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选四）^[1]

其二^[2]

百顷风潭上，千章夏木清^[3]。卑枝低结子，接叶暗巢莺^[4]。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5]。翻疑舵楼底，晚饭越中行^[6]。

其五^[7]

剩水沧江破，残山碣石开^[8]。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9]。银甲弹筝用，金鱼换酒来^[10]。兴移无洒扫，随意坐莓苔^[11]。

其九^[12]

床上书连屋，阶前树拂云^[13]。将军不好武，稚子总能文^[14]。醒酒微风入，听诗静夜分^[15]。衣挂萝薜，凉月白纷纷^[16]。

其十^[17]

幽意忽不惬，归期无奈何^[18]。出门流水住，回首白云多^[19]。自笑灯前舞，谁怜醉后歌^[20]。只应与朋好，风雨亦来过^[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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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组诗为天宝十二载（753）夏作。郑广文：即郑虔。天宝年间曾为广文馆博士，故称。《唐会要·广文馆》：“天宝九载七月十三日置，领国子监进士业者。博士、助教各一人，品秩同太学。以郑虔为博士，至今呼郑虔为郑广文。”何将军：未详何人。山林：即园林、庄园。何将军山林：故址相传在今西安市长安区（即韦曲）东南的何家营。

[2] 这首诗记山林景物之胜。

[3] 百顷：言水面广大。章：大树。风潭覆以夏木，见其萧森可爱。

[4] 卑枝：树枝低垂。曹丕《芙蓉池作》诗：“卑枝拂羽盖，修条摩苍天。”接叶：叶叶相接。

[5] 脍：细切之肉。银丝：喻指鲜脍色白而细长。芹：楚葵，又名水英。可作羹。

[6] 舵楼：有叠层的游船。杜甫早年曾漫游吴越，念念不忘，今何将军山林之景似之，见羹脍而思越，亦犹张翰见秋风起，而思吴中鲈脍莼羹也（《世说新语·识鉴》），故云“翻疑越中行”。

[7] 这首写山林胜景，豪饮雅兴。

[8] “剩水”二句：谓凿池引水，剩水也，而分沧江之流，故曰“沧江破”；累石为山，残山也，而成碣石之状，故曰“碣石开”。残山，谓假山。碣石，山名。此泛指山。本言园中山水之小，而借沧江、碣石以形容之，顿成壮观。

[9] “绿垂”二句：乃倒装句式，正言之则为“风折笋而绿垂，雨肥梅而红绽”。倒装意在突出视觉效果。游人望去，绿垂垂而动者，乃风吹折之笋；红殷殷而绽者，乃雨所肥之梅。

[10] 银甲：银制的假指甲，用以弹筝、琵琶等弦乐器，亦称拨。筝：古乐器名。金鱼：唐代三品以上官员之佩饰，刻鲤鱼形，故谓之金鱼。金鱼换酒：就像晋阮孚以金貂换酒、唐贺知章以金龟换酒一样，皆状嗜酒豪兴。

[11] 兴移：谓兴因景移。莓苔：青苔。末联总结全首：登山玩水，烹笋摘梅，听筝酌酒，随其兴之所至，无地不可坐，无景不可恋，足见宾主相忘之乐。

[12] 这首赞何将军之风雅，而见其闲逸之致。

[13] 书连屋：言何氏积书之多。树拂云：极言树木之高。

[14] “将军”二句：言何氏之儒雅。不好武，则其好文可知；稚子能文，则将军更不待言。稚子：当谓何家子弟。

[15] 夜分：夜半。二句倒装，“微风入”可以醒酒，“静夜分”犹然听诗。听诗：听将军吟诗。或谓听稚子吟诗，亦通。

[16] 衣：细葛布衣。《礼记·月令》：孟夏之月，“天子始”。郑玄注：“初服暑服。”萝薜：女萝与薜荔，皆蔓生植物。二句言月穿萝薜，照于衣上，其光零乱。

[17] 这首乃十章总结，有恋恋惜别，再期重游之意。

[18] 幽意：犹幽兴。惬（qiè怯）：快意。所以不惬者，以有归期故也。

[19] “出门”二句：极写恋恋不舍之情。谓一出何氏之园，流水似若停住不动，回首则见白云更多，人皆爱流水与白云，奈何使我舍此而去！

[20] “自笑”二句：灯前舞，醉后歌，皆为在何园宴饮时得意狂放之态。而今一去，复有谁怜？

[21] 朋好：指郑广文。后作者与郑虔又重游何将军山林，写有《重过何氏五首》。过：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