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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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日耳曼尼亚及荷尔德林与瓦格纳

这一时期尼采的创作非常多,语言学在其中占了一部分,尼采主要关注的领域除了语言学,还有文学、音乐、哲学、宗教、政治等。他的文艺创作可以从他在“日耳曼尼亚”(Germania)这样一个文学团体的活动中看到。尼采、克鲁格与平德三人于1860年7月25日成立了一个文学团体“日耳曼尼亚”,三人相互交流、督促创作文学与音乐作品。这个中学生的文艺团体定期举行会议,一般在假期,直到1863年7月开了最后一次会议,以后就自然终止了。尼采对这个团体倾注了很大的热情,当过这个团体的秘书。对于这个团体,尼采后来在《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中写道:“我们决定成立一种小的协会,由我们和一些朋友组成,目标是将来为我们提供一个稳定和有约束力的组织,指导与增强我们对文学与艺术创作冲动的兴趣;简单来说,我们每人承诺每月为协会提供原创的作品,在诗、论文、建筑设计、音乐体裁中选一种,对于他人的作品,出于友谊,相互之间必须实行自由的无约束的批评。如此,我们希望通过相互的校正,能够激励与磨砺我们的创造冲动。事实上,这个方案的确成功,以至我们对形成这个方案的时间与地点保持某种敬意的依恋。” (24)

伊丽莎白在《青年尼采》中对尼采奉献给这个团体的创作有较为详细的介绍,尼采从1860年8月至1863年6月奉献给“日耳曼利亚”的文稿清单,情况是这样的:1860年8月,《圣诞清唱剧前奏曲与合唱》,9月《哈尔茨山游记》,10月《圣诞清唱剧两个牧羊人的合唱曲》,11月《圣诞清唱剧先知的两首合唱》。1861年1月,《七首诗》(过期,未完成),2月《圣诞清唱剧天使报喜》,3月《民族的童年》(团体会议的讲稿)(25),4月《塞尓维亚民歌译文》,5月《天使报喜赋格曲》,6月《牧羊人合唱曲,摩尔人之歌》,7月《埃尔曼拉里希,文学史概览》(团体会议的讲稿),8月《痛苦是自然的基本面貌》(音乐小品),9月《关于但丁交响曲》(团体会议的讲稿),10月《秋歌》,11月《塞尔维亚》(交响诗1—2部分),12月《关于拜伦的戏剧作品》(团体会议的讲稿)。(26)1862年1月,《拿破仑三世总统》,2月《三首匈牙利人速写》(音乐片段),3月《齐格弗里德之死》(一首诗),4月《命运与历史:思考》(团体会议的讲稿),5月《埃尔曼拉里希之死》(一首诗),6月《匈牙利进行曲》《一个英雄的悲叹》,7月《青春时代》(一首歌),8月《我心寂静》(匈牙利人速写),9月《新诗集》,10月《小河穿越溪谷》(一首歌),11月《尼伯龙根中克里姆希尔特的性格》,12月《哦,冬夜钟声鸣响》(歌曲)。1863年1月,《不忠实的爱》(歌曲),2月《民族谚语特征及其他》(论文),3月《在海滨》(诗),4月《关于音乐中的恶魔元素》(Ⅰ,团体会议的讲稿),5月《关于音乐中的恶魔元素》(Ⅱ),6月《两页批评》(作为秘书)。(27)

这里需要提到的是,这个列表中没有列入尼采于1861年10月19日写的一篇关于荷尔德林的随笔,奉献给“日耳曼利亚”,称荷尔德林为“自己喜爱的诗人”,荷尔德林当时还没有广泛为世人所知。1861年夏天,平德建议“日耳曼利亚”购买荷尔德林的诗集,他在1862年3月在“日耳曼利亚”做了关于荷尔德林的讲座。远早于尼采,平德在1858年11月21日就表露出对这位诗人的兴趣。1861年下半年,尼采获得了一本荷尔德林的诗集。(28)尼采对荷尔德林的论断现在看来不完全准确,尼采当时的文学评论很多观念来自诺依曼的《现代经典作家:德国新时代文学史——荷尔德林》一书,而该书的许多观点是错误的;通过二手文献来评价作家的作品与思想是尼采的一个习惯,如果看到青年尼采表现出很复杂的思考,这不一定是尼采原创的,很大程度上,尼采对荷尔德林的评论来自诺依曼这本书。尽管尼采公开表示很喜爱荷尔德林,但他在笔记中很少提到荷尔德林,也没有什么迹象显示他在浦福塔时代广泛阅读了荷尔德林。尼采受荷尔德林吸引很好理解,荷尔德林的诗歌及其他作品具有一种纯洁的神性,这是很少诗人具有的一种品质,也就是荷尔德林的诗歌是一种先知的语言,不是通过凡人的肉身而是通过基督教圣灵(象征;尽管也许上帝死了)的角度进入神性的世界,这种神性体现在理想的希腊与德意志故乡的一种融合的极端尝试,基督教与希腊在荷尔德林的诗歌中达到了一种极端的冲突与融合的努力,于是显示出在神圣天堂的火焰和极端宁静、和平的理性之间的对立与和解的循环运动,最后导致了他神圣的疯狂;也就是荷尔德林将自己放在“假先知”的位置上,如果隐匿的神是存在的,荷尔德林神圣的疯狂就是神对一个傲慢自大的“假先知”的惩罚;如果神的确死了,荷尔德林疯狂拥抱天堂的火焰是一种以理想的幻象燃尽自身的方式。尼采从荷尔德林的诗歌中看到了现代德国文化是肤浅与庸俗的;荷尔德林的诗歌涉及现代德意志的虚无主义问题,尼采于是成了荷尔德林的同类,作为沉没于神圣疯狂的黑暗深渊的先知。从海德格尔的角度看,是荷尔德林而不是尼采更深刻地揭示了虚无主义本质,尼采希望克服虚无主义,但失败了,荷尔德林在更深的意义上为克服虚无主义带来了希望,因为荷尔德林离启示的神更近。海德格尔认为,尼采的《悲剧的诞生》中的阿波罗精神/狄奥尼索斯精神的二元论来自荷尔德林的“清晰的表现/天堂的火焰”的区分;帕克斯(Graham Parkes)认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至少有15处暗指了诗化小说《许佩里翁》,甚至更多。(29)

尼采对荷尔德林的评论可以在他1861年10月19日写给朋友的书信中看到,朋友可能是多伊生、格斯多夫等人。尼采这样写道:“您上一封信对荷尔德林的评论令我很吃惊,我动情地向您表达他是我喜爱的诗人……这些诗(单从形式考虑),出于最纯粹、最感人的敏感;这些诗,自然天成与原创性令普拉滕的艺术与形式技巧黯然失色;这些诗,以最庄严颂歌的韵律感人,渐渐融入最精细的令人悲哀的天籁之声;对这些诗,难道您不能找到比肤浅的、日用的、‘有技巧的’更好的赞美之词?……由于您不知道他的《恩培多克勒之死》,最重要的戏剧残篇,它那忧郁的声调回响在这位不幸诗人的未来,他长期严重的疯狂,不像您所说的,讲话不清楚,而是说着最清晰的索福克勒斯的语言,具有不竭的深刻的丰富意蕴。您也不知道《许佩里翁》,他的散文的和谐乐章,性格的庄严与优美,给我留下了如不安的海浪拍打着海岸的感觉。确实,这篇散文就是音乐,柔和的感伤的音符被痛苦的不和谐音打断,最后在黑暗的神秘的葬礼歌曲中结束。但是,我所说的主要仅仅涉及外在形式,现在请容许我补充一些荷尔德林的观念的丰富意义,您似乎认为其混乱晦涩。虽然您的谴责适合于他的一些疯狂的诗,有时甚至在与陷入疯狂的黑夜的搏斗的前期诗歌的精神深刻,也还是我们文学中无价的珍珠。我愿意给您提到这样的诗,像《归家》《被束缚的河流》《日落》《盲歌手》,我甚至向您引证《晚上的幻想》的最后诗节,其中表达了最深的忧郁,对宁静的渴望。(30)……在另外一些诗中,特别是《回忆》和《旅行》,诗人把我们提升到最纯粹的理想的层面,我们与他感同身受像在家的感觉。最后,整个系列的诗是值得注意的,他在其中讲出了德国极其不幸牢牢确立的痛苦真理。在《许佩里翁》中,他也尖锐嘲笑、挖苦德国的‘野蛮状况’。这种痛恨是与他对国家的伟大的爱是一致的,荷尔德林的爱到了最高的程度,但他恨的德国人仅仅限于专家——庸人。在未完成的悲剧《恩培多克勒之死》中,诗人向我们展现了他的本性。恩培多克勒之死是出于神圣的骄傲、对人的藐视、与大地的亲密、泛神论。无论什么时候读,我都会被整个作品深深感动,在《恩培多克勒之死》中有神圣的崇高。(31)在《许佩里翁》中,在另一方面,尽管看起来过于沐浴在变容的光辉中,所有的并不令人满意,未实现的;诗人想起的人物是‘幻想的形象,在我们之间回响,唤起了怀乡病,令我们高兴,但也唤起了没有获得满足的渴望’。但是,对希腊的渴望没有在任何地方以更纯的音调得到显示;也没有在任何地方显示在荷尔德林、席勒与他亲密的朋友黑格尔灵魂之间的亲和关系,这更显而易见。(32)……您责备他的宗教观是矛盾的,我不会反驳,这归因于我对哲学了解太少,这需要在更高层面去仔细考察。也许有一天您会带着这个疑问仔细检测这一点,通过弄清楚这点,找到他崩溃的原因,当然,根源不仅仅在这方面。”(33)

从1860年下半年开始,尼采的音乐观念开始有所变化,以前是比较纯正的古典主义,现在开始转向现代音乐。在“日耳曼利亚”成立的1860年7月,协会决定将《新音乐杂志》作为团体音乐活动的参考,花钱预订这个期刊。《新音乐杂志》由舒曼在1834年创办,是当时唯一热情支持瓦格纳及其作品的刊物。接着大家讨论,在克鲁格的建议下决定购买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钢琴谱(由彪罗编曲,1859年出版)。克鲁格还建议“日耳曼利亚”购买《浮士德序曲》与《莱茵的黄金》。尼采在浦福塔时代是舒曼的爱好者,他对瓦格纳此时还是充满矛盾的情感,尽管有所接受。伊丽莎白认为,尼采在这之前就是一位瓦格纳的追随者,只是这时达到了一个高点。1862年秋季假期,尼采与克鲁格整天在钢琴上弹奏瓦格纳的这部作品。两位当时并没有听到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歌剧,常常不能很好把握瓦格纳的音乐意图,钢琴中发出的嘈杂声甚至惊动了对面房子的一位半聋的老妇人,她急急忙忙跑到尼采与克鲁格弹琴的房间窗外看个究竟,她说她听到了火警。(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