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真伪问题
在《生平》文献来源研究中,关于德谟克利特的部分,尼采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要考证德谟克利特作品的真伪。尼采很难搞清赛纳西勒(Thrasyll)目录中关于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28)德谟克利特是色雷斯阿布德拉人,与普罗泰哥拉是同乡,但他并没有在雅典像普罗泰哥拉那样获得名声。柏拉图不喜欢他,亚里士多德同他一样是北方人,对他比较熟悉。在希腊化时期,他的作品应该保存比较多,但这些作品的真伪本就存在问题。这样,赛纳西勒能够有条件编辑他的著作表。赛纳西勒以四联剧的形式编排的德谟克利特著作的目录,被第欧根尼·拉尔修引用而得到保存,赛纳西勒对这些作品的真实性没有保留意见。第欧根尼·拉尔修引用的是否是赛纳西勒的原始样子,也不得而知。(29)里奇尔在他的作品中列举了亚历山大里亚时代德谟克利特的作品目录在215—400部之间,平均计算起来大致有300部书。(30)赛纳西勒在这些著作中怎么选择的?依据是什么?这些著作真伪如何?鉴于罗泽认为德谟克利特的物理作品都不可信,尼采困惑的是亚里士多德以及他的逍遥学派的人都不能为德谟克利特的物理作品真实性提供确定的信息,比如《大宇宙》这样的关键作品,这一开始就让尼采的关于德谟克利特著作真伪的研究处于一种试错阶段,尼采试图把所有的信息梳理一遍,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的真伪。尼采在《前柏拉图哲学家》第15章《留基波与德谟克利特》中说:“[德谟克利特的作品]由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赛纳西勒根据四联剧的形式编排为:13个四联剧,包含56本单独的书——如此,就像柏拉图一样多(仅仅只有9个四联剧)。这些收集的总数分成了五类主题:德谟克利特是五项全能,伦理学( )、物理学( )、数学( )、音乐( )和技艺( )。我们鼓起勇气更新收集的德谟克利特残篇。他的虚假作品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罗泽,例如,认为他的所有物理学作品都是假的。”尼采面临的问题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德谟克利特作品的编造;另一方面是同名问题,有多个同名与接近同名的德谟克利特。尼采提出的观点:第一方面的问题,赛纳西勒可能就是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的一位编造者;希腊化时期的门德斯的波鲁斯(Bolus of Mendes)是另一位编造者。德谟克利特的著作目录的编造问题,最开始的应该是生活在公元前3世纪左右的波鲁斯。在《苏达》与欧多西亚(Eudocia)书中提到过一位生活在埃及托勒密王朝时代的门德斯人波鲁斯,他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喜欢写魔法占星术及医学作品;《苏达》中还提到了一位德谟克利特门徒的波鲁斯,写过《探究》与《医术》。早已有生活在公元1世纪罗马帝国时代的卡穆米拉(Columella)在他的著作中写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生活在比泰奥弗拉斯图斯(Theophrastus)(31)稍晚一点的时期。而且,波鲁斯在德谟克利特假名下出版自己的著作,而不是他自己名下出版,这证明了波鲁斯是一位德谟克利特门徒。
德谟克利特著作的编造问题与波鲁斯及其他门徒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关于炼金术与东方宗教、历史有关的图书方面。古典学者注意到的事实有:1. 列在德谟克利特名下的《物理与神秘之事》的四本书被证明不是真的,这四本书谈具有魔法色彩的炼金术,把这些著作归于德谟克利特可追溯到辛涅西阿斯(Synesius)。(32)2. 德谟克利特与琐罗亚斯德(Zoroaster)的关系。怎样理解德谟克利特的《物理与神秘之事》有一章节实际上属于琐罗亚斯德的一部书《论自然》(Peri physeos)?归属在琐罗亚斯德名下的《论自然》,一共四卷。波菲利(Porphyry)在《毕达哥拉斯生平》中想象了毕达哥拉斯听过琐罗亚斯德的讲道。《论自然》中太阳处于中心位置,柏拉图被指责剽窃了琐罗亚斯德的观点,在《理想国》第十部分的“埃尔的神话”(Myth of Er)中重述了《论自然》的内容。归属在琐罗亚斯德名下的其他著作有《占星术》(Asteroskopita)五卷、《论石头的德性》(Peri lithon timion)。(33)
德谟克利特与毕达哥拉斯及毕达哥拉斯学派是什么关系?尼采在罗德的影响下将毕达哥拉斯与新毕达哥拉斯学派严格区别开来,二者之间没有传承关系,毕达哥拉斯是一位宗教创始人,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是严格的数的理论的科学学派,所以这个学派并不带有宗教神秘主义色彩。尼采将一般的毕达哥拉斯学派看作较早受到毕达哥拉斯影响的宗教学派,将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论看作后于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它是早于苏格拉底哲学的一个科学学派。德谟克利特与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将德谟克利特看作魔法师,只能将德谟克利特与毕达哥拉斯本人及早期的毕达哥拉斯学派联系在一起,或者德谟克利特自己在埃及等地学习了炼金术与魔法,尼采并没有从这个方向去论证德谟克利特魔法与炼金术著作的真伪,而是与他的门徒波鲁斯联系在一起。尼采认为,将德谟克利特看作从事魔幻色彩的炼金术的魔法师,门德斯的波鲁斯要负主要责任;这不是新观点,尼采除了从《苏达》、卡穆米拉的著作获得支持,培尔(Pierre Bayle)也在《历史与批评辞典》的“德谟克利特”词条注释中指出了这一点;尼采当时看过培尔的这本书。尼采另外的来源,格里乌斯(Aulus Gellius)认为,德谟克利特门徒以德谟克利特之名出版自己的作品的言论是无稽之谈。尼采研究过格里乌斯的著作,格里乌斯似乎是提出了尼采反对的意见。尼采在《波鲁斯和他的编造》中指出,门德斯的波鲁斯是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一个重要的编造者,波鲁斯利用医学和一种人们认为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式的超自然的魔幻方式,做着伪造的工作。波鲁斯是一位德谟克利特追随者,他是德谟克利特众多学生中的一个,将他们自己的作品放在老师名下,波鲁斯是一位创造与传播这种假文学的推动者。于是,德谟克利特具有了魔法师的名声。(34)留下的疑问是,尼采接受德谟克利特曾在东方游学5年,广泛学习各地的学问,但他与东方神秘宗教的关系到底如何,还是不得而知。
普林尼在《自然史》(35)中提供了理解这些事的语境,德谟克利特提供了一些魔幻的历史记录,让他的后继者与门生,像奥斯塔内斯(Ostanes)、阿波罗波奇斯(Apollobeches)和达尔达努斯(Dardanus),这些阿布德拉人(the Abderite)都从事魔幻之事的研究,同一时间,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阐明医学。(36)第欧根尼·拉尔修说,德谟克利特是希波克拉底的朋友。但普林尼在这里并没有提到波鲁斯,这说明尼采不是从普林尼这里推断波鲁斯是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的伪造者。另一种观点,德国现代古典语言学家维勒曼(Max Wellmann, 1863—1933)认为,波鲁斯是德谟克利特的另外一个名字,这在《苏达》中可以找到暗示,德谟克利特利用假名波鲁斯是为了欺骗别人。但为什么德谟克利特要这么欺骗别人,他为什么轻易就能达到目的,这点是可疑的。当代古典学者雷泽尔(Walter Leszl)认为,为德谟克利特魔法师形象负主要责任的是赛纳西勒,而不是波鲁斯,因为将德谟克利特看作魔法师主要还是从普林尼的《自然史》中得到的,但书中并没有提到波鲁斯,而赛纳西勒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赛纳西勒本人就是一个神秘主义的占星家,在普林尼的《自然史》中就把他列在德谟克利特之后,他也许就参与了德谟克利特的魔法师形象的编造工作。(37)
普林尼在《自然史》中没有保留意见地引用了德谟克利特的门徒编造的他的著作。《自然史》中关于德谟克利特的著作有《论巴比伦圣书》(On the Sacred Writings in Babylon)、《论梅洛伊圣书》(On the Sacred Writings in Meroë)、《迦勒底记事》(Chaldean Account)、《佛里吉亚记事》(Phrygian Account),《论梅洛伊圣书》也可换为《埃及记事》(Egyptian Account);看来这些作品是编造的。《佛里吉亚记事》与俄耳甫斯神秘宗教、埃及宗教以及琐罗亚斯德魔法崇拜有关。德谟克利特后来的跟随者也许受到了巴比伦的先知阿克克洛斯(Akikarus)的影响,实际上,达尔达努斯(Dardanus)也许就是这样的人,他受启发编造了《佛里吉亚记事》。他与佛里吉亚有多方面关系,因为他是特洛伊的佛里吉亚母亲女神神秘崇拜的奠基者与领导者。(38)进一步考证德谟克利特作品目录,没有列在第欧根尼·拉尔修《生平》中的著作可能也是假的。有一本《论同情与反感》,卡穆米拉将它归在德谟克利特名下,这次他没有持保留意见。在《苏达》中,同样名字的一本书归在波鲁斯名下,看来这本书也是编造的。以这样的角度,如果德谟克利特与占星术、魔法没有直接关系,那就是他的弟子将这方面的著作归在他的名下,波鲁斯是一个代表。
赛纳西勒是否是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的另一个编造者?赛纳西勒是自己编造的德谟克利特著作表,还是从其他人那里引用来的?根据收集在《苏达》中关于卡里玛库斯(Callimachus)的记载,(39)提庇留宫廷的占星学家赛纳西勒看来不是一位很可信的学者。赛纳西勒关于德谟克利特的著作表可能引用的是卡里玛库斯的,但即使如此,赛纳西勒确实依靠了卡里玛库斯的著作,但也不能说他忠实接受了卡里玛库斯。赛纳西勒将德谟克利特看作一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他的德谟克利特著作表以《毕达哥拉斯》开始,按照将德谟克利特看作一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来编排他的著作表,想将德谟克利特与柏拉图看成两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尼采认为,既然德谟克利特不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赛纳西勒将德谟克利特看作毕达哥拉斯的门徒是不可信的。(40)第欧根尼·拉尔修并没有引用卡里玛库斯编辑的德谟克利特的目录表,据《苏达》显示,卡里玛库斯为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49万卷藏书编辑了120卷的著作目录;第欧根尼·拉尔修也没有引用卡里玛库斯编辑的其他人著作的目录表,而是引用了赛纳西勒的,可能卡里玛库斯的目录表在当时已经失传了。赛纳西勒没有编辑德谟克利特与柏拉图之外的其他作者目录,在他之前没有以四联剧方式编辑柏拉图与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的迹象,从赛纳西勒在他的德谟克利特著作表中点缀的注释可以看出,他不熟悉德谟克利特的作品,赛纳西勒的目录表引用的是他之前的作者的。(41)尼采指出,赛纳西勒采用了卡里玛库斯之前一位作家的一个目录表。(42)
尼采发现,赛纳西勒的德谟克利特的著作目录表(分成5类13个四联剧)与第欧根尼·拉尔修《生平》中赫拉克利德斯(Heracleides Ponticus)(第5书)的著作目录表(分成6类,没有四联剧形式)有相似性。(43)赫拉克利德斯的著作涉及德谟克利特的著作目录,其中物理学著作为:1. 《论理智》,2. 《论灵魂》,3. 《论自然》,4. 《论形象》,5. 《反德谟克利特》(或《论德谟克利特》?),6. 《论天空的事》,7. 《论冥府的事》。同一个目录论修辞学的只有一本《论演讲》(On Oratory)或《普罗泰哥拉》(Protagoras),尼采认为是分开的两本书。
赫拉克利德斯也与其他作者有一致性,在《希波克拉底文集》(Hippocratic Corpus)(44)中,提到了德谟克利特的《论冥府的事》,列在《毕达哥拉斯》下面;在泰奥弗拉斯图斯(Theophrastus)所记载的德谟克利特著作有:《论形象》一本书,《论味道、色彩、肉体》(On Flavours, Clours, Flesh)一本书,《论世界系统》与《德谟克利特的天文学》(一本书),二者之间的《论气象学》(一本书)。延伸到赫拉克利德斯和泰奥弗拉斯图斯,不同学者接受德谟克利特著作同样的题目,应该不是巧合,可以推断: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最初的编撰者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意识到了德谟克利特与其他人的接触点。这几位几乎与德谟克利特生活在同时代或稍晚时代,这位最初的德谟克利特著作目录的编辑者应该就是德谟克利特同时代的人。赛纳西勒比他们晚,他可能采用了这个最初编辑的德谟克利特著作表,他受到生活在埃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数的观念影响,将毕达哥拉斯看作智慧之人的代表,按照自己的毕达哥拉斯学派数的观念,创造了自己的分类方法。由于他并不熟悉德谟克利特的著作内容,对这些著作的真伪也没有多少保留意见,为了适合他的数字观念,很可能就将德谟克利特的一些书根据需要进行了编造(书目的名称与数量的编造),以显示德谟克利特与柏拉图几乎完成了相同数量的作品。
尼采怀疑赛纳西勒的一个重要出发点是:赛纳西勒将德谟克利特看作毕达哥拉斯学派跟随者。尼采需要排除德谟克利特与毕达哥拉斯学派之间的任何传承关系。尼采同意雅典的阿波罗多洛斯(Apollodorus)《编年史》中的年代,(45)认为德谟克利特出生于公元前460年,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数的理论是后于德谟克利特,而早于苏格拉底之前的学说。尼采的这个观点受到罗德的影响,罗德认为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的观念来自对德谟克利特原子理论的改进。相反,德谟克利特没有受到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影响。(46)尼采在《波鲁斯和他的编造》中指出,波鲁斯的东方神秘崇拜似乎与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有直接关系,索迪翁(Sotion)的学派传承表中将德谟克利特看作通过留基波传下来的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成员,尼采不接受这样的观点。(47)第欧根尼·拉尔修关于德谟克利特的章节引用了雷吉姆的格劳库斯(Glaucus of Rhegium),(48)认为他是德谟克利特的同时代人,是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第欧根尼·拉尔修在他的作品中提到过格劳库斯。他只是间接知道格劳库斯,是通过语法学家阿波罗多乌斯的《编年史》。格劳库斯认为德谟克利特跟从新毕达哥拉斯学派学习过。(49)更进一步,人们怀疑,格劳库斯来自一个受新毕达哥拉斯学派影响的小镇,不能抵抗成为新毕达哥拉斯学派学生的诱惑。尼采反对这个观点,认为格劳库斯不属于新毕达哥拉斯学派,而菲洛劳斯(Philolaos)(50)才是新毕达哥拉斯学派数论的创始人。第欧根尼·拉尔修在《生平》中写道,新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基齐库斯的阿波罗多洛斯(Apollodorus of Cyzicus)说,德谟克利特与菲洛劳斯很熟悉。雷泽尔指出,写《编年史》的阿波罗多乌斯是一位来自雅典的著名人物,与名声比较小的基齐库斯的阿波罗多洛斯不是同一人,不能排除第欧根尼·拉尔修可能搞混了二者。(51)第欧根尼·拉尔修关于格劳库斯的信息是否来自后者,可信性值得怀疑。
关于德谟克利特与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关系,与尼采的观点不同的一些意见:古代很多人认为,德谟克利特显示出与毕达哥拉斯学派有关系(这里没有区分新老毕达哥拉斯学派)。波菲利在《毕达哥拉斯生平》中,引用萨默斯的丢里斯(Duris of Samos)的言论,他说毕达哥拉斯的一个儿子阿里门尼图斯(Arimnestus)是德谟克利特的老师。这些言论可能由格劳库斯汇聚在一起。杨布里科斯(Jamblichus)在《毕达哥拉斯学派生平》(Pythagorean life)中说,留基波是毕达哥拉斯的直系学生。支持尼采观点的一些意见:流行的古代文献,将留基波与德谟克利特看作埃利亚学派(Eleatics),(52)而与毕达哥拉斯学派没有关系,第欧根尼·拉尔修也采用这个观点,他没有把德谟克利特列在毕达哥拉斯学派之下。这点,尼采接受。在波菲利与杨布里科斯的作品中,德谟克利特绝没有被看作毕达哥拉斯学派,他的名字没有列在杨布里科斯的《毕达哥拉斯学派生平》大型的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名单下,这218位男性、17位女性中,巴门尼德与恩培多克勒却在列。留基波也没有在列,这有些不统一。(53) 尼采也参考了宇伯威格的观点,留基波与德谟克利特是对埃利亚学派的反动产生的。
尼采对赛纳西勒的德谟克利特著作表的真实性的另一个疑问是,存在与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同名或接近同名的德谟克利特西(Democrituses)。第欧根尼·拉尔修在《生平》中提到有六位德谟克利特,有一位是与德谟克利特同时代的开俄斯的音乐家。尼采决定承认这位音乐家德谟克利特。问题是,哲学家德谟克利特的音乐作品是真实的吗?是否是另外一位的?菲洛德穆(Philodemus)在他的《论音乐》(De musica)中也谈到有两位在同一时代的德谟克利特西(Democrituses),但他相信作为哲学家的德谟克利特对音乐与历史感兴趣。尼采认为,菲洛德穆这位伊壁鸠鲁主义的忠实看守人不会被伪造的传统愚弄。(54)尼采熟悉赫库兰尼姆纸莎草纸文献(Herculaneum papyri)和菲洛德穆的作品。(55)德谟克利特的音乐著作,由与德谟克利特同时代的格劳库斯证明了创作日期,早于格劳库斯的论音乐的著作。德谟克利特的哲学与语言著作早于柏拉图。尼采认为,德谟克利特的音乐与数学(特别是数的理论)理论有内在联系,因为这特别适合原子主义的研究程序,以尼采的立场,德谟克利特的数的观念并不来自新毕达哥拉斯学派,他是从埃利亚学派学习的这些理论。确实,德谟克利特的数学旨趣被承认,甚至当他所谓的语言、技艺和伦理追求的真实性被否定时。最后,尼采断定,搞混同时代的两位同名音乐家的德谟克利特是不可能的,哲学家德谟克利特的音乐作品是真的,将音乐家德谟克利特(阿布德拉[Abdera]的德谟克利特)与其他的音乐家搞混淆是不可能的。(56)
保存在第欧根尼·拉尔修德谟克利特的著作表的名下,有名为《论音乐》(Ta Mousika)(57)的四联剧:《论韵律与和谐》《论诗歌》《论韵文之美》《论悦耳与刺耳文辞》(On Euphonious and Dysphonious Letters)、《论荷马》或《论正确的措辞与术语》(On Orthoepeia and Glosses)、《论歌曲》(或《歌唱的艺术》)、《论文辞》《论专名》(Onomastics),这暗示了德谟克利特对诗歌及对诗歌的研究很感兴趣。在希腊,音乐(mousikē)的意义就是培育艺术与文学能力,即使在音乐最窄的意义上,音乐与诗歌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诗歌只是从音乐中慢慢独立出来。德谟克利特是否以原子论理论理解诗歌,以及音乐与哲学怎样融合,这是尼采思考的关键问题。
尼采也接受德谟克利特的一些物理学作品是真实的,这主要是根据亚里士多德。赛纳西勒称德谟克利特的物理学四联剧中有《论理智》和《论感觉》,列在《论灵魂》的题下,也可以采用《论人的本性》的题目,这些阐释人的身体功能,也关系到人的心灵功能。《论形象》处理人的梦之类的现象,人接受形象的能力。德谟克利特将灵魂还原为理智与感觉的功能。这事实上符合亚里士多德在《论灵魂》中对德谟克利特心理学的看法。亚里士多德认为,德谟克利特也关注伦理价值问题,但他没有像苏格拉底那样给伦理下定义。尼采接受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德谟克利特关注某些价值,例如男性的勇气这样的价值,而不是一般的价值问题。策勒尔否定德谟克利特在伦理与物理学之间的联系,他惊讶德谟克利特忽视了物理系统中的伦理学含义,也没有谈原子论的美学意义。(58)尼采借鉴了策勒尔许多观点,但不是没有异议。在1872年6月11日至罗德的信中,他说:“宁愿读第欧根尼·拉尔修,也不读策勒尔,至少前者呼吸到了古代哲学家的精神,后者既没有那些精神,也没有其他。”(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