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寨河集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个地方由于离城远,每逢赶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就像逛庙会一样来赶集买生活用品。表嫂已经“退休”享了清福,秀荣、田红兰和朱米三个照旧卖着百货。她们三个赶寨河和东九这两个远处的集时,都要提前约好时间和地点相伴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但走得快,疲惫也会在无形中涤荡。
田红兰最爱在路上讲荤段子,她一边走一边敞开了嗓门讲的时候,朱米和秀荣就忍不住在旁边添油加醋。说到兴头上,一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自行车头开始乱摆,后面带的百货来回摇晃,并排行进的三辆自行车摇摆着碰撞在一起。秀荣丢下自行车捂着肚子前后交叉着腿走到墙根底下,看着没人就解开腰带顺势蹲了下来。田红兰一边鼓捣自行车链子一边笑着说:“冷娃,小心拐弯处下来个男人!你一见说笑就尿尿,把我自行车别得链子都跌了,快把裤子提上给我安来!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咱们三个都能上台唱戏了。”朱米扶着田红兰的车子还不忘给秀荣把风。她催促秀荣:“快!拐弯处过来一个人。”秀荣边提裤子巡视了一圈,笑着说:“这个死娃娃!我还当真了。哎哟哟,把人笑得差点夹不住尿了!娟娟她妈这个嘴呀!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能把人笑死。”三个人随即把车上的包袱重新整理了一番。田红兰看了看表,略带点认真的口吻说:“咱们三个这下要把速度带上呢,不然好摊位都叫人占光了。”三个人又骑着自行车继续赶路。
即使是爬坡的路道,她们三个还是说笑个不停。不断有载着货物赶集的三轮车从她们身旁使过,车尾的浓烟和灰尘瞬间把她们包裹了起来。朱米咳嗽了几声对着前面的三轮车唾了一口痰:“狗怂!开个那烂怂光冒死烟,把人还呛死呢。”田红兰接过来说:“日他妈的,人没钱了车都欺负呢!看我气上来明朝也置办它个咚咚咚。”朱米转头笑着说:“咱们光嘴上劲大,心强命不强!”秀荣接过话茬:“关键钱在哪达呢?置办这一个不得几千个元。”田红兰“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道:“这还要钱呢!求子滴!我还当光嘴上说喀就有了。”一路上都回荡着三个女人的欢笑声,朱米的笑声更是浑厚粗旷,只要她张口说话,不管说啥都让人忍俊不禁。有一辆三轮车刚超过她们,听见三个女人的狂笑声,司机放慢速度回头瞅了一眼,见三个女人笑得更起劲了。司机嘴里嘟囔着扭过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尾窜出一股浓烟,三个女人又被淹没在烟气里。
摆好地摊,秀荣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馒头问田红兰和朱米:“你们两个谁吃馍馍?我都饿了,卖不卖钱,肚子先填圆。”朱米想起了什么,嘴里嘀咕:“看我都忙忘了”,转身从车头取下布袋笑着说,“昨儿个下午煎了一盆油饼,我往里头和了些鸡蛋和猪油,吃起来酥酥的好下咽。我给你们两个一人装了几个。”朱米边说着把油饼分给田红兰和秀荣。秀荣咬了一口边吃边说:“这比买下的都好吃!你们两个锅上都攒劲,我这几年外头跑的,逛成门外汉了,见趴锅头都愁呢。”田红兰吃了一口油饼,说:“你们两个福大的都有老人帮衬,我多早晚回去都是冰锅冷灶。我这鸡毛猴性子做啥光图快,炸下的油饼不是面酸就是缄黄。五月节把油饼煎黄了,两个娃还当是黄面馍馍呢。”田红兰话音刚落朱米就接着说:“你们两个另了家过日子没几年,不像我们地多,共产党还给我老公公给几个钱呢。哦!看我想起啥了,我去年爛的臊子还多着呢,天气一热也放不住。赶明儿我给你们一人剜一碗,叫青利给你们骑自行车送家里去。多的也没有,你们两个不要弹嫌就行!”田红兰故意笑着说:“弹嫌得劲大!我们两个把你的便宜占得多了。”她的眼皮浮肿,嘴角上扬一笑起来,塌陷的眼皮完全遮盖住了眼睛。秀荣笑嘻嘻地说:“就是,自从咱们打开交道,就没少沾你的光。你一直帮衬我们两个,我们还弹嫌啥呢。”“就是么!我们两个又没个啥好的给你送,人心里还过意不去的。”听了田红兰的话,朱米赶紧说:“你们两个好好的啥!咱们三个比亲姊妹处得都好。再说了,谁家还没个难过处,你们两个见外我还着气呢!”赶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们三个都各自招呼起生意。谁的货号颜色不全了,她们就相互间调换,三个女人从来没有因为生意上的事红过脸。
后来,卖百货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惨淡,有时一集卖不上50块钱,竞争的激烈使百货的利润越来越低。秀荣在心里又冒出了改行的念头,没生意时她就背着手在集市上观察打探。她娘家的一个表姐,两口子在集上卖了多年的菜,最近又换了一辆新式三轮车。秀荣发现贩菜的人不但少,而且卖菜有个好处,早早卖完一天的菜,钱装到口袋里就能收摊走人。也经常听人传言:“菜贩子,对半子”,秀荣便觉得卖菜的利润空间肯定也大,于是,她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改行卖菜。等她把自己的想法试探性地说给存生的时候,存生虽然没有表态支持,但是也没有提反对意见,只是不停地抓耳挠腮,一副愁苦的脸势。直到秀荣把剩余的百货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才知道由不得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又转行麦起了菜。
赶白庙集卖菜的前一天,存生两口子进城新添置了两把杆秤,又在东郊蔬菜批发市场里转悠了几圈,最后批发了三袋子蔬菜架在自行车上带回了家。他们长达二十年的卖菜生涯就此拉开了帷幕。
卖菜不比卖百货,秀荣两口子先是紧着白庙集赶,有剩余的菜才长途跋涉去寨河和东九集上处理,只是比以前更忙活了。赶白庙集的前一天,他们就要骑自行车去菜市场里把菜批发好,从小城坡原路返回,第二天再带去赶集售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不敢批发太多,而且批发回来的蔬菜他们都要在晚上打整一番,尤其是菠菜和韭菜。
一股粗糙的草腰绳上捆绑着接近五斤重的韭菜,一个买主一集消化不了一捆菜不说,放到摊位上也不美观。秀荣和存生吃罢饭就端个板凳把大捆的韭菜整理分练成一斤左右的小捆。把卖相好的菜尽量放在外面,中间的菜里,存生再把菜贩子夹带的烂菜叶子和土疙瘩夹裹在绑扎的地方。秀荣甩着一捆刚绑好的韭菜感叹起来:“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菜叫咱们一捆看着都俊了。”存生摊开一捆韭菜看着里面夹带的土疙瘩说:“今天这个贩子心比脸还黑,你看啥!都是胡基疙瘩。下一回再不到他跟前拿韭菜了。咱们过来过去都给熟人卖了,夹一点点还说得过去,夹多了人买回去日决咱们呢!”存生说着把大块的土疙瘩放到了一边。秀荣见状说:“揉碎夹里头去!反正又不是咱们故意夹下的。土里头长的个东西,带点土正常得很。不夹上折秤受吃亏的是咱们。”存生又把放出去的土疙瘩捻碎夹裹了进去。
经过秀荣两口子前一天晚上的一番打理,他们的各样菜都比其他家的整齐利落,而且捆成小捆也方便顾客携带和挑拣。人多集混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在摊位前忙得不可开交,下午四点刚过他们的菜就卖完了。存生背过身清点完数目,转身笑眯眯地给秀荣竖手指汇报。秀荣清楚后才有心思在市场上溜达,去朱米和田红兰的摊位跟前闲聊一会儿,置办些家里需要的物品。
随着存生两口子卖菜生意的稳步提升,秀荣的胃口和胆量也越来越大,她批发东西的眼光独到又特别,成了别人眼中那个“敢吃螃蟹的人”。黄绿相间的桔子刚刚上市,赶农村集的小贩没人敢动批发桔子去农村市场销售的念头。大多数农村人都不认识,而且批发价比常见的蔬菜都贵。秀荣硬是不顾存生一味地劝阻和反对,二话不说就批发了一竹筐架到了自行车上。自行车后轮两边捆绑着两大袋子菜,后座上是一竹筐桔子,为了保持车子平衡,前梁上还驾着一袋子菜。上坡的时候,存生吃力地推着自行车边走边抱怨:“你这个人!犟怂病来了十头牛都拉不住。菜卖得好好的,又拿一筐桔子弄啥,发的八毛钱卖多少钱呢?塬上人连名字都按不上,有几个人能吃得起?人家会会两口子菜卖精了都不拿,你胆子是个冷怂大!我看你明儿个咋卖出去呢。”秀荣跟在后面低头掀着自行车,悻悻地说:“你不管了!明儿个你光卖你的菜,这一筐桔子不要你插手,我看人都不敢拿我才拿的。一筐一桔子有啥愁煎的,我一斤卖一块五,卖完利润比菜还好。”存生嗤之以鼻:“想得美!我看你给谁卖一块五去呢?野子还麻的很!塬上人买个菜,为求一毛钱搞得都放不下,有几个人能吃得起你大那个头。”秀荣懒得跟存生争竞,只是狠狠地朝着存生的后背翻了一眼窝。
燕燕三个也是第一次吃新鲜的桔子。竹筐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们咽着口水想吃又不敢张口说,只是发挥想象,拿他们吃过的桔子罐头和新鲜桔子对比。燕燕问秀荣说:“妈,你尝了吗?酸还是甜?桔子罐头好吃还是带皮的桔子好吃?”小燕隔着铁丝绑定的筐盖把手指头伸了进去,秀荣连忙制止说:“冷娃!还敢拿手指头掏,把皮抠烂了咋给人卖呢!等把饭吃罢了,我给你们一人拿个尝一下。”
饭后,秀荣打开竹筐,轻轻地抖动筐子查看有没有坏果。看着压破的桔子,秀荣心疼地算计着这些坏果又折了几斤秤。她挑拣出外皮上长了一层灰白色霉斑的桔子,让燕燕三个剥掉皮吃里面好的桔子。王家奶奶剥桔子皮时,外皮的水溅进了眼眶,她赶紧眨巴着眼睛。颜龙随即把一瓣桔子塞进她嘴里,酸涩难耐的王家奶奶紧闭双眼,呲牙咧嘴地耸着肩膀,打了个哆嗦说:“咦!我的妈呀!这一下子把人牙都酸倒了。”王家奶奶刚要往出吐,燕燕笑着对王家奶奶说:“奶奶,要慢慢嗦着吃呢,后味酸甜酸甜的。你尝我这个甜的很。”王家奶奶连忙摆手推脱:“我不要了,明儿个连馍馍都咬不动了。”
存生趁机面带笑容地给秀荣递话:“我看你横势地拿一筐明儿个给谁卖去!本钱怕都卖不回来。给这三个娃娃办了个好事。这东西吃多了还上火呢。”燕燕三个听存生这样说,乐得抿着嘴大眼瞪小眼。在一旁的秀荣乜斜了存生一眼说:“把你那个臭嘴夹紧!卖不出去才怪!有个卖啥的肯定就有个买啥的,我明儿个卖完了你娃就跟我姓!”存生见秀荣话语强势,故意煽动嘴皮吧吧地模仿她说话的腔调,一副嬉皮笑脸的谄媚相。
正如秀荣预料的那样,集市上过往的行人对桔子充满了新奇感。秀荣就剥开桔子让他们先尝后买,也有那见过世面的买主,二话不说就往袋子里装。秀荣不厌其烦地给打问的人介绍:“咱们光吃过桔子罐头呢,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桔子。而今人能的,南方的新鲜果子,咱们北方人都能吃上。买点回去尝个鲜,娃娃吃了还治嗓子疼呢。”秀荣说着剥开一瓣桔子热情递到对方手里。秀荣抓住了能买得起桔子的顾客的心里,试吃几个都不要钱,价钱上一毛钱都不相让。晌午时分,一筐桔子已经下去了一半。没人的时候,存生拍着秀荣的肩膀笑呵呵地竖起大拇指说:“能怂!你就是这个!我老汉服了。”秀荣得势,翻白眼讥讽存生:“都像你个沟子松,三轮车钱啥时候能挣回来!”
随着秀荣和存生卖菜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他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从最初的两三个菜品,到后来水果和蔬菜兼而有之,自行车已经难以承载他们每次的进货量了。只要逢着白庙集的前一两天是周末,他们两口子索性拉着架子车进城批发。早上出门前给燕燕三个安顿好下午接应的时间。
王家奶奶生怕燕燕三个贪玩误了时辰,太阳光爬上山墙,她就开始一遍遍地打问时间。到下午三点整的时候,燕燕喊着颜龙开始准备。燕燕肩上背着牛轭,牵着牛缰绳走在前面,颜龙拿着鞭子跟在后面吆牛。他们要把牛赶到小城坡底下和存生两口子碰头。小城坡弯道多路陡,架子车上拉的菜一多,必须得套牛才能拉上来。
一路上,燕燕和颜龙边走边谨慎地观察着山头。有几个小城村的回民小孩,如果没有大人在身边,会从山顶故意扔胡基疙瘩吓唬人。有一回小燕和燕燕下山来帮忙推自行车,小燕的头顶就被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小土块砸中。他们对这些喜欢恶作剧的回民小孩既害怕又憎恶。身旁有大人看管的时候,他们倒是能收敛一点。下坡途中,常能听到山顶上传来的顺口溜:“此山是爷山,此路是爷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燕燕和颜龙听到半坡上有嬉闹的声音,他们尽量让牛靠着墙根走,以免落下的胡基疙瘩砸到牛身上惊了牛。颜龙手持鞭子走一步吆喝一声,燕燕便加快脚步走在牛前面,她得时刻提防牛踩到她的脚后跟。拐过几道弯,躲过坡洼里错落的窑洞,他们终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到了坡底,不见存生两口子的身影,燕燕和颜龙便把牛拉到一旁的草坪上让牛啃食青草。山脚下的空阔平坦处新开了一家砖瓦厂,砖窑旁边的空地码放着一排排整齐的砖块。从里面传出轰隆隆的机器声,不断有拉砖块的架子车从窑孔里出来,排着队把砖块运到空阔处摆放,再由专门卸砖的人码放整齐。燕燕和颜龙闲来无事就拿来回穿梭的架子车打起赌来,看存生的架子车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谁猜得最准。远远地看见存生拉着自行车从砖场的斜坡里下来,燕燕和颜龙便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地叫喊起来。
在存生两口子还没有决定改行卖菜的时候,土地改革就在白家洼如火如荼地展开了。那些天,存生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划分地上。他心头集聚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和愤懑,时刻谨记秀荣的再三叮嘱:“一犁地的亏咱们都不吃!”他要把属于自己的耕地一犁不差地拿回来。按照现有的人头重新拉地划分后,存生家的耕地在现有的基础上一下子多出了十来亩。划分完地的第二天,存生和秀荣就领着燕燕三个,像视察工作一样,从近处的山地绕到原地,全部指认了一回。
存生肩上扛着一把铁锨走在前面,忽的转头,咧着嘴对秀荣说:“你说怪嘛,地一多人就像有底气了一样。我感觉这两天走路腰杆都能挺直了。你看出来了吗?”秀荣嘴角上扬,笑着说:“我看没啥变化,是你心里作用。”秀荣走了一会儿接着又说道,“这下地多了,要筹划着种庄稼。玉米地里种胡麻照茬呢,山里都种成麦子和谷子,二茬麦地耕撒上些糜子,门跟前那些地还是种玉米和洋芋,随时吃也方便。”存生“噢,噢”地应答着:“你是掌柜的,你说种啥咱们就种啥,我放多少屁都不响。”存生说话间紧皱眉头停顿了片刻,挤出了一个大响屁,惹得燕燕三个嘟哝着嘴捏紧了鼻翼。秀荣撇着嘴拉长了声腔:“咦——你真是个猪!”随后思量了一会儿继续说,“说个正事,今年耐活上一年,明年个一定置办个三轮车,哪怕拉几个账呢。有个三轮车,拉粪转粪、拉麦子碾场,做啥都方便,还省人。你说呢?”存生沉默了几分钟,终于开口说话:“现在人都精明的,把钱不往手里抓,存银行里钱生钱着呢。贷款利息高的咱们又背不起,跟谁能张嘴借来这个钱!”
秀荣和存生都陷入了沉思,只听燕燕三个在地畔上追逐嬉闹,小燕跑不过燕燕和颜龙,吱哩哇啦叫喊着。秀荣抹了一把嘴坚定地说:“愁啥呢?只要肯吃苦,还害怕把钱挣不来!咱们能张开嘴借钱的,过来过去就那几家子,看这一回他大舅能给咱们倒腾几个嘛。”一想到要张嘴管人借钱,存生就感觉一个头有两个大。
正在揪草叶玩闹的燕燕三个听说要买三轮车,兴奋地催促着秀荣赶紧把车买回来。秀荣怼道:“瓜怂,你们说得轻巧。那是买个三轮车,不是买个自行车!”存生站在地头上点燃了一根烟,把积攒的烟气慢悠悠地吐了出来,一丝愁云随即凝固在他脸面上。从卖百货开始,存生的烟瘾就越来越大了,他也从抽老旱烟改成了买纸烟抽。虽然抽的是最便宜的纸烟,三天两头抽完说买就买了,秀荣也不再阻拦。燕燕三个收集了不少金丝猴、大前门和龙泉的烟盒,他们把里面的锡纸送给王家奶奶,剪下烟盒上的彩图用来装饰抄写歌词的笔记本。
秀荣走在地里,看见杂草就忍不住弯下腰连根拔起来丢在地畔上。存生半天了没说一句话,只是拿个铁锨随意地铲着地畔上的杂草。秀荣知道存生心里又为借钱的事惆怅了起来。她鼻孔里舒了一口气,故意笑着揶揄存生:“真是个窝里佬!叫你跟人张嘴借钱,又不是叫你上刀山去呢,看把人作难的连话都没有了。没出息的屌相!”存生生气地回头,狠狠地瞪了秀荣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看你像个庆怂嘛!你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我作难,你哪个眼睛见我作难来?走!看完了往回走。”存生说完转身把铁掀扛在肩头加快了脚步。秀荣跟在后面盯着存生的背影,不由得抿嘴耸肩,吸着肚子尽量憋着不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