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翔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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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打火机那样擦出了火花

在离开故乡三年之后,翔千从美国回来 了。虽然身在大洋彼岸,但翔千的心早已飞回了家乡,飞回了亲人身边。当他在广播里听到新中国成立的消息时,热泪盈眶,热血澎 湃。

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 道:

学业初成,几经历练,然倦鸟思归。儿远翔千里,终觉故土情深,时下国家振兴有望、民众幸福可期,正是男儿一展身手、报效家国之际,儿当胼手砥足,竭尽全力,不负家族勃兴、济世安邦之 志。

唐君远又何尝不想念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儿子?眼看着自己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精力大不如从前了,真盼着能有后生站出来,为自己挡一挡风雨,有朝一日也能把千斤重担压到他的肩上,而儿子翔千就是这样的不二人 选。

不过,唐君远总觉得翔千要挑起这副担子,在生意场上还需要浸淫历炼,特别是在商务贸易方面,这一类企业的业务流程和关节点,翔千至今还是个空白。为此,他想到了信昌洋行,想让翔千去那里锻炼一下。在与信昌洋行总经理麦克商量后,他写信告诉翔千,先不要忙着回到上海,到信昌洋行香港代表处去工作一段时间。他把翔千托付给在那里工作的无锡同乡——尤寅 照。

翔千完全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所以接信后便直奔香港。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一段工作经历,竟会促成自己的终身姻 缘。

信昌洋行的历史,可以追溯至鸦片战争时期。这家英国贸易商行,经营范围很广,涉及皮革制品、纺织材料、建筑五金以及机器、锅炉等,还承接各类工程,代理欧美保险,兼营房地产租售业务。洋行在香港设有代表处,当时,香港代表处的主管正是尤寅 照。

尤寅照,字敬清,无锡锡山人。早年毕业于南洋大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1922 年到美国康奈尔大学进修,获得土木工程硕士学位。学成回国后曾在北洋大学任教,因日本侵华战争爆发,迁居香港,在信昌洋行谋 职。

尤寅照一见到翔千就颇有好感,他觉得这个小伙子满肚子学问,谈吐不凡;待人彬彬有礼,颇有绅士风度;做贸易极有悟性,稍稍指点就能够举一反三。他看出翔千不是个寻常之辈,绝非那种银样镴枪头的公子哥儿。良好的“第一感觉”,再加上无锡老乡的嘱托,尤寅照对翔千十分照 顾。

在尤寅照手下,有五六个像翔千这般年纪的年轻人。一天,尤寅照对大家说:“你们星期天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就来我家里吃饭 吧。”

众人欣然应 诺。

尤寅照住在香港岛的北角。如前文所说北角位于港岛最北的区域,是个住宅区,建有不少高级的新型楼宇。在20 世纪40 年代末,由于大批上海新移民的涌入,这里被人称为“小上海”,并成为全球人口最稠密的地 区。

因为是星期天,所以翔千不似平日那样西装革履,他穿得很休闲、很随意,上身一件浅灰色的夹克衫,下面穿一条藏青色的紧身裤,修长的身材尽显无余。在公司的年轻人中,除翔千外,其他都是广东人,长得比较矮小,这使得翔千颇有些鹤立鸡 群。

尤寅照的女儿尤淑圻,这位上海交通大学的高材生,一见到翔千就生出几分喜欢,心头如同鹿撞。“他一直笑眯眯的,风度翩翩,很有书生气,人也很秀气。”尤淑圻曾对她的表姐,也是她的闺中密友尤嘉说起最初看到翔千时的感受。尤嘉,20 世纪60 年代上海著名演员,曾出演过《大李老李和小李》等多部电影,见多识广,尤淑圻一有心事便会找她倾 诉。

而翔千第一眼见到尤淑圻,也被这位面容清秀、身材姣好、性格开朗、举止端庄的女孩吸引住 了。

就像打火机一样,火石与砂轮轻轻撞了一下,“嗞——”,擦出火花 了。

那天,淑圻的兄弟姐妹都在家里,年青人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说说话、聊聊天,十分轻松、随意。饭后,淑圻与翔千还摆起了象 棋。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那天翔千总是输棋,连着下了三五盘,盘盘一边倒输给淑圻。后来,淑圻干脆让他一个车,依然把翔千“将”得走投无路。尤寅照在一旁看了,大笑道:“呵呵,文秀才遇到女将军了。”他知道女儿的棋艺确实不差,因为她经常拉着自己下象 棋。

“惭愧,惭愧!”翔千站起身子,脸上还是笑眯眯 的。“你这是故意让我吧?”淑圻笑着为翔千解围,“下一次可要拿出真本事 哟!”

此后,翔千每个礼拜都往北角赶,因为他在尤家感受到了家庭的温 暖。

一晃,半年过去了。这天,淑圻在饭后照例摆好了车马炮,翔千收起棋子对她说:“我们两个人出去走走 吧。”

淑圻回答:“好 啊。”

20 世纪50 年代初的香港,可供娱乐消遣的地方并不多,但对于两个心心相印的年轻人来说,能够手拉着手待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这就是天 堂!

两人选择的娱乐方式是非常节俭的:坐“当当车”。只要花费二毫(二角),就可以绕着跑马地、坚尼地城和筲箕湾,“叮叮当当”地游玩一个多小时。香港有轨电车一般都是双层的,车厢外涂着大红色油漆。两个人跃进车门,丢下钱币后爬到第二层,吹着凉爽的海风,望着路边的风景,心里乐开了花。在戏院里,他俩下了车,到电影院选了一部好莱坞影片《魂断蓝桥》。淑圻是个性情中人,当看到费雯丽扮演的玛拉为爱而幻灭,为爱而堕落,最后在与罗伊私定终身的滑铁卢桥上,葬身于滚滚而来的车轮之下时,哭得稀里哗啦泪如雨下……

那一年,淑圻22 岁,翔千27 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他们决定先订婚,把这门亲事定下来。翔千写信征求父母的意见,唐君远夫妇闻讯大喜,因远在上海无法前来,只得委托翔千在广州的八叔作为唐家全权代表。八叔带给了淑圻一块劳力士手表,以及一枚戒指,作为男方的订婚信物。翔千也收到了女方赠与的手表和一枚翡翠图章。两家人在炮台山一家餐馆叫了几个菜,喝光了一瓶红酒,就算是订婚 了。

就在两人你恩我爱、难分难舍的时候,唐君远发来了一封电报,要翔千尽快赶回上海——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儿子在中国实业银行谋到了一个位 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