,乾隆意识到已来不及制止傅清、拉布敦的行动,遂在明谕傅清、拉布敦“不可轻动”的同时,飞谕四川总督策楞、提督岳钟琪,让他们预调川兵,一旦闻知西藏出事,便即刻率军出发平叛,另命大臣班第即速进藏替换拉布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