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1 毕业季（3）
生日聚会告一段落。小夏心中不免有些伤感。蔡薇薇强行横在她的床上，要她发表一下生日感言。她许久不曾答话。蔡薇薇看了一眼靠墙那边的床沿上压着一排厚厚的书，没有继续讲话。
苏半阳坐公车回自己学校。
韩旭和颜如玉依然如往常一样把散步当成饭后甜点。宿舍后面的香樟树林是情侣们最理想的栖息地。
“诶，好像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有一场考试，你早点回去吧？”颜如玉仰起脖子看着韩旭，心里有些慌张，右脚一直在地上蹭个不停，上嘴唇与下嘴唇撕咬在一起。
“不是说好了等你满22岁咱们就……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骗，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又不想就这样放弃。只要拉着她的手走出校门口，之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以她的个性，是怎么也不肯跟他走的。
“我没有说话不算话。我那个时候说的前提是结婚。可我们现在还没毕业呢，更别说结婚了。要是被我爸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她红着脸盯着他的眼睛，但是并没有看到期望的那种温柔的眼神。相反，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的是男人的荷尔蒙过度膨胀所产生的强烈的欲望。这让她不禁往身后退了一小步。她尽力做到不让他发现，可他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害怕……你怕这个怕那个，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爸说你爸说，你就不能有点主见吗？你都22岁了……”他越说越气愤，越气愤声音越大，声音越大她往后退得越远，这让他更加愤怒。
他突然走上前去，一只手放到她的后脑勺，强行将其揽到自己面前，迅速低下头去……她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力气实在太小。眼前的他突然让她感到害怕。她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左脚上，疼得他连忙松开了双手。
“对不起，我要回宿舍了……”她逃也似地跑出了香樟树林。
这里本是她和他无数次幽会的地方啊，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毕业生住的七栋宿舍楼渐渐变得空荡。很多人早早找到工作离开了学校。许多单位来学校招聘，应聘的人很多。夏小夏努力想把一毕业便失业的想法挤出脑海，却又只能无奈地看着宿舍里一个个空出来的床位，巨大的失落和迷茫渐渐逼近心房。
毕业答辩如期而至。她满心欢喜地告诉苏半阳自己顺利通过了答辩。苏半阳说：“晚上去你学校。”她回复：“恩。”
晚饭蔡薇薇打了一份红烧鲫鱼，端到餐桌上的时候小夏正在翻看苏半阳发来的短信：“小夏，晚上老地方见。”
蔡薇薇说：“别缠绵了，快点吃饭，鱼都凉了。”小夏抬起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鱼，突然想起上大学以前母亲经常做的萝卜煮鱼。她安静地吃完饭，放下筷子后长叹了一口气：“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都毕业了。”
蔡薇薇狐疑道：“叹什么气啊，不就毕业吗？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在准备考老师吗？凭你的八斗高才，一定没问题。”
小夏咯咯地笑。“什么八斗高才，太言过其实了吧。你呢？杂志社还没有消息吗？”
蔡薇薇一听杂志社，激动地扬起筷子，上面的油十分听话地甩到隔壁桌上的男生身上。蔡薇薇十分迅速地转过头去，特妩媚地对那个男生说：“不好意思啊，要是脏了可以脱给我帮你洗干净的。”
男生还没来得及发作，蔡薇薇已经将自己那张精致的脸摆在他的眼前，他立马羞红了脸，低声说道：“没事，不脏，我……自己洗。”她转过头来对小夏笑了笑，说：“看见没，女人有时就该充分利用自己的长处，比如美貌。”小夏十分不屑地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自恋狂。”
吃完晚饭，两人一起离开食堂。
在宿舍后面的香樟树林，夏小夏坐在秋千上给母亲程妙妙打电话。蔡薇薇站在她身边，时不时推她两下。程妙妙在电话里说：“你记得你上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吗？你就这么不惦记家？要是哪天老娘死在家里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宽心？我和你爸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倒好，一门心思不把我们放在心上。我……”
小夏的后背时不时被蔡薇薇向前推着，她的心脏也时不时颠簸着，喉咙有那么一小会儿堵得慌。她长舒一口气镇定地说：“妈，等学校这边都搞好了我就回去。”程妙妙那边才意犹未尽地挂断电话。蔡薇薇看着她，说：“你看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感觉某人又要开始胡思乱想，小夏连忙拽她衣角，说：“别胡思乱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到老。”她鼓起腮帮看着蔡薇薇，蔡薇薇的笑容在安详的香樟树林荡漾开来。
十八岁进大学，十八岁零十八小时便成了孤儿。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蔡薇薇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她对天发誓，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她决不会再那么任性妄为。可是，时间是把杀猪刀，刀刀砍在身上，刀刀都是切肤之痛。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该有多好。
2006年9月2日。到达学校是在上午十一点钟。天空正在下雨。蔡薇薇找到自己宿舍之后，爸妈说要回家。她撒娇道：“今天人家生日，你们也不打算陪陪我啊？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不我带你们随便逛逛吧，别人都说大学是座城，你们也开开眼界，吃完晚饭再回去也不迟。”爸妈拗不过她，答应了她。谁曾想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大。回家的那趟班车在途中抛锚，直接撞上高速公路护栏。接下来的十秒钟，紧随其后的十余辆车相继追尾。
那个时候，蔡薇薇正和夏小夏坐在床上边嗑瓜子边看新闻夜航。电视屏幕里出现高速公路上十余辆车追尾那一幕的时候，正好是爸妈离开学校的半小时后。她张大嘴巴，眼泪哗的一下子奔腾而出。她立马拿起手机打电话，可是打了很多次就是打不通。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天晚上小夏在没有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便自作主张钻进她的被窝，将她搂得紧紧的。那时候的她，像极了一个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的孩子。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该有多好。蔡薇薇不止一次这样想。可是，这样的话，她和小夏兴许就不会成为死党。往后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她将这一切归结为一个字：命。
离开香樟树林。蔡薇薇回宿舍。夏小夏去校门口接苏半阳。
大学校园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总是出奇的热闹。只有护校河边稍微安静一点，因为这里是单身男女的禁地。如果哪个落了单的在黄金时段出现在这里，不是失恋就是想自杀，肯定会被劝离案发现场。
小夏和苏半阳并排仰躺在护校河边的草坪上，数着满天繁星。苏半阳凑过脸来看着她，她微微闭上双眼。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安静。
“说吧，你有什么好消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要不你先说吧，女生优先。”这是苏半阳的声音。
她将头转向河对面的高速公路。“还是你先说吧。看你那得意样，肯定没什么好事。”
“通知书到了，复旦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工程管理专业。”
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总是能够提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这次预感会这么准确。她突然决定不跟他说自己的事，而是淡定地说：“恭喜你啊，终于如愿以偿了。”
“你……好像不太高兴哦。”
“才没有呢。你美梦成真，我当然替你高兴啦。”
“恩。轮到你告诉我好消息咯。让我猜猜，该不会是考上老师了吧？”
她本想摇头，可想想还是承认比较好，于是“恩”了一声，又补充道：“不过只是过了笔试，还有面试呢！”
“恩，加油，我们家小夏是最棒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可是，如果到时真的过了面试，咱俩岂不是要分隔两地？”
“没关系啊，读研也就三年，你等我三年，到时我一定在上海奋斗出人样来，再把你接过去。”
“不要啦。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南昌这样的小城市。稳稳当当做个中学老师，学以致用，教书育人。大学四年都在这座城市，似乎有感情了，舍不得离开。上海虽好，可对我这样的小人物来讲，实在太浩大了。我不喜欢，也不敢想象。光鲜亮丽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无数巨大的艰辛和残酷。谁知道那些小巷子里每天都在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小夏一本正经地说。
苏半阳很认真地在听。他知道，此时此刻除了倾听，他不可能再插上话。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是尽最大的努力克制住内心狂热的控制欲。
“小夏，你这样说我可伤心了。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一切，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你知道四川的肉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
“麻死的。”她咯咯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苏半阳发出久违的笑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