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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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无声

——和莫伸老师在一起

和莫伸老师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首部长篇小说《陕北煤老板》新书发布会上,因为场面喧嚣,人多而杂乱,很多细节都已在记忆中淡去。只记得文质彬彬、清瘦儒雅的莫伸老师站在讲台上,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很认真地给大家分析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他的评语诚恳坦率,直言不讳,也很专业,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天应邀参加发布会的还有文坛泰斗陈忠实、商子雍两位老师。

再次和莫伸老师相见,已是一年以后。

2011年仲夏,当我把刚刚写好的小说《风起毛乌素》的打印稿送到他手中时,他的电影剧本《让那朝阳升起来》刚刚获得2011年夏衍文学剧本奖,正准备去北京领奖。他告诉我,他可以把书稿带到火车上看,看完后给我意见——三天后,我果然收到他从北京发来的短信,说他已经把小说读了三分之二,短信中关于小说的评价只给了一个字:“好!”

一周后,莫伸老师从北京返回西安后约我见面,见面时对我说,为了保证他对作品的判断不致失误,他还请了他的爱人董希慧阅读。董老师从前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的文学部主任,有一回莫伸老师当着我的面和董老师开玩笑,说一位朋友曾经坦言,认为董老师的文学水平比他高,他很不服气,说:“其实她的水平没有我高,只是她比我看书仔细。一部小说我三天能读完,她需要一周或者十天——是认真超过了水平。”说得一旁的我和董老师都忍俊不禁。

大约又过了一周时间,董老师阅读完稿件后做出了肯定的评价,记得她说:“这本书最好能做些宣传,否则在汗牛充栋的文学作品中,很容易被埋没掉的。”那天莫伸老师建议我可以在小说出版后开一个作品研讨会,由他负责去请一些省内的文学评论家参与。

由于研讨会是由莫伸老师提议召开的,也就由他主持,他在开场白中评价《风起毛乌素》:“不仅具有流畅的文字,不仅具有严谨的结构,也不仅具有性格鲜明的人物和跌宕起伏的情节。最重要的是,作者具有相当成熟的、对复杂生活恰到好处的艺术处理和艺术把握。”而著名评论家李星、西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周燕芬,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刘宁,以及著名作家叶广芩、商子雍等也都对小说做出了肯定的评价。《西安晚报》以《回避还是直面,陕西作家值得沉思》为题辟出大幅版面,探讨国内首部陕北工业题材作品出版的价值和意义,并配上了我和莫伸老师在陕北井下深入生活的照片;《三秦都市报》则以《一场研讨会折射出我省文坛现象》为题进行深度报道;《文化艺术报》也做了整版宣传,从而使得这部小说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此后不久,西安人民广播电台还聘请专业播音人员,将《风起毛乌素》制作成长篇小说连播,在“长安夜话”和“午间书场”栏目中先后播出,得到了广大听众的好评。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很感谢他们伉俪给予我的指点和帮助。

研讨会后,莫伸老师提议:这本书可以尝试一下角逐“五个一工程奖”。这个奖是政府在文学领域设立的最高奖项,将在当年的五月份评出,而小说《风起毛乌素》出版时已是三月份,各出版社报送省委宣传部的作品已报送完毕。由于错过了最佳上报时机,连这本书的责任编辑都失去了信心,认为就她以往的经验判断,在时间上恐怕真的是来不及了。但莫伸老师的态度很坚决,说评奖第一位的是质量,只要对书的质量有信心,就应当争取。哪怕争取到最后,也不要轻言放弃。

后来我才知道,他经过反复思考后,给省新闻出版局薛保勤局长打去了电话。电话中他很坦率地说:“我推荐亚东的这部小说,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就是觉得这部小说不错。如果还能够补报,希望能够补报上去。”

对于莫伸老师的行事原则,薛保勤局长不仅了解,而且认可。也因此,在薛局长的帮助下,小说《风起毛乌素》终于得以如期上报给省委宣传部,以后经过逐级评审,最终送到了终审评委的手里。还记得当时莫伸老师对我说:“作品是送上去了,但结果如何,那就看造化了。我相信公正总还是有的。”

我心里始终很忐忑,因为在陕西评审组的众多评委中,我只和原茅盾文学奖的评委李星老师有过一面之缘,其余评委从未谋面,更谈不上相识。他们会不会认可这部作品呢?

后来评选结果终于出来了,长篇小说《风起毛乌素》名列榜单。小说获奖后,我曾经对莫伸老师说:“是否应该当面感谢一下薛局长。”他回答:“有机会你可以口头向他表示感谢。没有机会也不必刻意。我们和他都是君子之交!”

一句淡淡的“君子之交”让我领悟到了莫伸老师的品德风范。而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莫伸老师所说。在一次偶遇中,我见到了薛保勤局长并向他致谢,他却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情。

今年五月初的一天晚上,出版社打来电话请莫伸老师给《风起毛乌素》写一篇推荐评语,当时我和他正在陕西宾馆参加省作协召开的六次代表会议。出版社要得急,当晚打来电话,第二天一早就要。于是莫伸老师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由他口述,我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初稿写成后,莫伸老师道:“放一放吧。”并说他有个习惯,写完草稿后,冷却一下,然后再修改就能看出文章中的问题,又问我有没有这个习惯。我照实告诉他说:“向您学习。”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聊了一会儿天,之后继续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顺句子修改。中途大概歇息了五六次,把文章也顺了五六遍。其间,每当我对某个句子提出自己的见解和修改建议时,他都和我一起逐字推敲,并且以商量的口吻,坦率地说出他的看法。直到我们达成了共识,他才轻舒一口气,问我:“你觉得如何?”我默默地念过一遍,认为挑不出瑕疵了,回答:“我觉得可以了。”低头看表,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来到莫伸老师住的房间,又一起把稿子顺了一遍,他这才如释重负地对我说:“这回可以交稿了。”

这是我与莫伸老师相识三年来,第一次和他一起修改文章。他扎实的文字基础,严谨的治学态度和谦虚品格,再一次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也由此,我想到了古人“一字师”的典故。说的是元代诗人萨都剌写了一联诗:“地湿厌闻天竺雨,月明来听景阳钟。”颇为自赏。有个晚生读了这联诗后说:“上半联已有一个‘闻’字,下半联又用一个‘听’字,字虽有异,却皆隐‘耳’意。”

萨都剌问:“依你之见,改什么字为好?”

晚生答:“唐诗中有‘林下老僧来看雨’的诗句,不妨把其中的‘看’字借来一用。”

萨都剌于是把“闻”雨改为“看”雨,上半联的“看”字隐“眼”意,下半联的“听”字隐“耳”意,不仅更符合诗的“工对”,而且愈发有声有色。

于是,萨都剌谦虚地称那个晚生为“一字师”。

像萨都剌一样,能够放下架子,宽容平等地与他人交流,是结识莫伸老师以来,他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我与莫伸老师相识的时间不能算长,但是他勤勉的学风、纯朴的文风、深厚的文学功底,以及谦虚和蔼的大家风范,都细雨无声般深深地影响着我和我的文学创作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