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
乾隆在研究各朝政治时发现,自夏商周以下,延续时间最长的是汉唐宋明,但它们在开国后不过一两代,到第三代、第四代时,国君的理政能力和实际效果往往就会严重下滑。乾隆分析原因,认为不是上苍对这四个朝代不予眷顾,而是其新生代国君大多深居高拱,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民间实情缺乏了解所至。
清朝没有出现汉唐宋明那样的情况。雍正登基后固然很少出京,不过雍正系以藩王入承大统,在四十余年的藩邸生涯中早已能够熟知民情。在这方面与乾隆情形最为相似的是康熙,作为从小长在深宫,无藩王经历的新生代国君,康熙多次巡幸全国各地,这使他能够广泛地接触社会实际,体现在执政实绩上就是不仅不弱于祖宗,甚至还有超越之势。
通过古今对比,乾隆将巡狩视为确保祖宗基业的一大法宝,从其执政初期开始,即效法祖父康熙到各地进行巡幸。终乾隆一朝,除热河避暑和举行木兰秋狝外,他一共八次东巡(最东至泰山、曲阜),六次南巡,五次西巡(最西至五台山),四次赴盛京谒祖陵(位于今辽宁省沈阳市),一次巡幸河南开封、洛阳、嵩山,其他规模相对较小的巡幸活动,像到河北或天津视察河防,到遵化或易州视察东西陵,更是不胜枚举。有人统计他一生的巡幸活动达一百五十次之多,平均每年都要出巡两次以上,如此频繁的巡幸不仅在清朝历史上首屈一指,即在五千年帝王史中亦极为罕见,无怪乎当时出使中国的朝鲜使者在向其国内报告时,会特别提到“(乾隆)皇帝一日不肯留京,出入无常,彼中有‘马上朝廷’之谣矣”。
南巡也就是巡幸以江浙为代表的江南,乃乾隆巡幸活动中的一件大事。江南物产丰富,在宋以后渐成全国财赋重地,到了清代,每年所需的数百万石漕粮多半来自江南,同时这里过去是南明政权所在地,反清思想一度较为活跃,必须时加以调整和安抚,故而康熙和乾隆对江南都非常重视,康熙在世时曾六次南巡,乾隆也同样六下江南。乾隆晚年总结说他平生共做了两件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 “西师”是指平定西北边疆,显然,他是将南巡和边疆建功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
南巡的路途远,时间长,不像东巡、西巡那么容易,乾隆认为应慎重对待,在条件未成熟之前,宜迟不宜速,因此在他登基后的前十五年迟迟未行。在这十五年里,他早期对贵州苗疆用兵取得成功,与准噶尔部息边议和,中期结束瞻对、金川之役,近期使财政状况改观,西藏叛乱得以平定,可以说,所有能够阻碍他前进的暗礁险滩都已被他大致闯了过去。1751年,进入乾隆执政的第十六年,对于国内国际形势,他自己也感觉满意,说:“上年军务告竣,岁值丰登,库帑储备,尽已宽裕。”这意味着乾隆朝逐渐向其巅峰时期迈进,乾隆下江南的时机已然成熟,当年又正值乾隆生母钮祜禄氏也即崇庆皇太后钮祜禄氏六十大寿,按照中国古代历法,六十年一个循环,叫作“花甲”,六十花甲应当隆重庆祝,于是乾隆便决定选择这个时候奉母首举南巡。
乾隆对太后极其孝顺,平时不管怎么忙,“三天一问安,五天一侍膳”总是雷打不动,即便巡幸各地,也一定要以“奉皇太后安舆出巡”为名,带上她同行。康熙曾称赞钮祜禄氏是“有福之人”,钮祜禄氏的“福”不仅在于她有机会可以享福,也有能力享福——老太太身体健康,性情活泼好动,尽管年龄已大,路途遥远,但对于出外旅游从来乐此不疲,得知皇帝要带她前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去那里游览秀丽山川,领略繁华胜景,当下就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乾隆外出巡幸并不意味着可以疏离和忽视政事。这时西藏叛乱已经平定,但尚须进一步善后,南下前,乾隆除安排王大臣在京总理事务外,又颁谕军机大臣,要求在南巡期间,凡西藏、四川的军机文报都应立即递送其巡幸所在之地,沿途督抚也必须根据地方情形,及时部署好驿站和相关人员、马匹,以免文报迟误,贻误大事。
1751年2月8日,在一片升平景象之中,乾隆奉皇太后从北京动身,开始了首次南巡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