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冠词系统的历时研究

2.1.1　传统语法学界对冠词的定义

Nebrija（1980）在其《卡斯蒂利亚语语法》（Gramática de la lengua castellana）中提出，冠词是“句子的一部分”（parte de la oración），它出现在他所知晓的除拉丁语以外的任意一门语言中。以希腊语为鉴来分析西班牙语，我们把冠词看作语言的一个小组成部分，Nebrija把它命名为“小成分”（partezilla），并指出其作用就是放在名词之前以辨别名词的阴阳性。也就是说，Nebrija认为冠词只有el、la和lo三个，而un（o）和una不属于冠词范畴。他认为后两者应属数词范畴，如其所言， “uno是用于数数的，因其所表达的语义，无法后接复数名词”，或把 “uno看作一个不定意义修饰词，类似于拉丁语中的quidam, 在这一意义上，是可以有复数形式的”［Nebrija, 1980（1492）：179］。

Fernández-Sevilla（1974：19）也曾说 “Nebrija并没有将冠词分为定冠词和不定冠词两类，这并不奇怪”。他认为将冠词看作词素是一种非常新颖的想法，并指出“冠词这样的特征正好验证了冠词的形态功能”（Fernández-Sevilla, 1974：18）。虽然现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关于冠词的各种不同的理论观点，但我们不能忽视Nebrija在冠词研究方面的前沿性。就如Fernández-Sevilla（1974：21）所言，“Nebrija关于冠词的观点，总体来说，至今仍具有效性”。也许他的研究并没有涉及非常细节和深入的问题，但是他的想法和观点一定程度上仍为人们所接受。Nebrija之后，几乎过了四个世纪，研究者才有了新的发现。

另一位在西班牙语语法研究史上非常重要的学者Bello（1847）提出，“冠词不过是指示词的弱化形式，只用来指明听话者实际上可能知晓的信息”（Korvasová，2006：4）。Bello强调el、la、los、las、lo只不过是él、ella、ellos、ellas、ello的简化或去重音形式，也就是说冠词和人称代词有着紧密关系。Lenis赞成Bello的观点，提出“一方面，冠词和代词在功能上极具相似性，另一方面，él和el从词源上来说，都来自拉丁语的ǐlle”（Lenis, 1998：271），即él和el有着相同的来源，在拉丁语中都属于形容词类。

Bello（1847）甚至用与其他语言（如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等）进行对比的方法来证明冠词与指示词之间的密切关系。对他而言，“定冠词即为指示词的一种，隶属于形容词类，可以修饰不同性数特征的名词，如el campo、la casa、los campos、las casas”（Bello, 1847：249）。

至于el和un的区分，Bello（1847）认为最大的不同在于定冠词用来指明听话者已经了解的信息，而不定冠词用于传递听话者预先并不知晓的任意概念。Bello在他的作品中总结道：将定冠词与一个名词结合，我们就能理解名词的有定性，换句话说，“这个名词是被听话者所知晓的，当他听到定冠词时，脑中便出现所指对象”（Bello, 1847：249）。

作者还举例来解释定冠词的使用，如在“¿Qué les ha parecido a ustedes la fiesta? ”这句话中，当说话者问完问题后，听话者脑中一定会产生与la fiesta相对应的某个特定的聚会或节日。因此，定冠词用以表达“有定概念和对听话人来说已知的信息”（Bello, 1847：250）。

此外，Bello还提出了不定冠词的一个重要功能，即在一定的语境下表达强调语气，用以突出或者减少某个人或物的某种特质。用他的话来说，“在一定情况下，我们可以用不定冠词映射后接名词的一些特点”（Bello, 1847：517），如在句子“¡UN AVELLANEDA competir con UN CERVANTES!”⁽¹⁾中不定冠词un的用法。

Bello的部分理论可能已经不能被完全接受，但他仍对后继的语法学家如Alonso和Lázaro Carreter等有着深远的影响。Alonso（1933）提出将冠词看作一个零意义的部分，而Lázaro Carreter（1975：370）也将第三人称的代词和冠词之间的身份关系进行类比，认为“人称代词él和冠词el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因为它们不能同时出现。也就是说它们处于互补分布状态，因此可以算作同一语素的不同形态体现”。

2.1.2　当代语法学界对冠词的定义

Alonso（1933）的《冠词的文体与语法》（Estilística y gramática del artículo）一书在语法研究的历史上意味着一个革命性的转变，因为它首次突出了冠词在文体学上的重要意义。正如Gómez Alonso（2002：161）所说，“Alonso作品的新颖之处在于他不再关注冠词有定性和无定性的对立，而是将重点放在冠词存在与否上：名词前是否有冠词出现变成了文体的表达形式的问题”。

Alonso将冠词定义在功能语类或称语法结构中，认为冠词必须和名词一起出现，使名词实现具象化，因为“名词本身不能够成为有参照的表达形式，只能够指明人、物、原型属性及事件的大类”（Demonte, 1995-1996：276）。Alonso借助哲学概念中的本质存在一说，解释说冠词的功用在于使得我们所说的东西具象化（空间化和时间化），而没有了冠词，名词只是我们脑中对于其大类的分辨和主观评判。

Alonso提出名词有定性的逻辑价值是通过冠词来实现的。然而，冠词的功能和语值在不同的语言当中有着自己的特殊性。他指出，“在一些语言中，不定冠词是不存在的，而在有不定冠词的几乎所有的语言中，不定冠词的出现都晚于定冠词。可以肯定的是，冠词作为单独语类出现，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界定其所伴随的成分的逻辑语值，但这种功能并不能成为冠词的本质属性”（Alonso, 1933：126）。在西班牙语中，抽象名词和具体名词都会携带冠词。作者以一首墨西哥歌谣的歌词为例："La tarde era triste, la nieve caía, de blanco sudario la tierra cubría."（悲伤的午后，雪花飘落，犹如大地被白布遮覆。）在这一例子中，我们可以轻松地为名词tarde、nieve和tierra界定参照，这是基于我们日常生活的经验，基于将对世界的认识和语言学知识相结合后的认知。

在《冠词的文体与语法》一书中，作者还指明了冠词预指和告知名词的功能。他指出，“冠词的作用在于能够预指或突出后接名词”（Alonso, 1933：129）。换句话说，在任何情况下，“冠词都不用于修饰后接名词的自带属性，而只以自身的出现来宣告名词的再次出现”（Garrido, 1986：56）。

Alonso将冠词的价值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A. 形式价值。从历史来看，冠词最初只用于充当句子主语的名词短语中，之后出现在宾语位置上，最后才出现在句子的其他补语成分中。冠词的使用范围的不断扩展是文体中强调习惯和凸显自我参照语义功能的深入造成的。Alonso指出，冠词是一个预先形成的元素，也是实现语义的操作符，是将所有支离的成分串联成句的线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冠词使得名词独立成为可能。

B. 表达价值。可以确定的是，即便回到古典时期，冠词的重复也可以表达增强语义的功能，如重复语义、评判语义和强调语义等。现如今，提及冠词的表达价值，冠词的重复与否在陈述中甚至可以用于区分相反的语义（Alonso, 1933：131）。

C. 意义价值。根据Alonso（1931：31）所说，“冠词在很多语言中都是指示代词的去重音化形式”。作者认为带冠词的名词指已存在的具体人或物，而不带冠词的名词用于指没有实现具体化的人或物。换句话说，带冠词的指现实世界的人或物，而不带冠词的则指人脑中的主观评判和抽象类别。Alonso强调冠词的缺失实际上是为了显示名词参照物的缺失，而有了冠词后，名词的意义并不是与没有冠词时对立的，而是在名词类别意义之外叠加了参照意义。这种对冠词出现与否的定性-定量及指定-评判的双重解读，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文学作品中的一些零冠词形式，因为有时名词短语并不是为了表达参照所指，而是为了表现某种情绪或者评判意义。在此基础上，作者还提出了一种新观点，认为“在西班牙语中，冠词的基本意义并不是表达有定性”，因为抽象名词也会携带冠词。

抽象名词带冠词是为了表达“cuantum”⁽²⁾，而不带冠词的抽象名词则是指名词所表达的语义实质本身（Alonso, 1933：142）。

除此之外，Alonso否认un属于西班牙语冠词之列，他指出 “un保留了它旧时的代词功能，当它失去数词功能时，代词功能更是完全凸显出来；而且与冠词的特征相反，un并没有失去其重读性”（Alonso, 1933：132-133）。

总之，Alonso提出了以下几点用以验证他关于un的理论（Alonso, 1933：152）：

A. 在名词短语中un是重读词；

B. un有词汇语义；

C. un与otro有对应关系，且可接于其他冠词之后，如el uno;

D. un与ninguno组成反义词组；

E. un可以与que组成强调句；

F. un可以与名词分离使用；

G. un甚至可以代替名词。

基于以上讨论，作者认为所谓的不定冠词实际上只是构成名词短语的“量化词”的一种，而其量化功能也成为un作为名词短语必备成分时的唯一功能。

另一位在西班牙语冠词研究方面有着杰出贡献的学者是Alarcos。他分别在1967年和1968年完成了两篇关于冠词的重要文章，另在1994年的《西班牙语语法》（Gramática de la Lengua Española）一书中归纳和总结了冠词的用法和功能。Alarcos（1994）认为冠词是一种独立的语类。根据Montero Gálvez（2011：3）所说，Alarcos的这一想法“使得冠词存在形式（el、la、los、las和不变性数形式的lo）和零冠词形式（ø）的对立成为可能”。也就是说，不同于其他语法学家习惯用“冠词缺失”或者“限定词缺失”来表达，Alarcos使用了“零冠词形式”的概念。

与Bello的相关理论相反，Alarcos认为冠词el和代词él并不属于同一类别，相反，这两个词是由指示词连接的相关词类。根据Garrido（1986：52）所提，“Alarcos在指示词内部发现了其‘识别’功能，这正好是冠词的特征，另外，他认为指示词非常类似于第三人称的细分结果，能够更加精确地进行指示”。也就是说，Alarcos认为人称代词él和指示词el都具有指称和识别功能，他在文中引用了两个对立的传统术语，即“定冠词”和“冠词缺失”。他认为不能把冠词看作句子的一部分，因为它在句子结构中不扮演任何重要角色，且指出冠词必须配合句子中的其他独立成分出现。此外，Alarcos（1967：225）还提出冠词应“属于有限或封闭范式的语言成分类型”。此外，冠词并不是独立的，在语言表达中属轻读类词汇，只有性数的变化，其作用只是在名词短语中承担成分，但代词可以独立出现，且可以在动词短语中充当成分。作者提出，冠词的出现与否取决于场景和语境。总之，要看说话人如何处理言语的聚焦点（Alarcos, 1967：226）。

Alarcos（1994：79）认为un是数词，而不是不定冠词，并指出“un、una、unos、unas因在语言中所承担的功能的变化而不尽相同”。他还指出传统上区分数词uno, 不定代词uno, 以及不定冠词un、una、unos、unas的证据缺乏有效性。它们的功能行为其实是单一的，而且其所指也是类似的。不能说它们失去重读音后就变成了冠词，它们也不是语言中的独立成分（Alarcos, 1994：79）。

我们发现，Alarcos认为uno是重读词，可以独立承担句子成分，而不定冠词应该是不重读的、无法与其他成分分离的非独立成分。

基于Alarcos（1994）所提出的观点，Komé Koloto Dikanda（2003）也指出在西班牙语中不存在不定冠词，因为uno、una、unos、unas等形式可以等同于数词-形容词或不定代词。作者还在文中列举了例子：

（1）a. Queda solamente un libro de inglés.
b. Unos cantan, otros lloran.
c. Uno no sabe qué hacer. /Una no sabe qué hacer.

根据Alarcos（1967：233）的说法，冠词最主要的功能应该是将普通名词转换为专有名词。这里所指的专有名词具有两个基本特征，即指称属性和识别属性，而普通名词则缺少这两个重要特征。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冠词的功能在于有赋予普通名词指称的能力并且可以对指称进行识别。

此外，Alarcos还与Fernández Ramírez（1951）站在同一战线，批判了将冠词看作短语中心语，将其他成分看作短语附属成分的观点。他提出，只有冠词修饰的成分才可以做短语中心语，因为语句中可以用其他指称代词来替代这一成分（Alarcos, 1967：229）。在一些情况下，组成句子结构的一些成分还可以决定冠词的出现与否，且冠词的形式变化完全取决于名词短语词汇形态的变化，当然不可忽略的是冠词有时可以帮助区分意义不改变的名词短语的阴阳性和单复数，如el deportista/la deportista、la hipótesis/las hipótesis。

除了与名词短语的结合，冠词还可以出现在其他不同的句子结构中，比如还能与形容词短语、介词短语或关系从句搭配。这时，它所起的作用类似于一个实现名词化的操作符（operador），如la buena、los atrevidos、el de la mesa、las que están fuera等。Alarcos（1994：67）解释说，我们可以将这些例子理解成在陈述中省略主要名词，以及因冠词的出现而将形容词或其他成分名词化的过程。值得一提的不仅有类似于“El blanco me lo quedo.”这样的例子，还有中性词lo以不分性数形式的冠词身份出现，将形容词短语、介词短语或其他成分名词化的情况，如lo pequeño、lo de arriba、lo que vino等。作者在文中还提到，lo甚至可以与内部结构中带有性数变化的形容词的关系从句连接，如：“Me admira lo guapa que es esta chica.”

在1975年由Alcina和Blecua编写的《西班牙语语法》（Gramática española）一书中，两位作者对冠词的传统定义进行了重新解释。他们认为冠词应当属于句子的一部分，并与名词成分有着密切关系，用以限定其后置名词的范围（Alcina＆Blecua, 1975：549）。为此，他们还引用了Lenz（1944）对于冠词的定义：“冠词与其说是一种特殊的词类，不如说是名词的一种语法词形变化表达。”在《西班牙语语法》一书中，Alcina和Blecua特别强调了ǐlle的形容词指代和指称功能以及unus的数词属性，并指出冠词在名词化中的指示功能是冠词的基本价值，而冠词属于数量有限的语素库中的一个特殊词类（Alcina＆Blecua, 1975：557），主要特点是：A. 冠词不可以单独构成陈述中的语句；B. 冠词不能与代词搭配；C. 冠词有两个基本价值，即表达回指和表达性数。

关于中性词lo的语义导向，Alcina和Blecua（1975：568-572）将其看作短语内主要成分，能够将其附带形容词所表达的语义实现为非名词形式的现实意义，通过它的指代功能，原成分的归属从整体过渡到部分或个体。另一种可以与lo共建的结构是lo后接形容词，阴阳性、单复数均可，或者后接方式副词，我们称这种形式为“强调lo结构”（el lo intensivo），如lo bien que vive。作者认为这种形式的lo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参照价值，与强调形式cuán和qué的功能相似，如：“¡Qué bien que vive!”

在Abad（1977）的《冠词：系统与用法》（El artículo: sistema y uso）一书中，作者提出在冠词系统里应当包括三种形式：定冠词、不定冠词、冠词缺失或称零冠词形式。基于Seco（1930）《西班牙语语法手册》（Manual de gramática española）中的观点，Abad指出了冠词的主要功能：在定冠词的参照功能中，它的使用更类似于一个形容词，但也可用作名词；不定冠词也带有形容词的属性；它还能作为基数词和不定代词使用。Abad坚持认为不存在中性冠词lo, 因为在西班牙语中没有中性名词，所以lo只是中性代词而已。Abad（1977：11）说：“从语义导向来说，lo帮助听话者将注意力集中在其后接形容词所表达的整体的一部分属性上，这部分属性与该整体的另一部分属性相对立，如lo bueno de esta mujer, 这里的lo强调的是这个女人‘好的部分’，而非‘不好的部分’。”

Abad还引用了Alonso的观点，认为冠词的出现体现了语义的差别，无论是un还是el或是零冠词形式的使用都遵循语义学系统。它们记录了话语中的两种特殊性：第一，单个个体不需要分类；第二，un的分类属性是以强调功能为基础的。作者将冠词的出现和延伸用法归结为逻辑思维和理性交际的不断增加和深入的结果。

此外，Abad确认道：“un伴随名词出现时，通常带描述性和分析性意图。”（Abad, 1977：25）un还可以突出强调陈述当中名词谓语的单个个体。el指明的是已知信息，但自然界中的元素在话语当中首次出现时，也可以伴随el出现，比如："Hay una nube en el cielo."（Abad, 1977：28）定冠词的指称能力使背景中的已知信息得以复原或重现，显示出具体的时间和空间关系。换句话说，el可以指明“原型”，即使得名词不单单指物体存在本身，也使其实现质和量的具体化身。简而言之，用作者的话来说，“el指出了存在于意识中的物体，而冠词的缺乏则突出事物的纯粹存在”（Abad, 1977：30）。用于提及抽象事物的名词，通常来说也不需要冠词，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一些内容上易受程度影响的名词。如果所指的是不确定数量的可数名词，冠词的缺少则被认为是在强调名词的性质。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零冠词形式ø也常常出现在谚语当中。作者在书中总结道：“冠词的缺失以微妙的方式修改了名词的意义维度，突出了事物的性质存在。”（Abad, 1977：33）

Abad在其作品中阐释了冠词的限定功能：当我们限定某个概念时，我们实际上是用某个现实的维度来识别它。限定是对所构建的语言场景中的事物进行“定位”和“量化”的过程。作者总结说，“限定系统可以帮助我们将类型-虚拟的脑中概念转化成现实中的表征”（Abad, 1977：52）。Bello（1847）曾说un和una是有复数形式的，当其复数形式用于指未知事物时，同属于不定冠词；而Abad认可了这一观点，提出un、una、unos、unas同属于冠词，因为它们都能对对象进行限定。冠词el用以限定“已知”内容，un用以指明“出现”内容，而零冠词形式ø用以伴随虚拟名词（Abad, 1977：53）。总之，冠词un用来限定话语场景中第一次出现的名词或赋予其强调意味，而el指明场景中已知信息的身份，冠词缺失是抽象概念和类指语义的标志。

西班牙语语法发展到近50年，Leonetti可以算是研究冠词领域的杰出代表之一。Leonetti（1999a: 789）提出，与其他限定成分一样，冠词的作用在于“限制和定义名词短语和发言者通过表达想要指定的实体的参照”，此外，“它们不能自己单独构成名词短语，必须出现在一个包含单音节非重读词的短语内”。换句话说，冠词本身并不是独立的句法构成，只是用于指明说话者和听话者的共享参照信息。Leonetti（1999a: 787）还指出了冠词的两个突出特征，是这两个特征决定了冠词属于限定词一类：首先，它们用于界定名词表意和说话者所指实体之间的关系；其次，它们被置于名词之前。

Leonetti用很大的篇幅去定义定冠词，认为“它用以识别名词表达的参照身份，从而对话语之间的指称联系起决定性作用”（Leonetti, 1999a: 791）。作者还引用了Russell（1905）所提的两个传统概念：第一，已知信息的概念，即定冠词允许指向话语场景当中已出现的实体；第二，唯一信息的概念，即名词短语所描述的内容能涉及的唯一实体。Leonetti强调唯一性是el使用中的一个核心条件，也是它其他预设性特征的根源所在。关于这点，作者还提到了Hawkins（1978）的观点：“有定性的核心属性是‘包含参照’，即在语用中满足名词短语描述性内容的所有对象的集合；而不定性的核心属性是‘排他参照’，可以排除描述对象中的一部分内容”（Leonetti, 1999a: 792）。我们可以将定冠词理解为“一个可识别和可访问的实体的担保”（Leonetti, 1999a: 795）。作者说：“实际上，一个有定名词短语中所呈现的显性信息并不完全决定其参照身份的识别，而是提供片段数据，这些数据也需要一定的上下文假设的支撑才能变得完整。我们通过推理机制来复原其他未呈现的信息，并且可以合理地假设这些信息可能以某种方式受到某些语法标记的约束。”（Leonetti, 2000：368）

对于定冠词用法的分类，作者指出了回指用法、指示用法、关联照应用法及非回指用法的区别。回指用法主要是在一个名词短语中通过冠词向听话者引出在话语场景中已经出现的信息，由此来确定此名词短语的参照。比如在句子"A. Bryce llegó ayer a Santander. El conocido escritor participará en curso de la Universidad en los próximos días."（Leonetti, 1999a: 796）中，名词短语el conocido escritor回指的就是专有名词A. Bryce。

指示用法指的是说话者“试图在话语中以明确方式向听话者传达可被感知或可被识别的参照”（Leonetti, 1999a: 797），如：“¿Me pasas el mando a distancia? ”（Leonetti, 1999a: 797）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听话者来说也许mando的唯一性是非常显而易见的，或者是说话者通过某个手势或动作对其所指的mando进行了明显的指示。总而言之，对于对话双方来说，参照的识别是非常简单且易理解的事情。

根据Leonetti（1999a: 797）所说，关联照应用法是指“非直接性回指的情况，名词短语的有定性取决于另一个与它有着某种概念性关联的名词表达，虽然在话语中没有明确呈现两者的相关性”。作者给出了以下例子："La película se ve con agrado, aunque el guión no sea muy original."（Leonetti, 1999a: 797）我们看到，在这个句子中，la película和el guión并不是同一样东西，但根据常识可知，el guión（剧本）是la película（电影）不可或缺的部分，因此，无须更具体的描述，我们便可明确el guión的参照。

非回指用法主要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基于不同类型知识的非回指用法，主要包括定冠词用于通用或常识背景中。也就是说，说话者认为他所指的参照对于对话双方来说是简单可及的。例如，在 "Espere la señal antes de marcar."（Leonetti, 1999a: 798）这个句子中，说话者能够唤起听话者对于电话通信中某些固定的声音信号的回忆或想法，从而使其获得参照。另一种非回指用法是基于已存在的修饰语，也被作者命名为“语内照应”，其特点是“非指示性和非照应性”及在其首次出现时通过修饰语来呈现信息。（Leonetti, 1999a: 799）这些修饰语可以是关系从句、补语从句或同位语名词短语，也可以是介词补语或形容词。比如在 "No nos gusta la idea de trabajar con ellos."（Leonetti, 1999a: 799）中，起修饰作用的trabajar con ellos就赋予了名词短语la idea具体的参照。

关于不定冠词部分，Leonetti首先明确了它和数词的区别。不定冠词用于处理参照内容不明确的情况，可以与类指名词短语、谓语名词短语和补语名词短语搭配使用，而数词只能表达基数内容。但作者也提出，“如果没有重要的正式事实的支撑，这种语义差异本身并不能成为构建不同分类的充分理由”（Leonetti, 1999a: 835）。他提出不定冠词无论是在西班牙语中还是在罗曼语族的其他语言中，“其用途的构建过程都远远慢于定冠词，在历史进程中，主要演变成用于指名话语中突出语用场景里的特殊实体，是带着非特定性、类指性和表语属性的不定标记”（Leonetti, 1999a: 837）。我们知道不定冠词可以与不表达基数信息的类指名词短语、谓语名词短语或补语名词短语连用。除此之外，能够证明不定冠词这个语类存在的另一证据是其复数的可能性，即unos的存在。Garachana Camarerio（2009：394）说：“unos的作用毫无疑问是引出话语中的新实体，不可能与表达数量的数词相混淆。”正如Leonetti所总结的那样，“unos表现得像一个量词，具有附加属性，能够很好地与其他基数数字区分开来。这些附加属性是拉丁语数词unus不具备的”（Leonetti, 1999a: 836）。

Leonetti提出了这样一种观点，即不定冠词的作用与定冠词正好相反。不定冠词所指的参照与不定性概念或者缺乏有定性相关，正如他在著作中提到的，“缺乏定位和识别参照来明确所指对象”（Leonetti, 2007：28）。换句话说，不定冠词可以确指名词的参考，却无法让对话双方脑中对名词短语的参照有可及性，简而言之，就是无法使“对话双方明确被提及的实体是什么”（Garachana Camarerio, 2009：395）。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定冠词可以引出话语场景中的新实体，通常在句法中占评述位置（rema）。前面我们提到定冠词是可及性的保障，这里我们就可以明白不定冠词是缺失可及性的标记。此外，Leonetti还指出不定冠词具有定冠词不具备的一个功能，即与操作符（如否定操作符等）互动的能力。

论及名词的省略，Leonetti提出“带定冠词的名词省略与带不定冠词的名词省略的最大区别在于，前者中冠词维持它的形式不变，而后者中则需用uno来代替un, 如 'Le gustó más (la/una) roja.' 这句话”（Leonetti, 1999a: 855）。基于此，许多语法学家都认为存在省略核心名词的名词短语形式。比如Rigau Oliver（1999：359-360）指出，“名词短语的核心可以省略，并可以通过上下文语句、情景和语境去理解”。我们在本书后面的章节中会对带和不带冠词及省略核心名词的名词短语进行更详细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