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光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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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度光阴的人

二〇一六年,我辞了职,在国内走走看看,去了浙江、江苏、云南等八个省市,看了二十来个城市。当然,有更多的时间,我就待在家乡河南中部的一个小村子里,待在父母身边。

只在一个环境里活着,渐渐就会耳目闭塞,难以评估自身和周边的一切,会以为坏的事物格外坏,好的事物格外好;只看见自身的命运也会如此:加诸自身的悲喜会过于沉重,终至将人压倒。

日本设计师山本耀司曾说,“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与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才是“自我”。

对人是如此,对一个地方,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江浙一带,我见过了初春层层叠叠的绿色,无穷无尽的水意,旧江南富贵清雅之地在时空中留下的余波以及如今仍在绵延的富庶繁华。

在闽广一带,吃到了看似平常却滋味清艳的饭食,也在西汉南越王博物馆看到了两千多年前汉朝文明对岭南人的浸染。

在云贵川一带,我以身体感知了彼处距离中原腹地的遥远,穿越蜀道进入陕西的艰难,也终于亲自在连绵不绝的群山间穿行,看见翡翠般的金沙江在三折两绕之后变为浑黄。

相对于江浙,故乡的现状是太平庸了;相对于云贵川,故乡的景色是太平凡了。

而于这样的平庸与平凡里,我慢慢在懂得它。

我曾长久地陷于自身和家族的命运之中。

以孤儿身份长大的父亲,在赤贫家庭中身为第三女的母亲,三十多岁被绑架撕票的祖父,因病早逝的祖母……对孩子而言,家庭是光源,光越强烈,阴影就越重;长辈们是人生最初的坐标,靠他们,我们标示出自己最初的位置。

家族、个人与时代的交互作用,一度成为难解之谜,我解得艰难,又沉迷其中。

直到我将自身拔出,平视他们。

平视他们,发现他们与我一样,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沉默,痛苦,恐惧,欢喜,挣扎,争夺,犯错,成功,失败,退场,也不过是跟我们一样,要完成属于自己的一生,成为一个度光阴的人。

成为一个度光阴的人。

我们生存于世间,常常误以为物质是立身之本,却忘记了,光阴,才是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们来到人世,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使用时间、度过光阴的机会。用完了一生,我们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也是在这个层面上,我理解了父母、家族和故乡,理解了我何以成为现在的我,并再一次爱上了这一切。

感谢本书的策划刘平女士,没有她的信任和热情,这本书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感谢为我写序的文珍女士,为我写推荐语的李修文先生,来自专业作家的认可弥足珍贵;感谢出版发行本书的时代华语和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感谢诗人万夏,最终的书名来自他的著名诗作《度光阴的人》,他的才华和专业,令我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