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继续进攻长沙
一 太平军分兵渡湘
(一)曾水源等会合援军后的攻防战事
10月5日,郴、永援军之先行部队三四千人驰抵长沙城南,与曾水源等会师,阵地上一片欢腾,将士们斗志倍增。曾水源等决定趁热打铁,与援军将领拟定了两路进袭清军的战斗计划。不过,清方及时获悉太平军援军抵达的情报。江忠源之弟江忠济追击郴、永援军,函告乃兄速作战备,以防不测。因此,清军对太平军即将发动的攻势已作戒备。向荣、罗绕典派“秦定三等各带兵勇,迎头攻剿”(214)。清军行至仰天湖,郴、永太平军三四千人已经冲至。秦定三一看,太平军人多势盛,不敢交战,“黔兵稍却,势甚危险”。江忠源赶来增援,“带勇向前冲击”,双方“短兵相接”,发生激战。(215)这时,曾水源军千余人由东路向清军侧后掩袭。清军势渐难支,逃窜回营。太平军追杀,战绩颇佳,江忠源右腿受矛伤落马,“经楚勇救护得生”,保住性命。清江协副将德安腿受伤,朗洞营参将任大贵中炮殒命,兵勇伤亡严重。(216)清军在蔡公坟营盘拒守顽抗,太平军未能夺取这一战略要地。这一仗,郴、永援军杀出了威风,江忠源楚勇的凶顽气焰大受摧折。但曾水源等投入兵力太少,没有倾力乘势攻拔敌营,扩大战果,夺取蔡公坟险要。
向荣看到清军又败,虑竭力穷,只好在天心阁设重炮猛轰城南民房,破坏太平军阵地。他把草湖门上旧有3000斤大炮,移置南城,“将履升典高墙渐次轰倒,白沙井、鳌山庙一带民屋亦被轰塌”(217),算是壮胆泄愤。
太平军兵力与日俱增。10月7日,曾水源等决定集中力量,攻取蔡公坟—仰天湖一线的秦定三营盘。他们出动四五千名将士,“由黔兵营盘之东,三路来扑”。秦定三慌忙备战,连开枪炮。太平军见黔兵火力猛烈,即改变进攻目标,“复分股欲抄贵勇营盘”。秦定三急率黔兵出营蹑后,与贵勇夹击太平军。双方接战,清千总李九成毙命,清军又有伤亡。但太平军未能实现战役目的,遂撤回防区。(218)之后,直至洪、杨亲赴长沙,太平军未再发动攻势。
同一天,湖南巡抚张亮基率兵勇2000名抵长沙,由北门缒城入省,指挥长沙军事。(219)因主帅易人,亟待调整部署,无暇采取主动军事行动,战场上呈现暂时的沉寂。
(二)洪杨督师后的双方军情态势
10月11日,洪秀全、杨秀清至长沙,亲自指挥攻城战役。
张亮基延揽湘阴举人左宗棠入幕。此人系湖南经世派骨干分子,喜读兵书,对用兵布阵颇有知识。但当时向荣握有兵权,城外则有和春统带各部,向、和为上下级隶属关系。张亮基、左宗棠的号令难以推行。
就力量对比而言,清军绿营兵力5万人,加之城内外雇募壮勇、团练,号称10万。太平军至多3万。按一般军事常识,攻坚者应居绝对兵力优势,对敌城构成纵深较大的包围圈,攻坚获胜把握较大。但长沙战场上,攻坚之太平军却居于劣势,既缺乏内应,又早就失去奔袭的战机。洪、杨仍坚持攻城之战略方针,必然带有较大的军事盲目性和冒险性,潜伏着严重的失败因素。
清军的兵力部署是:经文岱、李瑞、常禄、马龙、王锦绣五镇之兵扼据金盆岭、阿弥岭、广济桥,与驻扎在醴陵坡、蔡公坟及小吴门、校场一带的城东一线清军,“互相犄角”,以防太平军由南线、东线运动。王家琳扎营北门外,专防北面通岳州大路。湘江西岸潆湾市、渔湾市一带拟由常存管带黔、苗各兵1400名扎驻,试图切断太平军接济,兼防其渡江向北进军。湘江江防以水陆洲为重点,洲西河道“沉船压石,坚钉桩橛,维以铁练、缆索,总期塞断,不能通舟为止”;洲东水深流急,难以塞断,设炮封锁,严禁船只行驶。太平军水上力量不过数十只乌江倒划小船与若干木簰,其中木簰已为清军掳获十分之六,对湘江江防威胁不大。(220)这样,城外清军总兵力约为2.3万人,对太平军构成了一道松散的包围圈。张亮基既想守住省城,又要堵住太平军转移运动,并对太平军构成外线反包围的态势,兵力又感不足。
问题是清军素质能否胜任这一战略任务,张亮基道出了他的三点忧虑。其一,纪律不明。“兵弁接仗唯恃枪炮,一不得手,便自相率而逃,各不相顾。行间不知军令,任意妄为,不独战不能克,亦且守不能固。”而且“废弛已久,整顿实为不易”。其二,威令不行。“将弁均不畏法而畏贼”,且“宽纵既久,一旦驭之以严,难期帖服”。其三,观望迁延。他暗示前线文武大员过多,互相推卸牵制,各自为政,无法驾驭,结果是“缓不及急,坐失事机者十常六七”(221)。这位经世派官僚虽然扬言“四面设伏兜剿,自可一鼓歼除”,可是这三大忧虑不啻表明张亮基在自我否定。咸丰帝也清醒多了,对张亮基的疏陈不寄厚望,朱批曰:“布置尚属妥善。第恐贼到兵散,徒劳无补。”(222)
针对清军的部署与太平军面临的困难,洪秀全等的决策是:1.继续攻坚,以穴地攻城为主要战术手段。由郴、桂矿工为主力的土营实力雄厚,受命承担这一任务,在城南多处组织坑道作业。2.出击城外清军。因清郴、永援军尚在数十里外迁延不进,洪、杨决定乘其暂时还未直接威胁太平军后路之机,向近城清军发动攻势,试图打通东路交通线,在其他城门外开辟战场。3.构筑围城防御圈。现有罗绕典在城南构筑的未完工的土城可资利用,太平军对之加以改造,配置火力、兵力,构成防御圈,以确保后路安全,掩护攻坚。4.策划分兵渡湘,在西岸开辟新战场,力图控制湘江两岸交通线,既能从西岸解决粮食军资的补给困难,又可以牵制与分散敌人兵力,打破清军反包围的态势,进而获得转移运动的主动权。
(三)校场会战,太平军失利
10月14日,太平军大举出动。由妙高峰突出六七千人,“绕至浏阳门外校场,分三路进扑各营”(223)。这次攻势不是正面进攻,而是侧后迂回攻击,企图在浏阳门外取得立足点,打通东路交通线,解除和春、江忠源等在东线的军事威胁。看来,它应是10月7日战事的继续,但进攻方向与战术有所区别。
清军已奉令作了战备。张亮基等“当派楚南官兵,并县丞严正圻、同知贾亨晋、知府江忠源,各带兵勇迎击”,在校场正面会战。“秦定三带队从中攻截。向荣选派城内精兵二百余名,侍卫开隆阿带领川兵缒城协剿。”战斗开始,太平军向清军冲击。由于兵力较少,清军不敢鏖战,急忙退回阵地防御。太平军直前猛追,“分扑营墙”,清军形势危急。正在这一关键时刻,“和春驰至,上前横截”(224)。太平军的翼侧受到攻击,战局发生逆转。江忠源、秦定三、贾亨晋等乘势杀出,“复三面夹击”,清军由防御转入全面进攻。太平军“见势不敌,即由校场东首”佯败。清军紧追,太平军撤至陈家拢,(225)“忽总聚一处”,集中兵力,“回头猛攻”,出敌意料,战局又有转机。清军不敢前进,急忙“奋力开放枪炮”,稳住阵脚。太平军以进为退,乘胜撤出战场,返回基地。(226)此役,太平军勇猛顽强,战术灵活多变,在战局逆转时,将士们沉着应战,转退为进,扭转了败局,保存了实力,并安全撤出战场。但是,太平军又未能实现战役目的。
这是一场较大规模的会战,双方投入战场兵力共约1.5万人。太平军的战线太长,兵力配置不当,没有设置精干的预备队。而且,实施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迂回,难以保守军事机密。正面也没有派重兵在蔡公坟、天心阁向和春发动牵制性攻势,以策应迂回进攻。由于上述战役指挥的失误,清军早经战备,太平军投入全部迂回兵力,获得小胜,但进攻敌营时,无法展开所有兵力。和春因正面安全无战事,乃大举出援,太平军又没有预备队对付和春,导致了失利,事机颇为可惜。
(四)双方拟定湘江西岸攻防部署
校场会战失利后,洪秀全、杨秀清对东路突破与攻拔清军东线营盘的努力遂告段落。他们认为,无论是正面或侧后进攻都难于达到上述战役目标。因此,把目光转向西线,遂即产生了渡湘经略西岸的军事实践。但太平军主力仍在东岸城南,与清军相持,攻守战事不时发生。
洪秀全等着手筹划和实施渡湘军事计划。早在他们还未到长沙时,曾水源等已经遣小部队西渡,收集粮秣,侦察敌情。赛尚阿说,他10月13日由衡州抵湘潭,“据报,贼已由省城上游渡江于龙回潭等处村庄滋扰”。但这只是有限的机动,太平军还没有在西岸立营、开辟战场和建立补给基地的构想。而今,洪秀全等则遣主力西渡。据向荣禀:太平军于“初五日(10月17日)乘夜分二三千人,潜由南湖港过河,从龙回潭行走,未知窜往何处”(227),后来探明,太平军“由龙回潭等处,又渡见家河而南,屯踞阳湖等村,与平塘地方相距数里。平塘为湘潭进省必由之路”。赛尚阿飞饬“知府朱启仁将所潮勇先赴平塘扎定”(228)。该部兵力3000人,任务是堵截西岸南进湘潭的交通线。
县志对太平军渡湘的时间、路线和战术作了较详实的记叙。10月17日夜,翼王石达开率领一支太平军由南湖港、朱张渡过河,“分屯靳江河市铺屋”,首先控制了湘江两岸的重要渡口。接着,趁“河干水浅”,将士们“用枯饼填塞,上盖木板”“搭造浮桥往来如织”。湘江两岸交通线遂为通途,为经略西岸基地提供了有利的交通条件。18日,太平军西进,“延扰及象鼻坝、龙回潭等处。而洋湖晚稻正熟”。石达开占领了西岸的重要稻米产区,从此,粮食被源源运往东岸前线,基本解决了粮源。19日,太平军又沿湘江西岸逐步发展,“分扰岳麓、金牛岭,焚劫潆湾市”(229),目的在于获取军资,控制战略要地,打乱清军在东岸反包围的态势。
江忠源较早看出太平军西渡的可能性与危险性。张亮基刚上任,他就建言:“贼尽聚南门外,西阻江岸,东自天心阁以南至新开铺,皆官兵营垒,此固自趋绝地。唯贼所夺民船尚多,时过江掠食。虑其渡湘江筑垒,徐图他窜,请以一军西渡,扼土墙头、龙回潭之要,渐逼渐进,驱其归巢,可尽歼也。”张亮基早令常存率1400名苗兵驻扎在潆湾市、鱼网市一线,但苗兵迟至10月20日方才过河,已经落在太平军后面。张亮基还以水陆洲为基地,切断洲东江面,封锁洲西江面。但龙回潭一线未能设防,遂檄请向荣“速扼土墙头”,向荣置之不理。土墙头旋为太平军占领。“复檄其扼龙回潭,且以危词要之。向公答云:‘身是已革提督,贼从此窜,不任咎也。’”之后,当石达开渡湘而西,直捣潆湾市,清军“皆畏贼不战。”(230)太平军迅速在西岸站稳脚跟。因连次拒行张亮基军令,向荣此时心虚理怯,即派马龙于10月20日渡江西进,增援潮勇,承担西岸南线军务,常存之苗兵也同时西渡,承担西岸北线军务。至此,西岸成了第二战场。
(五)太平军拒援战事失利
在湘江东岸14日—20日却发生了频繁的战事,太平军又遭到新的挫折。
10月15日,“向荣令开隆阿、邓绍良,各带兵缒城出剿,秦定三由城外营盘迎至阿弥岭地方”。太平军四五千人由南路迎战。双方在阿弥岭一线相持而已。(231)看来,向荣欲乘14日获胜之锐气,组织小规模的出击,没有战果。
常禄援军一直在跳马涧滞留不进。经催促严饬,10月15日进至洞井铺一线。和春奉令约其16日继续“移近驻扎”,互相靠拢连营,堵住太平军迂回出击交通线。这天,正在拔营行动,太平军五六千人分两路进攻李瑞营盘,“枪炮如雨”,攻势猛烈,李瑞仓猝抵御,形势危殆。常禄分兵接应,太平军撤回。结果清军未能移营。17日,常禄等移至石马铺扎营,(232)向前移动了数里。
10月18日,久未动作的“和春等叠攻南北外”太平军阵地。太平军“坚匿不出”,一意固守。和春也不敢认真攻取,唯只枪炮轰击一阵了事。
10月20日,金盆岭、洞井铺一线,发生了激烈的战事。太平军为了阻挠和粉碎常禄等援军的移营行动,制订了一项进攻计划。
19日夜,一支太平军衔枚潜行,由东路绕道金盆岭,“踞住岭头”,控制制高点,“势欲由高压下”(233),这样,清军在所必争,则可借机诱敌。同时,在洞井铺、井湾一线设伏,作好伏击常禄的准备。20日黎明,常禄移至金盆岭,草草构筑阵地。在岭头预伏的太平军“分三路扑营”,清军初至,“未敢出战,俱于营内施放枪炮”(234)。太平军虚攻一阵后,攻势缓和。常禄以为有机可乘,督兵出击,抢攻岭头。(235)太平军诈败诱敌,“乃由黄柏桥伪退至井湾,意待追赶伏截”,不意井湾清军“扎有一营”,太平军预设伏兵不能按计划驻扎策应。当金盆岭诱敌太平军诈退至井湾时,竟受清军夹击,“枪炮齐施,前后受敌”。这支太平军匆忙后退,清军“各营大队乘势追杀,由桃花段追至颜家冲”。太平军伤亡400余人,是为进攻长沙以来最大的失败。县志评论说:“自贼逆窜省,屡有攻战,唯此次全获胜仗,军威大振。”(236)太平军诱敌伏击敌援军、阻挠其移营的计划未能成功。
太平军的失败是由于战役指挥的严重失误。1.兵力不足。只寄希望于伏击的胜利,未能配置一支较强的策应部队,准备在伏击不利时投入战斗,以扭转战局;或者在伏击获胜时,扩大战果。2.敌情不明。井湾已有清军驻扎的情报未能掌握,盲目计划在此设伏歼敌,实属大误。3.互不联络。既然井湾不能设伏,就应该立即通报金盆岭的诱敌部队,以免上当吃亏。但指挥员没有这样做,导致失败。
对这次重要战斗史学界的叙述并不一致。不少学者把它与10月14日浏阳门外的校场战斗混为一谈。王庆成先生正确地指出了这些学者的讹误。(237)但是,笔者觉得,引起这些讹误的根源并非“清方大员将此两次战斗混在一起入奏”。问题出在《善化县志》记载的时间。该志将10月20日的金盆岭—井湾战斗记在10月17日之前,人们因此附会为14日的校场之战,以致出了差错。至于清方大员奏报日期明确,并无含混之嫌。《粤匪犯湖南纪略》解决了县志记载时间不明的问题,通过比较鉴别,我们可知战事发生在10月20日。《纪略》指称:
九月初八日(10月20日),洞井铺接仗,杀贼数百,生擒二百余名。(238)
另一个产生误会的原因是,这一仗先在金盆岭展开,后转至井湾、洞井铺决战。奏报只提金盆岭,县志偏于井湾,《纪略》仅写洞井铺。如果割裂起来加以理解叙述,容易失误。
(六)穴地攻城战术实施中的攻防战事
攻城始终是洪、杨的主要战略目标。他们把穴地爆破作为主要攻坚战术。此前,曾水源等已经部署,开凿隧道,现在更抓紧作业。土营将士“连日于魁星楼外、金鸡桥挨城一带攻凿地道”(239),而且昼夜施工,(240)将士们掩蔽在城外民房内,“为隧道十数处”(241)。这一大规模的施工使清军将帅恐惧不安。向荣久经战阵,有守城经验,左宗棠、黄冕等也有一些军事知识,遂采取多种对策:1.“城内穴地,埋大缸瓮,令瞽者伏听”,即所谓地听法,以判断太平军穴地方向。判断准确后,“于闻锄声处迎掘冲破,灌以秽水,熏以毒烟”(242),窒息土营将士,破坏隧道。2.“缒壮士出,筑月城,开内壕”(243),在长沙城外“挖成横沟一道”(244),将太平军隧道切断。3.但“正南及西南面贼踞房屋尚多完固,妙高峰一带地势较高”,太平军又“立土城、望楼,拒守甚紧”。向荣派敢死队缒城袭击施工的土营将士,捣毁隧道,(245)但兵勇不敢前往送死,向荣无计可施。4.“调瞿腾龙、邓绍良及开隆阿等率部缒城入”,和春“亦遣把总徐以祥率二百人缒入”(246)。增兵“入城游巡,以备不虞”(247),兵力共约2000余人。通过多种努力,清军破坏了太平军七八处地道,(248)获得了一定的军事效益。洪、杨遂集中土营在魁星楼、金鸡桥一线施工,这里相对安全,清军难以破坏。土营将士百折不挠,艰苦开凿,隧道日有进展。
看来,太平军在长沙城下战局不佳,攻校场,打通东门交通线受挫;设伏偷袭常禄援军不遂,未能遏制其移营的势头;开凿地道多被破坏。这使洪秀全、杨秀清越加重视西岸基地的开辟和发展,而在城下趋于防守,把攻城希望寄托在魁星楼、金鸡桥一带的地道开凿上。赛尚阿也决定把战争重心转向西岸,他宣称:对城南太平军阵地,“臣等筹议,合围攻捣。以河西一路已有分股渡河之贼,必须先为翦除”。决定“饬向荣统领新到屯兵,及邓绍良、马龙、常存兵即日渡河,与现在平塘潮勇三千名,合剿河西之贼;和春、秦定三等兵合力攻打南门外贼巢”(249)。这样,两岸清军兵力已近万人,战场日趋活跃。
二 长沙后期的攻守战局
长沙后期战局有两个特点:其一,湘江西岸成为双方争夺的主要战场,战事频繁而激烈。其二,魁星楼、金鸡桥一线地道开凿竣工,连续爆破,攻坚战也导入高潮。现分别加以阐述。
(一)西岸的攻守
1.见家河-湘江地带攻防战事
10月20日,在湘江、见家河之间发生战斗。石达开制订了一个诱歼潮勇的军事计划。当天黎明,他派出了几只师船,进往平塘,数百名太平军登陆,突然袭击潮勇营盘。朱启仁见太平军兵少,连忙应战。太平军“旋即回船”,潮勇追杀,西岸树林的太平军伏兵及见家河主力,共约3000余人,先后投入战斗,诱敌水军“复回拢西岸”参战。在三路夹攻下,潮勇不支欲溃。适赛尚阿“带兵及水勇炮船赶到”,立即增援潮勇,开炮击沉太平军师船3只。太平军船只遂撤出战斗,清军炮船“追至豹子山脚”,击毁东岸1座太平军望楼。见家河及阳湖太平军见清军大举增援,“俱即奔回”。是日,双方参战总兵力达五六千人,由于赛尚阿增援,使得石达开的伏击潮勇计划功败垂成。马龙率所部川兵奉向荣令这天进驻西岸,与朱启仁约定明日向太平军发动进攻。(250)
10月21日,清军集中5000人猖狂进犯西岸阳湖一带的太平军据点,企图捣毁石达开经营的湘西粮食供应基地。这天黎明,马龙令游击韩世禧、鲍云翥、萧逢春、秦如虎等,分两路进攻阳湖村太平军据点,朱启仁令“炮船由水路助攻”。阳湖村太平军寡不敌众,立即撤离。清军“乘势进攻,旋将阳湖一带村房尽行烧毁”。太平军“由小艇渡过见家河北,炮船赶至”,轰毁太平军小艇2只。但太平军撤至河北,坚守营垒不出。清军的少数亡命之徒凫水进犯,被太平军杀伤数名,气焰陡降,不敢再犯。赛尚阿“令朱启仁潮勇于见家河南岸扎定”,企图长期盘踞阳湖地区,防堵太平军“再渡河南窜”(251)。从战况分析,清军人数虽众,但朱启仁不热心出敌,川兵也只是驱逐太平军,占领见家河南岸,便告捷收兵。由于南岸太平军兵少,石达开担心被清军分割歼灭,即令船只渡江将部队撤至北岸,虽然丢掉了阳湖基地,但保存了实力。这一战役决策是正确的。
2.石达开与向荣角逐西岸
当天,赛尚阿至长沙,缒城而入。他还未接到革职拿问的上谕,仍然主持军务。赛尚阿立即派向荣西渡,负责西岸军事,所统兵勇万人。10月22日、23日,诸军陆续渡湘,除常存2000人驻扎西岸,防堵太平军“西窜宁乡、北窜湘阴、益阳之路”外,其他各军皆在阳湖、见家河一线与太平军对峙。
10月24日,见家河出动太平军2000余人,进攻鱼网洲。清军仓猝应战,游击曾正川被击毙。“正在吃紧之际,向荣飞骑赶到,亲率屯兵二三百人接应”。太平军主动撤回见家河营盘,(252)攻取鱼网洲的军事目的未能达到。
洪秀全等见向荣率重兵集结西岸,立即由城外继续遣军西渡,增加兵力,与向荣争夺河西控制权。10月25日,向荣发现,西岸太平军添扎营盘数处,“自见家河至岳麓山脚,贼营中间踞地将十余里”。太平军沿湘江西岸村镇连营筑垒,声势日盛。石达开精明强干,动作迅速,把战线由见家河、龙回潭推向北路,渐近城西,对清军威胁颇大。这一态势的突然出现使向荣颇感震惊。当天,“向荣亲督各兵由排头口,与朱启仁潮勇南北两路进攻”,于是,向军在北路扫荡,将岳麓山边被太平军占据的一些村庄烧毁。朱启仁潮勇在南路动作,诱出太平军千余人,“潮勇等与炮船水陆并进”。见家河阵地的太平军“扛出大炮,沿岸拒敌”,朱启仁伏击计划破产。之后,太平军采取新的行动,“又由北岸沿河西走,欲从上游过河包袭”。朱启仁惊慌失措,进退失据。“参将秦如虎等急率广西兵由南岸沿河飞往迎击”,增援潮勇,还令“兵勇凫水过河”,实施反突击,牵制了太平军迂回包抄潮勇的攻势,结束了战斗。(253)这一仗,战局起伏跌宕,双方斗智斗勇,行动灵活,打成了平手。不过,清军南北会攻、肃清见家河两岸太平军的目的没有实现。
10月27日,见家河口营盘的太平军用重炮轰击清军炮船,并出动自己的炮船助战。(254)
向荣考察了西岸战局,发现石达开基本实施分散运动的战略。太平军分散驻扎在各村庄,不断在较大地域渗透旋回,遇有战斗,可随即集中兵力攻守。向荣原想捕捉太平军主力,实施战略决战,但一直不能如愿。石达开的战略指挥使他伤透脑筋,清军被运动战弄得疲于奔命,集中兵力,则顾此失彼;分散兵力,又担心被各个击破。于是,向荣开始采用围堵战略。10月28日、29日两天,“向荣将四川、广西兵一律移近,赶筑营垒”,扼守见家河北路。“并令潮勇仍由车坛渡过河攻击”。朱启仁袭击龙回潭太平军据点。守军不支,“奔回下游河岸”营盘。(255)潮勇企图在西南方向扼阻太平军的发展。
向荣将主力集中于见家河两岸,寻找太平军决战,但北路近江岳麓山、潆湾市一线清军力量空虚。石达开看准了向荣兵力部署上的弱点,抽调部分太平军在西岸沿江一带筑垒布防,并渡过湘江,在江心水陆洲、牛头洲上构筑据点。水陆洲位于城西7里,“形如匹练,横亘江心,洲西一带水面较小,四时俱可通舟,洲东正流所趋,为舟棹经由孔道”。张亮基已将洲西河道堵塞,(256)原想切断太平军水上交通线,没料到如今成了极好的浮桥。太平军顺利由西岸进入该洲据守,洲上有江神庙,位于拱极楼前,沿岸砌石,还有很好的渡口码头。(257)太平军控制水陆洲后,又南进相连的牛头洲,这个洲实际由三个小洲组成:直洲、誓洲、白小洲,俗名通称牛头洲或矮子洲,相比之下,水陆洲像一个“巨人”。诸洲“望之如节,实不相连”(258)。水陆洲、牛头洲声势继续,被人统称橘洲。于是,太平军在橘洲与西岸营垒隔江联络,扼住洲西湘江水道,而由洲东渡江即可直抵长沙西门,又与城南太平军隔江呼应,战场上的两军态势进一步发生变化,战线又有了新的延伸。太平军进退自如,既可攻城,又能由西岸运动转移。清军战场主动权开始动摇。
向荣在见家河一线盲目出击未获实效,乃筑垒设访。但尚未告竣时,太平军又活跃在湘江沿岸与江中诸洲。向荣乃驱兵北犯,再次寻找太平军主力决战,妄图肃清西岸。他发现鱼网市是太平军重要军事据点,地处见家河之北,是通往岳麓山、潆湾市的交通要道,又扼朱张渡对岸,遂决定以此为突破口。10月30日,他调集潮勇及马龙所部川兵、广西兵,发动了攻势。马龙为主攻,在北路分兵“指攻鱼网市、唐家洲、黑石头贼营”。太平军早有准备,“伏墙内开放枪炮”,杀伤清军。马龙见“墙外竹签遍地”,自知无法攻入,即焚毁一些民房报捷。至于明安泰率川屯兵由左家垅迂回侧击,潮勇过见家河牵制策应,一概没有战果。(259)向荣三路夹攻鱼网市据点的行动遂告失败。
3.牛头洲伏击战
10月31日,向荣发现太平军在牛头洲屯扎,人数颇多,以为这是发动决战的极好时机。该洲是江中小岛,太平军既缺乏运动游击的空间,又没有构筑坚固的工事,清军可以打一次歼灭战。于是,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向荣督军3000余人大举进犯。石达开获悉情报,也想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狠狠教训向荣。因此集中主力,设伏布防,严阵以待。由于双方会战意图比较强烈,橘子洲头发生了一次血战。
战场在水陆洲以南的牛头洲。10月30日夜,石达开遣军至牛头洲屯驻,(260)试图控制这个江心要地。向荣“则思扼洲为营,断贼势”(261),企图歼灭洲上的太平军。31日,向荣亲率3000名兵勇进据水陆洲,稍事停驻。石达开已在上游牛头洲布置了伏击战场。洲上树木葱郁丛密,太平军设伏林间,备战待敌。部署已定,石达开出动少数骑兵,前往水陆洲诱敌。(262)向荣中计,“亲督官兵从牛头洲上之江神庙一带涉浅渡河”,清军进至牛头洲北端。太平军“先从树林”杀出数百人拒敌,“总兵马龙亲率官兵开放枪炮”,双方轰击。太平军即诈败退回,向荣投入王家琳河南兵这支预备队,发起全线追击。追至洲南伏击圈,诱敌之太平军“走避林中”,罔然若失,清军游移。忽而太平军伏兵千余人,“徐从林旁出,斜抄官军后。官军初为林木所蔽,不及觉”,缺乏会战的精神准备。当太平军黄旗“微露”,清军感到大难临头时,伏击将士“则疾趋如旋风,官军惊溃”(263)。太平军旋将清军“截为两段”(264),分头穷追猛打,毙敌千余人。(265)马龙首先溃逃,所部损失不大,王家琳河南兵在重围中突出,被逼奔投湘江,溺死六七百人,清军“官弁死者四十七人”(266)。向荣与王家琳“骑善马得免”(267),又一次保住性命,窜至西岸。这是向荣从军史上新的失败纪录。从此,西岸的胜负已成定局,战场主动权转至太平军之手。向荣和各将丧胆惊心,谁也不敢发动大的攻势。他们只是枯守营盘,看着太平军自如活动,最后从容转移。有人质疑,河西“原有官兵万余,向军门亦在焉,不能堵贼北窜,不知何故?”(268)答案只有一个,没有人敢冒风险去试太平军的兵锋。于是,牛头洲会战后,形成“自是以至十月,相持不战”的局面,连守城清军也沮丧夺气,恐惧症蔓延军营。接着,赛尚阿获旨待逮,军务复归张亮基指挥。张见各军惧战,愤甚,“拟自督兵赴龙回潭,御寇西窜”。江忠源也“力赞之,为区划甚详,且言当先率所部筑以待”。但张亮基又临事不行,托辞称:“城中人心惶惶,吾出城渡湘而西,人必谓巡抚避贼外出,将以何词解乎?”江忠源“亦知其未可强也,遂止”,结果,只派张国梁部捷勇增防西岸,难以挽回清军低落的士气。(269)
4.湘江浮桥攻防战事
牛头洲大捷后,河西太平军已多于城南将士。石达开在浮桥两端构筑阵地,布兵扎营,建立坚固的桥头堡。(270)张亮基等“密致向荣等扼截河西贼匪去路”,令未遭打击的朱启仁、张国梁进犯南面浮桥,以扼其往来应援之路。向荣不敢言剿,改在西岸防堵了。潮、捷勇欲毁浮桥,也殊非易事。这时浮桥又有了改进,太平军“在城外河内用船搭成浮桥,上钉木板,往来如涉坦途。官兵屡次轰打,未能毁动”(271)。11月7日,朱启仁、张国梁等又会攻浮桥。但太平军水陆两路,防御严密“河面有贼驾炮船十余只,两岸接应之贼约二千余人,并力救护”。潮勇不过在远处“开放枪炮”,并未接近浮桥。捷勇没有行动,清军毫无战果。11月9日深夜四鼓,向荣组织夜袭,与张国梁上下夹击,进攻河西太平军营垒。太平军已有准备,击退清军。(272)
11月11日,向荣亲自指挥四川、广西诸军发动夺取浮桥的攻势。这天,向荣、马龙于“五鼓出队”,从下游担任主攻,明安泰率突击队乘夜逼近浮桥,“虎嵩林、秦如虎等上游接应”。太平军猝不及防,清军“攻拆浮桥”。太平军旋即组织反击,首先有十几只炮船驶来,“近桥救护”。清军“跃上浮桥”,打死几名守桥的太平军,“揭去板片七段、绳缆数起”。正当清军疯狂破坏浮桥时,岸上太平军集结渐众,“而浮桥两边,锚铼钩挠扣紧”,清军破坏“急切未能得手”,只好空手而回。(273)浮桥得以保全。
11月12日,钦差大臣徐广缙磨蹭多日,行抵衡州。赛尚阿提前于10日遣人将关防移交新任。张亮基因城内有“两钦差、两巡抚、四提八镇,莫统摄,号令不一,日夜望广缙之来,屡催不应”(274)。徐广缙不敢赴长沙,只令广西提督福兴、高廉道沈棣辉赴援。“福兴自衡州至湘潭,行七日;自湘潭至平塘,行五日。”(275)一直姗姗迟行,不前赴敌,对战局无所裨益。
军事实践表明,牛头洲战后,向荣的军事活动重心由在西岸歼灭和逐回太平军,转变为夺取、破坏浮桥,结果仍无所成,于是,他消极等待福兴援军到来,再图大举。鉴于福兴迁延,西岸清军没有进攻意图。石达开只想守住西岸阵地和浮桥,也缺乏积极进攻意图。因此,西岸战局转向沉寂。其实,石达开完全可以相对集中兵力,向分散在西岸的清军发动攻势,以各个歼灭敌人,开创新的战争局面,但万余大军在西岸二旬没有大的行动,丧失战机,殊感可惜。
(二)穴地攻城的失利
尽管洪、杨不断增兵西岸,但东岸城南防线并未收缩,攻取长沙仍然是他们战略考量的重点。其他一切军事行动,包括渡湘在内,都要受这一主要战略目标的制约。从清军方面考察,赛尚阿虽说要转移军事重心到西岸,歼灭石达开部,但行动上,保卫长沙城始终是清军的基本战略出发点。因此,城南的攻守情形,实质上是决定整个战局发展方向的关键。
东岸清军一分为二,各有其责。城内守军专司守城与破坏太平军隧道;城外清军职责是防堵和进犯东岸太平军,并实施反包围。洪、杨的战术决策是:土营在部分太平军的掩护下,集中在城南西段继续开凿隧道;其余部队防御清军进犯,并作好攻城准备。
1.城外战事
10月24日,和春、秦定三向南门外太平军阵地发动进攻,太平军“三四千人出敌”。清军就地防御,滥施枪炮。太平军“几次来扑,均被兵勇击走”。南线围城防御圈出动一二千人的太平军,“蜂拥而来”,由侧后突击清军。和春势孤力竭,“适开隆阿带兵接应,张国梁亦带兵踵至”,驰援和春,太平军不支撤回。(276)
获得小胜后,10月25日、26日,“和春、秦定三,分路攻夺妙高峰、西湖桥等处贼营,将贼墙外望楼、哨棚烧毁”,却没有大的进展。25日,“常禄兵移营金盆岭”,与太平军阵地“仅一田陇之隔”。早在10月19日,他就奉命移至金盆岭,太平军曾去诱之伏击,遭到失败。常禄就赖在洞井铺不动,直至25日方才移成。26日,他又遣兵与和春配合,发动牵制性攻势,“一面出队至大河边新开铺地方,筑营分兵住扎”。当常禄正在佯攻时,一支太平军“从河边翻山前来接应”,欲从侧后打击常禄,但“被新开铺筑营兵勇击退”(277)。由此可见,这两天和春的攻势可能是为了牵制城南太平军,掩护常禄在金盆岭、新开铺构筑据点,将防堵线延伸至湘江东岸,切断太平军由东岸南下的交通线。此外,城内清军继续侦伺与破坏隧道,“又觅贼洞数处”,并毁坏之。(278)
赛尚阿、张亮基最担心长沙东面至湘潭交通线的安全,除了令常禄移营堵截外,在11月1日至6日,饬清军施工,“于各营盘空处赶挖长濠”。这样,可以把重点配置兵力的各据点联结起来。完工之后,张亮基声称,清军“自城根扎营,绕至河岸,紧裹贼巢。布置虽已严密,然地面辽阔,尚虞贼匪乘隙逃窜”。这一条弧形防线,使清军“隐成锁围之势”(279)。实际上,这条防线在太平军尚未进展西岸之前,还有锁围的含义,如今,军事效益已经大为贬值了。由于城外全线施工挖壕筑垒,清军没有进攻。太平军致力于穴地攻城准备和西岸战事,也没有发动攻势。
11月6日,长濠竣工。辰刻,“和春分饬各营六成出队”,抵太平军防线挑战。太平军“于妙高峰外遥开枪炮抵拒”,清军还击。相持一番后,太平军“旋退回巢,仍于墙穴施放枪炮,坚伏不出”(280),和春只好撤军。
11月9日,“和春督兵进攻蔡公坟,秦定三带领兵勇进攻妙高峰、白沙井,直扑贼墙,逾两时之久,贼仍坚伏不出”(281)。和春又是无功而返。本来,这一天“河西及南城外各营约同会剿”,但只有和春出兵应差,向荣在西岸也小有动作,其他各部皆不奉令。同日,太平军有一处隧道竣工,“直通城内天妃宫前,暗伏地雷、火药于城根”(282)。
2.三次穴地攻城,均遭失利
11月10日,南城西侧魁星楼隧道爆破成功,太平军乘势突击攻城,清军堵御缺口,发生一场激烈战斗。
自从9月18日曾水源等攻城之后,迄近2月,太平军一直没有发动大的攻坚。长沙城内“行人来往自如,入城者唯避南门,其余六门皆可缒以出入。衢巷间妇女娱游,酒食过从,盛于平时,忘其为围城焉”(283)。守军皆日久不战,悠游酒食,不事城防,放松了对太平军的警惕。11月10日上午,守军各营照例点卯后解散,下午未刻,正当清军疏防之时,太平军在南城西侧爆破成功。“地震,南城砖石飞腾,倾蹋墙垛五丈有奇。”(284)接着,南螺声甚急,总攻号令下达,太平军突击队二三千人,(285)“蜂拥扑城,呼声震天”(286)。城内贫苦居民“以破城倡言,通城鼎沸”(287),一片混乱。“时各处兵勇皆脱号褂,亦望北城奔走”。文武大吏谁也不在城上值守,清军毫无战备,形势岌岌可危。镇筸兵有的在文庙侧的营中闲歇,(288)有的“方集天妃祠摊钱博戏”。邓绍良一见情势不妙,首先“拔刀当城缺”(289),镇筸兵持械随即登城,在缺口堵截太平军突击队,击杀数名登城勇士,控制了缺口,阻住了太平军突击队攻坚势头。太平军在城外开炮轰击城缺清军,弹穿邓绍良右膊。(290)其他各军惊魂始定,被驱上城,又投药桶、薪油,使城下太平军突击队难以立足存身。张亮基与藩司潘铎、臬司周颚、郡守仓景恬,“相率登城”,(291)形势转危为安。镇筸兵在重赏刺激下,由城缺而下,反击太平军。太平军勇敢迎战,击毙千总赵继宗。清军不敢再追,“即在缺口防守”,和春闻讯,亦率队上城,替代邓绍良防守缺口。(292)张亮基等组织居民连夜“囊沙兜塞”,修补缺口,“城外倾刻壁立,内城则取街石加砌完固,人心稍定”(293)。此役,太平军选择了较好的战机,穴地攻城,大出清军意外,突击队也攻入缺口,大有克城希望。奈邓绍良与镇筸兵临危未乱,拚死顽抗。太平军突击队在小有挫折之后,一直未能组织新的攻势,未免放过了战机。看来,太平军的重要战术失误,在于单纯依恃穴地爆破,他们只考虑由缺口处进攻,把攻城希望完全放到这个狭小的城缺上,不免带有军事上的片面性与冒险性。清军必然会集中兵力堵御突破口,因此攻坚潜伏着失败的因素。如果他们多作几手准备,除了在城缺突击攻城之外,还部署利用云梯、吕公车等器械在其他地段组织攻坚,当清军集中驰堵缺口、城内一片混乱时,太平军可以在几个地段同时攀城。即使清军堵住缺口,也不能保证其他地段都能安然无恙。况且,邓绍良已经负伤,镇筸兵必然顾此失彼。这样攻坚胜利的把握较大。可惜,洪秀全等当时尚未这样认识和提出问题,后来,他们在穴地攻城战术上,大有改进和发展。不少城市,包括南京都是在穴地爆破时,太平军乘着缺口鏖战,攀登其他城门克城的。
洪秀全等虽然未能得手,但看到穴地爆发的巨大威力,因此毫不气馁,“预备攻具,添挖地道,誓图攻陷城池”,为西王报仇。当时,“连日畅晴,水泉枯涸异常”,正具备挖掘隧道的天时、地利。土营将士不畏深远,继续昼夜施工,他们“晴伏墙内,悄挖地道”。掩护部队“复从墙穴看准施放枪炮”,轰击破坏地道的清军,弄得清军“兵夫手执锹锄,心防丸弹飞击,措手维艰,深虞开挖不能深透”。张亮基等只好“悬示重赏,雇募健夫,普加深浚”,企图“预绝奸萌”(294)。岂知这些健夫既要拿赏银,更要保命,根本不愿将原来草率挖凿的横沟“普加深浚”,只是敷衍塞责,欺骗张亮基。
11月13日,又一条隧道挖至金鸡桥,“离城根丈许”。清军“兵夫正在南月城外加挖濠沟”,渐将危及隧道。洪、杨立即当机立断,提前装药爆破,免遭清军破坏,并布置突击队准备攻城。未刻,“地雷轰发”(295),南城右角(296)“土石迸裂,尘雾迷漫,兵夫多被压毙”(297),金鸡桥被炸断。(298)二三千名太平军突击队“误以为南城已被地雷轰塌”,发起总攻,蜂拥直前,但发现城垣未缺,无法攀城,遂用“枪炮齐向城头轰击”。和春亲临南城督守,亲兵2人被炮火击毙,“和春亦被垛砖、碎沙扑伤头面,并伤右手”(299)。月城被轰出一个缺口,突击队援墙而上,“自缺口攻城”(300),“正仓卒间”,徐以祥带楚勇“数十名,由城西缺口两旁抢下”,击杀攻城突击队将士数名。继之,镇筸兵、和春部绥靖兵亦下城反击。(301)太平军抵御,先锋曾自南阵亡,将士稍有损折。(302)因攻城无望,突击队“退据墙垣,并新筑墙内,舍死抵拒”,清军“多受枪炮重伤”,只得狼狈窜回。(303)太平军第二次穴地攻城,规模不如上次,主要战斗在城下展开。从战役全局看,太平军失利,未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太平军锲而不舍,坚持继续施工,大凿地道,并且赶制云梯等攻城器械,以图再举。清军亦在大、小西门外“掘濠筑墙,添建炮台”(304),企图由西侧破坏地道施工,还将城外已有横濠,“赶紧加浚,以防地道,多备守具,以制云梯”(305)。太平军见清军注意力集中于南城西侧破坏地道,则潜在东侧开凿,直通天心阁方向,而且,西侧金鸡桥、魁星楼外亦昼夜施工不息。弄得清军防不胜防,破坏亦难周全,只好在“妙高峰左近,层叠用兵勇围驻,外掘深濠”,防御太平军突击攻城。和春重兵“扎营于蔡公坟”,与太平军阵地相逼,这样把白沙井、老龙潭等太平军据点的后路卡断,且可由侧后进攻。鲍起豹负责城防,“所驻兵弁较多,而各城共一千六百余垛,每垛须兵三名,并以劲兵严守炮台。而城下各门,仍须用兵游巡”,着重加强了城防力量。(306)张亮基吸取教训,不准官兵再像以前那样四散嘻游,“预饬将弁兵勇,如遇有警,无分昼夜,不准擅离垛口一步,不准喧嚷,自行扰乱”,整个南门城垣分垛设防,昼夜戒严,准备应付突然事变。而且,他抓紧侦察破坏隧道的军事行动。“十二(11月23日)、十三(24日)、十四(25日)等日,复在天心阁、南门月城西侧及金鸡桥岸,兵夫等从枪炮如雨之中,挖出地洞五处,当用火罐、炸炮轰入,贼皆熸毙。”(307)清军更加注意严防,不敢稍形松懈。
徐广缙到湘潭后,“以和镇剿贼不力,奏请撤去总统,以向提军总理诸军。临敌易将,军家所忌”(308)。和春被撤任后,委曲消极,11月13日之后,清军一直未发动攻势,城南战事沉寂下来。向荣总统诸军,人却在西岸,无暇顾及东岸。太平军致力于穴地,并筹划撤围转移,也不主动出兵挑战,双方又处于消极相持状态。
11月30日,太平军第三次爆破城垣,对长沙作最后一次攻坚,秦日纲、李开芳、罗大纲等受命指挥这场战斗。
先是太平军土营将士在被清军破坏的旧隧道里,改变方向,“斜穿一洞”(309),直向南城魁星楼侧。秦日纲等组织了一支攻城突击队,携带“长梯数十架”,潜伏于前沿阵地。(310)30日黎明,清军“兵勇正在掘濠”。秦日纲下令爆破,魁星楼侧城垣被“轰塌一段,宽至八丈有余”(311)。这天正是大风大雨,突击队在爆破之后,用长梯攀城抢攻。瞿腾龙、邓绍英等率镇筸兵赴缺口堵截,“钩夺长梯”,太平军突击队的攻势受到阻扼。(312)其他各部清军,如金川屯兵、辰勇等先后增援,成功堵住了缺口,夺获了秦日纲等的大黄旗。(313)太平军第三次穴地攻城又未取得战果。
瞿腾龙等击退太平军突击队后,“随乘势抢下缺口追击”,还想捞点便宜。(314)岂知秦日纲等早有部署,在城下设伏。清军追来,太平军“伏兵炮发,(清军)骤不及避”,伤亡170余名。(315)太平军攻城失利,却最后在伏击中挫败了清军。
3.城南后期攻防战局评议
综观10月20日后40天城南战局,我们不难发现,洪秀全等仍然未能逾出桂林攻坚时的战略窠臼。他们颠倒了攻城与歼灭清军这两项战略任务的位置,始终把战略重心放在攻城上,恰恰忽视了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基本战略原则。10月20日前,太平军还主动出击和春、李瑞等军,但均遭挫失。此后的40天里,城南太平军采取消极固守态势,坐待土营将士开凿隧道的进展,严重消耗了战略后备,造成了人力物力的浪费。其实,清军素质极劣,空隙弱点颇多,尤其是敌后腹地空虚。太平军有力量在敌后运动,相机歼灭清军,还可开辟给养来源,使防御转变为机动与进攻,夺回战场主动权。
从战术上考察,太平军三次穴地爆破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效果,比起桂林单纯正面攻坚,显然是重大的战术飞跃。不过,太平军又暴露了严重的战术弱点,指挥员们片面执着于穴地攻城这一种战术,其他攻坚战术环节相对落后。当穴地爆破成功后,太平军无法迅速控制缺口,展开兵力。少数攻城突击队总是被优势的清军所击退,而主力部队在城下一筹莫展,力量得不到发挥。桂林攻坚中的战术难题——突击队与大部队的协同攻坚——仍然未能解决。这样,穴地爆破的战术成果不能扩大为攻坚战的最后胜利。
现在,洪秀全等攻守两难。攻城,战术水平落后,多次遭到失败;打援,兵力不足,不敢主动出击。太平军面临坚城与优势的清军,陷入两面作战的被动态势,形成了旷日持久的相持战局。于是,物质困难再度突出起来,迫使洪秀全等不能不作出新的军事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