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未央之民国风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1章 廿七 迷 局

颐和路顾公馆。顾维礼缩在自己的卧房已有两天了,他不敢走出房门一步,甚至不敢听到一点人声,他用床被面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就象一只蚕躲在自己的蛹里,不敢和外界有一丁点接触。

“你这个逆子,竟干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丑事!你让我今怎么有脸见人,你回来干什么?怎不让陈家人把你一枪毙了倒干净了!”这是父亲怒不可遏的训斥。

“哎呀,维礼呀!这的确是你恁心急了,我们顾家在这南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你也算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多少名门淑媛上赶着追你。那陈素云只不过是陈二爷在外边生的一个女儿,充其量也只是个庶出,真要嫁进来还得考虑考虑。可你这一下给弄得,这个亲结也不是,不结也不是,可怎么收场噢!”这是二娘三娘冷冷的嘲讽。他最怕看到的,是自已母亲眼里那深深的失望。

“你叫我以后怎么在陈家做人,怎么和茂良生活?你是存心给我难堪吗?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哥哥!”这是梦琳的哭喊。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我愿用命去换,他在心里说了不下一万遍。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如一场梦,至今他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只不过是口干舌燥,浑身发热,记得素云房中有杯茶,就试着推了推门,如果房门不是虚掩着的,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素云背朝着他躺在床上,如丝缎般的乌发披散在枕头上,她仿佛也很热,解开了后颈的拉链,露出修长光洁的脖子和如玉般莹润光滑的背,她侧身躺着,从肩到腰,从臀到小腿,那身体的弧线如此迷人,象块磁石般吸引着他越走越近。这时,素云一翻身,顾维礼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着她。她饱满的额头是那么光洁,她紧闭的双眼睫毛弯弯,细长浓密,小巧的鼻梁下柔润的红唇一翕一张,是那么诱人------他只觉得身体燥热难挡,仿佛有股巨大的能量要喷薄欲出,他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吻上那温润的双唇。

他用尽全身力气吻她,直吻得她透不过气,发出一阵轻轻地呻吟声,他的双臂带着欲求夹紧了她,这时她轻声呼唤“良哥哥!良哥哥!”他一惊,如被当面泼了一盆凉水,终于明白为什么素云一直不接受自己------他想离开,但强烈的欲望象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她的肌肤那么光滑白皙,从发间到身体每一处都隐约透出玉兰花的清香,好美好香啊!哪怕就是死了,我也忘不了这个下午发生的一切,她真是朵美丽绝伦的白玉兰啊!可是,我却亲手毁了她的清白------他目光落到桌上报纸的标题上——《贵公子辣手摧花,白玉兰折瓣坠楼》。素云啊素云,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对你的伤害------

顾梦琳一推开门,就被一阵浓重的卷烟味呛得直咳嗽,她心中忐忑不已,因为茂良没有烟瘾,只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抽几支。

“回来了。云妹妹好些了没?晚上还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茂良直愣愣地盯着刚吐出的烟圈扶摇而上:“梦琳,我有些话要问你,希望你能对我讲实话。”

“什么事?”他严肃的神情不能不让她害怕。

“你的那瓶香根鸢尾呢?”

“掉了。前天从教堂回来时就不见了,怎么了?”茂良注视着她的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放在桌上:“是这个吗?”

“好像是,但怎么香水都没了?你在哪找到的?”

“哼!在哪找到的,这该问你才对呀!”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不就是一瓶香水吗?你这样不阴不阳地是什么意思?”梦琳有些恼了。

茂良霍地一声站起来:“不就是一瓶香水吗?这里面装的是香水吗?我告诉你,前天晚上我在厨房垃圾堆里找到这个瓶子,但里面不是香水,是佛罗蒙催情迷药,跟云妹妹那杯茉莉银针里的迷药是同一成份!你怎么解释?难怪那天你那么热心亲自去厨房泡茶,原来跟你哥早就串通好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就算是这样,那天有那么多人有机会往茶里下药,还有这瓶香水,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凭以你单单怀疑我?”

“是,是有很多人有机会下药,但这种香水只有你,你哥和云妹妹才有,云妹妹不会害自己,你哥那天自始至终没进过厨房,所以只有你顾梦琳才有机会有条件做这一切。我不是在怀疑你,我是在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都已经和你结婚了,你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还要这样害她?”茂良一记耳光重重地掴在梦琳脸上,直把她扇倒在地。

半晌,梦琳转过身,擦了擦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结婚还不到两天,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我了,就为了她------”

她用袖管狠狠揉了揉眼睛:“她吧,既然你这么认定了,就算是我做的吧。那又怎么样?她陈素云不过是个艺妓之女,是不是姓陈还难说,就算是给我哥哥做小都未必有资格,她竟还推三阻四,自命不凡。我哥,甘志得,徐令泰,葛扶松,她几乎把全南京城的男人一网打尽了,这还不够,她竟然还勾引你。虽然只是堂兄妹,但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她哥哥吧,连你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该有这样的报应!”

“你--------”茂良指着她的脸,气得浑身发颤。

“干吗?又想打我吗?不必了,我顾梦琳好歹也是名门淑媛,断不会向一个错看自己的男人乞求爱,好在你我也只有夫妻之名而已,回头还不算晚。我现在就走,明天就会有人送来离婚协议,你听着。一个月,顶多一个月,我就会把你陈茂良从我的生活,我的记忆里抹得干干净净!”

她打开门,象想起什么似的,说:“作为一个老朋友,还是最后奉告你和伯父一句:还是早点把她嫁了的好,留着是个大祸害!”门砰地一声刮上,茂良满腔的怒火仿佛一下被掏空了,他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这两天,素云一直昏迷,更准确地说,是她让自己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她早就听到了伯父一声声焦灼的呼唤,茂良的泪水一颗颗洒落在她的脸上手上,但她不想醒。她害怕醒来后,如何面对自己残破不堪,被玷污过的身体,如何面对众人复杂的眼神,如何面对良哥哥?就这样死了的好,永远不要醒,只要意识稍清醒一些,顾维礼那张被欲念炽烤得扭曲狰狞的脸就浮现在脑中,耳畔回响的是他粗重的喘息声------太可怕了!我不要醒------

昏昏沉沉中,她又恍惚来到那片熟悉的被夜雾笼罩着的树林。如墨的夜空,月亮星星都躲起来了,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一团漆黑。她跌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浓雾弥漫中找不到一个出口。

“娘!你在哪里?”但母亲却没有象上一次那样出现,她停下脚步,放弃了走出去的打算。忽然,月牙儿钻出去层,远处隐约现出一座桥的轮廓。那是什么?听说人将死时,魂魄都要走过奈何桥,就是它吗?我要死了吗?也好,喝下那碗孟婆汤,忘了今世遭受的白眼和凌辱,来生投个男儿身,也轰轰烈烈活一回。好让良哥哥忘了我,好好过下半辈子------打定主意,她飘飘忽忽地走过去。

桥下没有流水,只有一簇簇地云雾,隐约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令人毛骨悚然。听说至爱的情侣会相约,谁先死就在奈何桥上等另一个人,好一起投胎转世。我能等谁?谁会等我?还是等着喝孟婆汤吧------

“风筝儿长哟,长到了梅花庵哟。风筝儿落哟,落到了梨山脚哟--------”是谁?谁在唱着老家的儿歌?是爹吗?

“爹!爹!是你吗?”素云急切地呼喊。还记得四岁时出水痘高烧不退,爹就是整夜唱着这首儿歌把她搂在怀里哄了一夜。这是黄泉吗?我就要见到爹娘了吗?

她一心急,拔腿要向歌声的方向跑去,却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右腿传来,疼得她“啊!”地叫出声。

“云妹妹!你醒了,太好了!”茂良欣喜地喊道。不过两天,他仿佛老了五岁,眼中布满了血丝,显得憔悴不堪。莫非我只是做了场噩梦?但下身火辣辣的灼痛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都是真的,她再也不是那个纯净无瑕的白衣女孩了。她抖抖索索地将被单拉上来蒙住脸,无声地啜泣着。

茂良心如刀绞:“云妹妹!你要是不能说话我不勉强你,但都两天了,你不吃不喝的,医生说你已经虚脱了。你的腿骨恢复也要营养啊,你这么爱漂亮,总不希望以后成瘸子吧。来,家里刚送来的稀饭,我喂你吃吧!”说完,他试图来扯素云的被单,但她抓得更紧了,他不必太用力,只好坐在床沿,轻轻拍打着妹妹。

“风筝儿长哟,长到了梅花庵哟。风筝儿落哟,落到了梨山脚哟------”茂良低沉的歌声一遍遍在病房里回荡,素云抓着被单的手松开了,茂良轻轻一拉,露出她满是泪痕的脸庞。

“云妹妹,还记得这首儿歌吗?小时候,叔父总是哼着它哄你入睡,后来我学会了,夏天的中午就替他哄你睡,你还记得吗?”茂良伸出手,轻轻擦干素云脸上的泪滴。

“云妹妹,我只想让你明白。不管以后怎么样,别人怎么看,你可一定不要想不开啊。想想你娘是如何生下你的,叔父又是怎样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的,你如果不好好活下去,怎么对得起他们?妹妹你不要害怕,你还有我,有父亲,我们会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看着素云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茂良心口如遭重锤般疼痛,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婚礼,也就不会有这一切了。

他侧下身,将素云小小的身体揽入怀中,就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痛哭一场吧!

“云妹妹,我发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离开你,永远在你身边守护你,相信我!你要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着!有你才有我------”

素云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真的失语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点点,茂良终于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只要她不再想着死,就让时间来医治她的伤吧,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