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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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燕燕!小燕!快往回走嘛!”王家奶奶扶着牛槽边上的木桩拉长了声腔喊燕燕三个回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会儿喊燕燕,一会儿喊小燕。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又开始喊起来:“颜龙,你回来,让两个猴女子耍到天黑,等回来我给告状,一天伙上纯粹跑得不见影行,喊上又不理势。太阳都从山背后下去了,还不见回来给牛刮草。”王家奶奶手搭凉棚往存柱家方向望去,脚底下来回挪移着碎步。分明能听见嬉闹的声音,就是不见一个人影。王家奶奶骂骂咧咧地来到菜地里拔了几根葱和菠菜,一边坐在土台阶上拣菜,一边不住地抬头看太阳,心下焦急,又放大声喊:“天光神!燕燕,你们就装着,安顿下的活做不完,卖菜的回来不把腿打折才怪呢!”

燕燕三个正伙同婷婷、曹龙和兵兵在存柱家门口的坡道上玩。听见王家奶奶的喊叫声,刚开始还若有其事“噢噢”地回应几声,后来直接装作没听见。对于王家奶奶这样接连不断的叫喊,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颜龙和曹龙、兵兵每人手里拿着一个自制的弹弓,口袋里鼓鼓地装着大小匀称的石子和土块,他们专门拣来准备比赛射树上的麻雀。三个人来到一棵麻雀成群的柳树下,鸟儿像是熟悉了他们似的,毫无防备地在树枝上追逐鸣叫。几乎是同样的步骤,他们掏出土块夹在弹弓中间,半咪着一只眼,对准目标接连不断地发射,不是落空掉在地上,就是“咣”一声打在树干上,麻雀叽叽喳喳地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三个男孩也穷追不舍。

燕燕和小燕、婷婷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尖头的树棍在草丛里挖一种叫“地包垂”的野果。这种野果的叶子紧贴着地面恣意生长,根茎在地下到处蔓延,沿着根茎顺藤摸瓜就能找到长得像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椭圆形小果子。她们边挖边吃,蔓上揪下来的果子在衣襟上象征性地擦擦土就进了嘴巴,吃起来脆生生的,同时也混夹着一股土腥味。

小燕杵着棍子低头寻找,不知不觉来到了沟渠边。一只火燕雏鸟在沟渠里微弱地啾啾鸣叫,它扑棱着翅膀挣扎着想要起飞,却被两旁浓密的杂草挡了下去,它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沟渠里误打误撞。小燕兴奋地大喊起来:“快!你们快来看,沟渠的草底下有个火燕鸟呢。”大家闻声赶来。颜龙和曹龙从两头跳进沟渠试图拦截住小鸟。火燕鸟看见有人靠近,瘸着一条腿在原地惊恐地弹跳,不断扑棱着翅膀起飞,不断地被拦挡下来。曹龙随手折断几根蒿草扑打过去,小鸟顺势被草杆压在了下面。颜龙赶上去豁开草杆一把捉住,小鸟在他手掌心里啾啾地悲鸣。

他们几个齐心协力拿草叶绑成了一条一米来长的草绳,草绳的一头拴着火燕鸟的一条腿,一头绑在树上。火燕鸟拖着瘸腿还在不断地挣扎起飞,不断地惊恐鸣叫。过了一会儿,一只肚子肥圆的大火燕鸟徘徊在它周围,一会儿飞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会儿在小鸟头顶盘旋,鸣叫声急促又刺耳。燕燕指着大火燕鸟,笃定地说:“我敢保证,那个大火燕鸟不是它爸就是它妈,它来寻它儿子来了。”颜龙和曹龙、兵兵顿时来了兴致,拉满弹弓对准了那只大火燕鸟。鸟儿鸣叫着飞到树枝上,不久又倔强地飞了回来,那凄厉的鸣叫声既像是在谴责这一帮不知好歹的孩子,又像是在鼓励安慰自己的幼崽。婷婷担心地说:“看它妈可怜的,要不咱们把这个火燕鸟放了去。我奶奶说过,谁把火燕鸟惹了,它就把蚴蜒挈谁家炕上了,看从人身上爬上去瘆人得咋弄”婷婷说着不由自主地撇嘴打了个寒颤。燕燕和小燕也跟着抖动了一下肩膀,她们一起劝说颜龙放了小鸟。

颜龙蹲在小火燕鸟旁边,看着已经无力挣扎的小鸟说:“这个火燕鸟活不成了,一个腿瘸了不说,膀子下面都生了蛆。它陷到沟渠里的时间肯定长了。”曹龙脸带笑意,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一把把鸟儿拉到他跟前取下了束缚它的草绳。获得自由的小火燕鸟扑棱着翅膀拍打地面,终究因为体力不支,软软地瘫在了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又蹬着腿在地上挣扎,不断地掀起一团团尘土。自始至终,那只大火燕鸟都围绕着小火燕鸟徘徊不定。燕燕建议把小鸟安放在离他们远点的空地上,让它的家属来帮助它,或许它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几个站在不远处观察,后来又飞来了几只火燕鸟,它们盘旋在已经瘫软的小火燕鸟附近,悲鸣声此起彼伏。

王家奶奶又一声接一声地喊起来,声音里夹带着怒气。燕燕看天色不早了,就催促小燕和颜龙赶紧回家。他们没有注意到粪场旁边的地里,犁地的人已经甩着牛鞭吆喝了起来。戴白色帽子按犁头耕地的高个子男人笑着问他们:“你们哪个是燕燕?哪个是小燕?赶紧不往回走,你奶奶颠上灰耙就来了。颜龙是不是哪个头大愣愣的娃?”燕燕三个很是好奇地愣在原地,这个素不相识的回民怎么知道他们三个的名字。燕燕开口问道:“我们认不得你,你是咋知道我们名字的?”这时王家奶奶又喊了声“燕燕”。高个子男人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黄牙。他笑着说:“听你奶奶喊着呢!”

燕燕“噢”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大家都跟着跑了起来,身后扬卷起一团尘土。一进洞门,王家奶奶便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三个瘟黄爷!耳朵叫驴毛塞住了嘛!咋喊都不着实。眼见着太阳都从山背后斜过去了,牛下午连吃的草都没刮下,还有脸耍呢。”燕燕跑进去一看表才四点十五分,嘟囔着走出来说:“我的个老奶奶呀!才四点刚过一点点。你的声音比喇叭还大,连斜洼里耕地的老回回都知道我们三个的名字。我给你答应你耳背的又听不见,到时间我们不是回来了嘛!”

王家奶奶头也不抬的坐在门槛上缠裹她裤腿上的绷带,冷冷地说:“见收拾就到做饭的时间了。我再不管了,看求你们三个咋弄去。”燕燕跑进厨房,从水缸舀了半马勺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气,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就出了大门洞。颜龙正在把粪场上晒干的牛粪往杂草窑里铲。这些牛粪晒干后混合麦秸杂草煨炕既耐烧又节省柴草。

翻耕过二茬的麦子地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风采,上面零星的麦茬呲牙咧嘴地附着在地表。散落在地里的麦粒和草籽借着阳光雨露又重获新生,给灰秃秃的麦茬地添了几许生机。这些修整的空闲地都在等待白露前后的一场秋雨,把地浇透墒填饱才好耕种麦子。前几天的一场暴风骤雨把稠密处的荞麦和糜子打得平躺了一地,看上去像是铺盖了一块一块黄绿相间的大被子。燕燕、小燕和颜龙,还有婷婷、兵兵、曹龙六个玩伴沿着上塬的小路走走停停。他们要去大柳树跟前的门市部给王家奶奶买烟。

就在半小时前,王家奶奶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装钱的手帕,刚跨进门槛的燕燕就迫不及待地喊来了小燕和颜龙。王家奶奶嘴里正骂着燕燕嘴长爱招事,小燕和颜龙就飞奔着夺门而入。三个人围着王家奶奶,看她一层一层地揭开手帕。燕燕见不到钱的面,着急地伸出手准备帮王家奶奶,被她拿胳膊肘推搡了一下。王家奶奶护着手帕厉声说道:“走求过远!你们一个个见我取钱就眼红了,贼楚楚的光谋着抢呢。我攒几个钱不容易,留着我还买个零碎呢。不分年月的给你们拉长工,也没见你爸给我买一盒烟。光看着我眼珠子转呢!”燕燕三个看到最外层的红皮,瞪大眼睛齐声叫嚷起来:“奶奶钱多的还有红皮呢!”“快看!红皮里头还有个绿皮。呀!卷了一沓子钱。”“二十,十块,还有五块呢!”王家奶奶憎恶地抬起头,瞪着啧啧惊叹的燕燕三个,说:“有多少钱呢?你们三个嚷叫的!”王家奶奶把钱捋顺,一张一张地摊开。她不识数,常常分不清二十和十块钱。只见她捏紧钱一边数一边嘀咕,“我看,这个红的是一百,绿的怕是五十,这是十块还是二十?”“那是十块!”燕燕说完故意给小燕和颜龙递了个眼色。颜龙凑到王家奶奶跟前,指着那张二十元钱,说:“不是,我大姐姐哄你呢。这个是二十块,这是十块,这是五块,剩下的都是两块和一块。我看,一百五十、七十、八十……总共还有二百九十三块钱。多着呢!”颜龙跪在王家奶奶旁边帮着数钱。王家奶奶用大拇指按压着钱,一副生怕被抢走的样子。燕燕和小燕伸出手作出乞讨的姿势,嘴里嘟哝:“给我们一人买个泡泡糖吃。”王家奶奶装作没听见,一张一张地揣摸着钱,继续说:“这五十是胜利给的。算是没有白拉扯,比他两个老子都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看我这个不花钱的长工给你们把磨拉到啥时候去呢。”燕燕听了立马辩解道:“我爸爸不是白眼狼。我明明记得年三十晚上磕完头给你给年钱了。你老婆子记性不好还冤枉人!”王家奶奶“呸”地唾了一口唾沫,骂道:“长啦啦的一年给五十还多!不是你娘零打碎敲地给,我哪达来的花销呢。”王家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三块钱塞进了腿下,把剩下的叠好包起来,再用别针扣好装进贴身的口袋里。燕燕还在用袖子抹擦溅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准备发火的她看到王家奶奶抽出了三块钱,顿时气消了一半。她嗔怪王家奶奶:“老婆子,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唾沫往我脸上唾,起癣不说,脸上一直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呢。真是的!”

王家奶奶从腿底下取出三块钱搡给燕燕,阴着脸说:“再不作精了!给你们嚼着喂的时候,咋不嫌弃我唾沫臭?只要见人嘴动弹,就像燕唧唧一样把嘴张大等着呢!把钱装好,买一盒烟两个洋火,剩下的钱给你们一人买个泡泡糖。不把我搜腾光,你们三个不罢休。”

小燕和颜龙也吵着要装钱,于是三个每人装了一块。王家奶奶再三叮嘱:“你们三个再不张狂了,把钱一定装好。撂了我捶你呢!”燕燕三个答应着跑出了洞门,在崖背上喊暗号把婷婷、兵兵和曹龙约到一起,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塬面上。

大柳树的对面就是老七家的商店。这棵横在路中央,远远望去像一把遮阳伞的大柳树可是白家洼的地标。盘根错节的树梢顶上有好几个鸟窝,鸟雀一天到晚在上面叽叽喳喳地欢呼雀跃。据王家奶奶说,她来白家洼时这棵柳树就是这么粗壮。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这棵树似乎还是老样子,却迎来送往了不少人。燕燕几个并没有着急着去商店,而是踩在裸露的树墩上攀爬着玩了一阵子。

买好东西,六个人停分了三个泡泡糖,沿着小城路绕道往回走。经过老九家大门口时,看门狗听见他们的嬉闹声,紧拽着链绳朝着他们跳着嘶叫起来。颜龙和曹龙随手拾起一截树枝,边走边怕打着地面吓唬狗。曹龙举起树枝,跺着脚做出了一副打狗的架势,嘴里“汪汪汪”地学着狗叫。颜龙一边朝狗示威一边招惹:“来!求本事大得很,挣开链绳来咬我来。看爷不把你一棍子送上西天取经去。”“就是!你嘴张得大的像瓦窑门一样,看我一棍子捣进去把你沟子戳个窟窿!”兵兵也举着棍子对着狗口出狂言。狗彻底被颜龙三个激怒了,刨得窝前尘土飞扬,一边刨土一边咆哮。

燕燕和小燕、婷婷已经走到了分叉路口上。燕燕见状远远地催促:“你们三个快走嘛!再不惹狗了,九大家那个狗下口呢,小心狗把链绳挣断了。颜龙,看我……”燕燕话没说完,只见那只狗已经挣脱了链绳,拉拽着栓狗的木桩冲了过来,咆哮着直扑向站在最前面的颜龙,一跃而起跳到了颜龙身上,颜龙掩着面“啊”一声被扑倒在地上。

闻声赶来的老九媳妇提着锄头从地里跑出来厉声喝走了狗,狗夹着尾巴边往狗窝跑边回过头愤愤地叫着。颜龙起身站在原地,捂着半边脸全身不停地哆嗦泣搐,血已经把整个脸都浸染红了。老九媳妇急忙把狗关进大门里,嘴巴不住地念叨着:“妈呀!妈妈!”三步并两步地跑向颜龙,“蛋娃,哟!这到底咋活呢?颜龙,我的娃,叫九妈看一下,那个死狗咬到哪达了?”老九媳妇轻轻地取下颜龙的手,不由得全身打起颤来。颜龙右眼眼角下方被狗撕咬开了一道和眼睛差不多长的血口子,牵引着眼睛露出了一大片白色的眼仁。老九媳妇一只手拉着颜龙的衣襟,一只手做从地上捡拾东西的姿势,一声声招唤着颜龙被吓走的魂魄:“颜龙,回来!回来,我的娃!”颜龙的情绪渐渐地舒缓下来,只感觉半边脸麻木胀疼,像个正在充气的气球,不断地膨胀,快要接近爆炸的边缘。

隔壁邻舍的人闻讯纷纷出了家门,连过路的行人都围观了上来。燕燕几个都被吓得站在颜龙旁边不知所措。隔壁的老二媳妇赶来一看,赶紧喊老九媳妇把颜龙往他们药铺领。围观的人还没有散去,站在树荫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狗咬人的各种事件。

老二媳妇的娘家爸是个赤脚医生。她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学会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医术。前几年在家里开了个药铺给人看病抓药。她先给伤口做了消毒处理,给颜龙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在伤口处缝合了五针。颜龙紧咬着牙关,一只手攥紧拳头,一只手扶着桌子,整个缝合的过程中,他自始至终盯着地面一声没吭。老二媳妇处理完脸上的血迹,轻叹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这个娃娃皮实呀!换成其他娃娃,不知道跳弹成啥样子了。这幸亏没有伤到眼睛上,娃娃新陈代谢快,好得也快,几天就能拆线了,眼角以后可能会留点疤痕,慢慢长开了估计也不是很明显。眼睛没伤着就是万幸!”老九媳妇仍然心有余悸,嘴里不停地喊着“老天爷”,说话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回家的路上,颜龙始终拿手罩着受伤的半边脸,浮肿的眼睛看起来像个乒乓球。燕燕几个吐着舌头面面相觑,垂头丧气地走着,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燕燕不敢直视颜龙,她心里忐忑不安,脑海里纠结徘徊着一个问题,倒底要怎么向家里人交代这个事情。想象着秀荣两口子看到颜龙眼睛时的情景,她心头越发得不安和难过。小燕掏出还没有舍得吃的泡泡糖装到颜龙的口袋里,凑近燕燕轻声问:“姐姐,咋弄呢?爸爸和妈回来问的话,咱们咋说呢?你看颜龙脸肿得像个馒头一样。”燕燕摇了摇头,满面愁容地转头看着颜龙。伤口的灼痛使颜龙不时地抽搐着嘴角,和燕燕四目对视,他眨了眨眼,泪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燕燕赶紧抡起胳膊拿衣袖给他轻轻地擦拭泪水,心疼地说:“不要紧,再不要号了!爸爸和妈回来不问,咱们啥都不说。问的话咱们就说,咱们好好走路呢,九妈家狗把橛拔开扑上来把你咬了一口。”

王家奶奶正坐在门槛上埋怨燕燕三个,看见他们从洞门进来,她抬高了嗓门说:“你们三个尾巴长!不敢指出去做个啥,耍得就不知道回来了。把钱撂了看我不捶你。”颜龙捂着脸准备进门,王家奶奶定睛一看,顿时停下手里的活,声音颤抖地问:“天光神!我颜龙眼睛咋来呐?啊?”王家奶奶急得扶着门框站起身,把颜龙拉到跟前,“咋来呐?啊?谁把我娃眼睛伤了?燕燕,娃眼睛咋来?”王家奶奶偏头看着缝合的伤口,一个劲地追问燕燕和小燕,从头到脚地检查颜龙身上还有没有被伤到。燕燕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一撇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小燕也跟着抹起了眼泪,两个人一边抽泣一边给王家奶奶诉说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把狗拔了木橛扑过来咬颜龙的情景重复了三四遍。王家奶奶脚下挪移着碎步,不停地咒骂:“那个卖皮狗,咋不杀了吃肉去”;不停地重复,“把眼睛伤了没人给媳妇咋弄?”不停地埋冤颜龙,“手闲的,招惹你狗大大做啥呢!”

那天正好是白庙集,老九两口子越想越不落忍。于是,老九骑上自行车专门到集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存生和秀荣。存生两口子知道后再也无心卖菜挣钱了,把剩下的菜草草处理了就早早回了家。事已至此,存生和秀荣回到家也没有责怪燕燕三个。秀荣看到颜龙的样子,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出了一口长气嗟叹道:“唉!碎着碎着操心,大了大了还操心,我把这心给你们操到啥时候呢!”存生眼角堆着一团黄歇歇的眼屎,习惯性地挠着鬓角和耳畔,半张着嘴巴,一口一口舒着憋在胸口的闷气。

过了几天,颜龙眼角变得瘙痒难耐,他对着镜子一边轻轻地撩拨,揪住缝合的线头轻轻地撕扯掉了缝线。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疤痕从深红变成了浅红,由浅红变得黑灰,再变成了皮肤的底色。那道缝过针的痕迹像一只狭长的蚂蚁标本,永远烙印在了颜龙的眼角,一如墙壁上留下的钉子眼,钉子早已不知去向,墙上的窟窿依旧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