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军机大臣陈布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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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谋略”:促成蒋、陈结合

1927年1月下旬,农历已近年关,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俗,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过年。可是,陈布雷与潘公展却于此时联袂起程,赶赴南昌。可见,南昌之行,对于陈布雷来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据说,陈布雷的南昌之行,是共产党人秘密运筹帷幄的杰作,而发端人物即为李一氓。李曾任北伐军总政治部秘书主任,宣传科长等职,对蒋之其人,可谓知之甚深。李后来到上海从事党的秘密工作与文化统战工作,在中共党内素以思虑缜密,目光深湛著称,是一个谋略性人物。

早在北伐初期,中共就已看出蒋介石是一位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枭雄人物,内心诡谲,狡计百出,心理颇难捉摸,不少与蒋打过交道的中共领袖人物都深感头痛。可是,中共很清楚,无论是从国共合作来说,还是从北伐战事来说,都还离不开这位“蒋总司令”。抓又抓不住,丢又丢不开,弃之不可,与之不得,这就颇让人有点为难了。于是,善于谋略的李一氓认为,蒋介石爱用“谋略”,我们是否也对蒋用一番“谋略”:找一位为人正直、富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人,并且还要是一位下笔千言、倚马可待的大手笔,设法弄到蒋总司令身边工作,最好是担任蒋的秘书,以便了解和把握蒋的心理,相机影响蒋的决策。

本来,大家认为,这样的人以郭沫若最为合适,但郭氏的诗人气质太浓,浪漫有余而自持不足,粗犷有余而谨慎不足。把这样的浪漫才子放在唯我独尊的蒋总司令身边,恐怕难以合作到底。况且,以蒋的猜忌心理,对郭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接受。从长计议,只能另找合适人选。反复斟酌的结果,最后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陈布雷身上。当时,在上海的共产党人对《商报》都很关注,在自己办的刊物上,亦常转载《商报》社论。大家都认为:陈布雷极富正义感和爱国心,文笔犀利流畅,笔调苍劲古朴,实为时下杰出之才。加之,陈与蒋有同乡之谊,与戴季陶、邵力子等人关系甚密,与江浙财团的领袖人物虞洽卿等也有很深的关系,所有这些方面,都容易让蒋产生认同感,估计蒋是能够接受的。

接下来,李一氓等人研究如何将蒋、陈“撮合”到一起呢?“谋略”的结果,决定请出陈友仁,居间穿针引线。陈友仁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与共产党人有着较好的关系,为国民党内著名的左派,任武汉国民政府外交部长期间,曾以铁腕收回汉口和九江的英租界而著称。加之陈友仁是张静江的女婿,张是蒋介石的恩师,又是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代理主席。因此,由陈友仁出面,到张静江那儿下以说词。再由张静江出面,到蒋介石那儿下以说词,事必可期。至于陈布雷这边,李一氓说,他与陈布雷有过一面之交,想来问题不会很大。

陈布雷这边,果然问题不大。李一氓对陈布雷说,国民革命军一路北伐,势如破竹,饮马长江,底定中原,统一全国,胜利可期。陈布雷听到这里,神情十分欣喜。李一氓又说:蒋总司令手下精兵强将云集,惟缺少一位“骆宾王”,能以《讨武曌檄》那样的大手笔,为其佐理文字工作。陈布雷听到这里,亦很爽快地表示,北伐大业,彪炳千秋,只要总司令派人来请,我一定参加。

张静江那边,也是一说就成了。陈友仁赶到广州,对张说明来意。张连连点头说:自北伐出师以来,就没有写出过一篇好文章。认为陈布雷是名满申江的大手笔,能在总司令幕府中主持笔政,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张与陈友仁还纵论了一番蒋身边的幕僚人物,认为:邵元冲颇有文才,但学究气太浓,过于迂腐;陈立夫聪明过人,玲珑剔透,但文笔稚拙,难成大器;戴季陶号称理论家,也能写两笔,但太过浮华空泛,终非班马之辈;吴稚晖能说会道,言语犀利,但作为革命元老,不便屈居蒋氏的幕僚,且说话粗俗不堪,往往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比较而言,还是陈布雷最为合适。最后,张表示:自己即将出发到南昌,亲与蒋言及此事。

据陈布雷的外甥翁泽永回忆,他的《郭沫若与陈布雷》一文发表后,李一氓曾当面向他披露了这一秘密,说明“陈布雷担任蒋介石的秘书,还是共产党人推荐的”。李并向翁泽永叙述了当时中共向蒋氏荐贤的过程。翁泽永后来又与冯乃超谈及此事,冯回忆当时自己也在上海,不过未参与其事。冯认为李一氓的话是可信的,这是因为,李当年在党内负责的正是这一方面的工作。福康的《听李一氓老人谈文论史》等文,亦披露了这一方面的史料。

这样看来,陈布雷赶赴南昌,确是共产党人在幕后运筹谋划的结果。不过,应当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即早在1926年春天,邵力子就已经衔蒋命,秘密赴上海,做拉拢陈布雷的工作,并赠有“玉照”以为信物。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李一氓等共产党人的“撮合”,才能顺利成功。也就是说,陈布雷与蒋介石之间,此前已经有了合作的愿望。而共产党人的工作,可谓顺应其时,起到了一个顺水推舟的促成作用。

事后来看,李一氓等人“谋略”,就其初衷,固然是好的。蒋是靠玩枪杆子起家的,且城府很深,为人阴鸷,颇不易对付。为此,李一氓等党内一批“谋略专家”,“主动”为蒋配备了一位“好秘书”,意在以一个好的“笔杆子”,来影响蒋的“枪杆子”。这个“谋略”的作用,究竟如何?这是一个不太好说的话题。陈布雷成了蒋的笔杆子,在某些方面,确是对蒋有所影响。但是,对于共产党来说,是福耶?祸耶?这就难以说得清楚了。

2月1日,也就是农历除夕这一天,陈布雷与潘公展风尘仆仆地抵达南昌。江西这个地方,陈布雷过去到过修水(为处理祖业上的一些事情),南昌是从未到过的。这一次来到南昌,陈布雷的第一印象,就是满街的横幅上写着“蒋总司令劳苦功高”之类的标语。陈布雷一介书生,一看标语,也就认为蒋总司令一定是劳苦功高了。这样陈布雷心里对蒋介石就更多了一层敬意。

陈布雷与潘公展到了南昌之后,才知道张静江与蒋介石都上了庐山,并留言要他们到庐山见面。于是,陈布雷与潘公展“遵旨”,于正月初一这一天,赶赴庐山。上山后,陈、潘第一个拜见的对象,就是张静江。张是陈布雷南昌之行的主要推动者,又是潘公展的湖州南浔小同乡。在公,在私,陈、潘都要拜见一下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国民党领袖人物。而传说得最多的,就是张静江的轻财仗义,以万贯家财资助革命党人的传奇故事。孙中山曾经为之赞扬:“自同盟会成立后,始有向外筹资之举;当时出资最勇而多者,张静江也。”据说,宅心仁厚的中山先生对张曾有“革命圣人”之誉,并亲题“丹心侠骨”四字相赠。

因此,陈布雷到南昌拜见这位“革命富翁”时,是很带着一些敬佩之情的。其时,张患有腿疾,不良于行。陈布雷来到张静江的住处,看到这位名扬天下的“大侠”躺在藤椅上,腿上盖了一条毛毯,全身骨瘦如柴,躯干瘦小,简直就像一个孩子,与心目中伟岸传奇的形象相去甚远,心中大为惊异。陈布雷向张静江致以问候后,便以欣喜心情,恭维张静江说:“北伐军进展神速,底定长江中下游,张主席劳苦功高。”岂知张听到这里,挥了挥手,不屑地说:“劳苦功高的是草头蒋,不是我跷脚张。现在军权高于一切,我不过是傀儡而已。”陈布雷不防张静江竟是这样一个开场白,一时惊愕,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问道:“张主席,蒋总司令说要见我?”张静江点点头说:“老三”到牯岭去了,明天才能回来。张静江说的“老三”,即指蒋介石。

张静江、许崇智、蒋介石之间,曾经结拜为兄弟。张居长,为老大;许次之,为老二;蒋再次,即为老三了。蒋的盟兄盟弟虽有数十人之多,但敢以“老三”这种口气直呼蒋氏的,张是第一人。从资格上说,张也是有这个老本的。一是在蒋当年穷困潦倒时,张在经济上资助多多,可谓有大惠于蒋;二是张曾任中华革命党的财政部长,蒋当年加入中华革命党,张为监誓人。后来,也正是张的力争,孙中山才肯予蒋以黄埔校长的要职,可谓有大功于蒋;三是张本为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北伐之前,张才主动“禅让”给蒋,但仍替蒋“代理”。张、蒋之间,竟将国民党中央主席私相授受,亦可谓有大恩于蒋。张有这样多的老本,在蒋介石面前,自然是可以老气横秋地呼一声“老三”了。

问题是,若按中山先生改组国民党以来的成例:党内称“同志”,党外称“先生”,行政上称职务,至于“老三”“老四”一类,原本是江湖上的一套。现在,以党内关系论,蒋为中央主席,张为中央代理主席,可以说是同志了;若以行政职务论,张为广州国民政府委员,蒋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亦可以“张委员”与“蒋总司令”相称。可是,张静江现在既不称“蒋同志”,亦不称“蒋总司令”,而是以“草头蒋”与“老三”相称,岂不滑天下之大稽?这在张的意思,或许是显示自己的资格之老,职务之高,远在蒋总司令之上;或许是表示自己与蒋的渊源之深,关系之亲,是可以小兄弟呼来唤去的;或许是表示国民党的事情就是张、蒋两个兄弟在主持,张是“老大”,是大哥;蒋是“老三”,是小弟,大哥的话,小弟是不敢不听的;或许是张的习惯,平时就这样叫蒋,叫顺口了,改也难。究竟如何?终未能考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