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八家大女儿小慧中学毕业,顺利考入庆阳财校读中专,这着实给老八两口子脸上贴了金。那个时候,农村孩子能考上中专可是件光耀门楣的事儿,这意味着上三年学出来就能分配到工作端上铁饭碗。小慧初中就转学去了城里,也许是沾染了城市气息的缘故,在她身上找不出农村人特有的土味儿。如今,二十出头的小慧更是出落得窈窕端庄,一米七的个头,一头披肩长发黝黑发亮,后面撩起一束扎了一个蝴蝶结发卡,背影看上去亭亭玉立。
秀荣经常去老八家闲串门,每次看到小慧她都忍不住在老八媳妇跟前夸赞一番:“嫂子,你说这人心倒底偏长着呢!我就看着咱们王家的女子个个长得秀溜。你看小慧、翠霞这一帮女子,个个都出挑,不知道便宜谁家儿子呢。咱们小慧有工作,一定要找个城里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呢。唉,而今的世道不一样了,女子娃上学出来说对象都差不多二十几了,咱们二十几上,早都是当妈人了。有人给咱们小慧介绍对象吗?”
老八媳妇搓着手背轻叹了一口气,说到小慧的婚事,她似乎不是那么热激。“唉!老人说的话,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咱们小慧跟她老子一样都是一根筋,还是个死犟。城里亲戚介绍了几个,我听着都差不多,人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就是不见面。我猜想人家可能自己谈了个,一问人家,支支吾吾得又不说,把咱们当二瓜子一样埋昧呢。那天我到商店里买盐,碰上几个下塬里人,坐下一拉呱才知道,人家跟双庙小学一个老师谈着呢。下塬里人都知道,咱们瓜不愣瞪的,啥气都不通。”秀荣吃惊地问:“真的?”老八媳妇提高了声腔说:“那还不是!小伙儿就是双庙庄里人,家里弟兄多不说,他妈常年病怏怏的。咱们这女子也是个猪头昏,把书白念了。旁人家的女子上学出来,眼头高的都想往城里走,咱们这女子能把人活活气死!你说,个家女子的事还要从外人嘴里打探呢,能不气人吗?不知好歹的东西,从上塬跑下塬谈对象去了。把我气得胃疼了几天。给你哥一说,人家还怼我,说一层人在农村呢,也没见谁不活人了?男人家都怂心不操!我这几天就没有给他好好做过一顿饭。我等着小慧这周从乡上回来了才准备细问呢。唉——”
秀荣静静地听着,等老八媳妇说完,她接过话茬说:“唉,娃娃碎时盼着赶紧长大,长大了也愁,考学、说婆家、娶媳妇,样样都要人操心。姻缘这个东西说不来,你看二嫂子家泰祥,当兵复原回来还没分工时,一心看上和我在亚麻厂一达干活的灵巧。知道我和灵巧关系好,泰祥一天能往我们家跑八趟,嫂子前嫂子后地叫我撮合,害得我骑上自行车没少往尖头庄跑,结果这个怂把工作一分,在城里上了几天班就把眼头逛高了,嫌弃人家灵巧是农村户口,不想要人家了。灵巧成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说泰祥把她耍够了不要她了。我有啥法子呢?媒鞋没穿上还惹了一沟子臊。后来灵巧嫁到川里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还过得好得很。嫂子,你把心放宽,咱们小慧也不是那没有头脑的娃,不要把你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儿女自有儿女福。”老八媳妇情绪低落,只管哀声叹气,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哼”了一声愤愤地说:“她有个喇叭福呢!我辛辛苦苦供着她把学上出来。求本事没学下,倒把哄她妈的一套学会了。这个女子的脑子进水了,不知道人家图啥呢?图人吧,那个小伙跟他们那一门子人一样,脸长得像鞋拔子一样。图家庭吧,城里要楼房没楼房,而今还住的烂窑洞,家里负担重的,他那点死工资还不够给家里填窟窿。”老八媳妇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她娃要是铁了心地要跟,我就要十万的彩礼钱,权当给人养了白眼狼!”老八媳妇边说着狠话,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抹了一把。秀荣手里织着毛衣,有点懊恼自己拉了个是非,她赶忙说了些开解宽慰的话又岔开了话题。
之后的几天里,秀荣再没去过老八家串门子。一想起小慧这个事,她就在存生跟前咕叨:“不知道老八媳妇能把小慧拿捏住吗。我听老八媳妇的口气硬得很,气得打颤呢。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娃娃大了更是愁煎人,碎时不听话还能捶一顿,大了不听话,能把人活活气死。不知道咱们这三个长大了啥求势,怕都不是省油的灯。”
存生随手弹掉了烟头,端起茶杯吸溜了一口吐掉茶叶,淡漠地说:“你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车到山前总有路呢,你先把咱们眼前头这二亩三分地经管好。老八婆娘能怂的,说了大半辈子媒,啥话到她嘴里都能颠过来倒过去地说。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就不由人了,她鸡蛋里头挑骨头呢,我看这事儿不由她。”秀荣鼻孔里哼哼地出着气,她虽然没有再去争执,可她和存生的看法完全不一样。
一个周末的晌午时分,小慧来到秀荣家,和秀荣在偏窑里关上门说着话。不一会儿,洞门外传来一阵狗叫声,燕燕冲进洞门给秀荣传话,说门外来了一个提礼当的男人。秀荣连忙起身出门挡狗,接过那人手里的一盒麦乳精客套了几句,直接把人领到偏窑里便随手关了门,留下两个年轻人独自呆在里面。燕燕三个出于好奇,总是跳上窗台往里面窥探。秀荣只好给他们每人两毛钱,打发他们去塬上买东西,还特意叮嘱,不管啥时候碰上老八媳妇,都不能嘴尖毛长提今儿个的事情。上塬买东西的路上,燕燕三个为着能给大人保守秘密而沾沾自喜。三个人畅所欲言地发表着各自的想法,津津乐道地说着电视上看到的男女谈情说爱的场景。远远地看见有人走近,他们赶紧把食指凑近嘴边,“嘘嘘”地相互提醒。老八媳妇压根想不到,小慧会和初恋在秀荣家见面。后来,这件事情随着小慧另嫁他人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拿来的那一盒麦乳精在王家奶奶的立柜里存放了好久,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吃,惹得燕燕三个成天嘴上心里惦记着。过了一年之久,王家奶奶才从柜底取出来给燕燕三个冲了一杯。从来没喝过乳制品的他们尝了一口后,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大失所望地摇着头,嘴里连连说着:“难喝死了!”王家奶奶也喝不习惯,秀荣和存生闻着味道就皱紧了鼻头。见家里人都避而远之,喂了狗又太可惜,王家奶奶只能每天冲泡一杯,硬着头皮往肚子里灌。
小慧最终也没有拗过她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和初恋一波三折后彻底断了来往。几个月后,小慧便匆匆结婚了。经人介绍的对象在政府机关工作,父母均是退休老干部,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结婚当天,秀荣带着燕燕去送亲吃席。看到装饰喜庆的婚房,庄里的男女老少也算是开了一回眼界。秀荣和村子里的一帮女人,在老八媳妇的带领下参观婚房,七嘴八舌地赞叹不已,说小慧命好,学业婚姻都顺当,还寻了个条件如此好的婆家。小慧成了人人口中称赞的“乖女子”。窃窃私语里也有对老八媳妇的佩服:“儿女姻缘这号大事,咋说都要大人把关呢。大人吃的盐比娃娃走的路还要多,从小蒸馒头,啥事都经过,就是不能由着娃娃往火坑里跳!”
婚房里,凤冠霞帔的小慧妆容精致,穿着一身吉庆的古式红裙坐在婚床上,由妹妹小霞陪在身边,笑脸迎送着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小霞中学毕业后就随她姑姑去了BJ打工,专程从BJ回来参加小慧的婚礼。西装革履、笑容满面的新郎忙碌地招呼着客人,还时不时抽空进来和小慧说几句话。只见小慧面露羞涩,红着脸浅声应答。秀荣不由得将两个年轻小伙对比起来。新郎样貌看起来更清秀俊朗,只是个子有点矮,和小慧站在一起,头顶只齐小慧耳朵高,单从视觉上看,好像又比小慧矮一大截。
参加完这场盛大的婚礼,秀荣心里既羡慕又感慨。看着燕燕和小燕在院子里玩,她轻叹了一口气,在存生面前絮叨:“我这两个女儿长大也能找个好对象就好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真真的。你看小慧,要不是她妈拦挡住,到哪住那么好的楼房去呢?小慧女婿的个子虽然低了点儿,人要比那个老师灵光得多呢。”存生捏了一嘬大麻子倒进嘴巴,说:“你在城里吃了一趟席,看人家女子出嫁得风光,你眼馋了。老话说得好,人比人活不成,马比骡子驮不成。你赶紧把心收回来,想着明儿个的钱咋挣呢,把票子揣兜里比啥都实在!”
正值秋冬交替之际,一场雨雪纷纷,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多天。空中大片飞雪洋洋洒洒,沉沉落到院子里即刻化为一滩泥水。王家奶奶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拄着她的龙头拐杖,一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从院子里走进来。她近来感觉腿脚沉重了起来,为了防止走路不慎摔跤,她时常拿搅料棒当作拐棍拄着。前些日子,翠霞进城回来,专门给她买了根枣红色的龙头拐杖。王家奶奶舍不得用,一直放门背后靠墙立着,闲暇时才拿出来欣赏把玩一番。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每次走到鸡舍旁,或是猪圈狗窝边,总是要唠唠叨叨骂上几句,嫌这些畜牲一天除了吃就是拉。她坐在炕头上,一边摩挲打量着龙头拐棍一边嘀咕:“而今人能的,看把这东西做得多精细!这怕都得几十块钱才能买下。这个翠霞,钱多的没处花了,破费得给我买这弄啥!孙子一个个都没白拉扯,比他两个老子都强,他老子都想不起给我买个啥。”王家奶奶叹了一声接着说,“唉,人眼前头路黑哒模糊的,今儿个吃了,不知道还有明儿个吗。”王家奶奶探头望着院子,太阳光已经爬到了半山墙上,她打了个哈欠说,“日头都爬上山墙了,这一天不觉得又过完了。”
看着王家奶奶走路依旧拄着个搅料棒,存柱媳妇苦口婆心地一通劝说,王家奶奶终于时不时地拄上了翠霞给她买的龙头拐杖。燕燕三个经常打趣王家奶奶,说她拄龙头拐杖时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老太君。他们三个也不喊奶奶了,嬉皮笑脸张口闭口地喊“王老太君”,还阴阳怪气地在王家奶奶面前唱个喏。王家奶奶气得瞪圆了眼睛,抬起拐杖在半空中又落在地上,杵得地面噔噔作响,嘴里骂着:“你们三个庆怂的没啥说上了!满嘴没个正经八百的话,等我腿好了再熟你们的皮。”燕燕三个自然不用当真,因为王家奶奶总是这样说,她的话就像夏天干响雷不下雨的天气。不过她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去年还能拿着苕帚满院子追打他们,今年只能无休止的嘴上指责,特别生气时就抄起苕帚朝他们撇打过去。如今,燕燕三个更是不把王家奶奶的话放在心上了。
庄稼汉一年四季最清闲自在的日子就是秋后粮食都收回来的这段时间。这个时候耕牛也轻闲了下来,又到了加饲料养膘屯肉的时间。虽然没有了青草,但是存生却把晨间的饲料从平常的一盆增量到了一盆半。不等存生把草和饲料搅拌均匀,槽上的牛闻着饲料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甩着头偷吃起来。它们趁着存生不注意,迅速伸长舌头卷起一团草料就送进嘴巴咀嚼起来,存生轮着搅料棒不停地呵斥,与此同时,两个牛像心有灵犀似的,屁眼里的屎也叭叭地打落在地上。随着土地的增加,家里储蓄的粮草也渐渐多了起来。秀荣和存生把牛圈旁边的窑洞挖通箍好,安装上了门窗。偏窑里的麦子囤也随即挪到了粮食窑里。无处不在的老鼠,祸害的阵地也从偏窑转移到了粮食窑里。秀荣隔一段时间就要仔细检查一番,填埋墙角的老鼠洞,清扫地上被老鼠糟贱的粮食。
最近几年,北塬上也出现了比土老鼠体态更大的,传闻是从城里流窜上来的“嚓老鼠”,这种老鼠不但身强体壮个头大,尾巴更是又粗又长,有的甚至能像袋鼠一样,靠着尾巴支撑起身子站起来。它们的咬合力比土老鼠更胜一筹,经常把麦子袋撕咬开一个大洞偷吃。每到农闲时候老鼠就成了家家户户恨得咬牙切齿的老大难。集市上卖老鼠药的商贩也跟着多了起来,沟壕渠和垃圾堆旁随处可见被毒死的老鼠。塬上猫的数量也因此少之又少。
自从那只白猫死后,王家奶奶一直打听着想抱一个猫崽回来养,苦于没有着落,为此她经常埋怨存生不上心。存生安慰王家奶奶说:“而今的猫都不乱跑了,到哪达下猫娃去呢!家家户户放的老鼠药,把毒死的老鼠乱扔乱撇。猫又不是个家里能拴得住的。前几年,咱们湾里家家有猫,而今只剩下小社家那个猫了,还一直拿绳栓着。这一两年家家嚓老鼠都泛滥,那怂奸诈得很,有时连老鼠药都不吃。”王家奶奶只能作罢,虽说嘴上不念叨了,心里却还惦记着。家里多只猫就多个能给她岔心慌的伴儿。
翠霞自从调到文邓小学,学校值周的时候,她就常常带着燕燕给她做伴儿。有段时间存柱媳妇不在家,燕燕每天下午放学在家吃完饭写完作业,就习惯性地背上书包去存柱家和翠霞一起睡觉。有一天晚上快熄灯睡觉时,存柱在院子里大声喊翠霞,叫她们赶紧出来帮忙打老鼠。翠霞和燕燕人手一根木棍守在门口。只见存柱一边谩骂一边拿着棍子在粮食袋子间拍打,找寻躲藏起来的老鼠。“你看我刚别上大门走到粮食窑门口,这个怂就从我脚面上窜过去了,肥愣愣的比个猫娃还大,针角大点的门缝眼,人家簇溜一下就钻进去了。最近家里老鼠泛滥了,不行还要跟集买点老鼠药呢。”存柱说着,俯身将棍子戳进了麻包缝隙里。“哎哎哎!狗日的还会躲!看我不把你屎尿捣出来。哎哎!快打!翠霞,顺墙根跑出来了!”存柱说罢,一棍子打下去没瞄准,老鼠逃窜了出来。翠霞在门槛边半蹲着身子,手里紧紧地握着棍子准备打老鼠。燕燕蹲在翠霞身后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光脚面,生怕老鼠跳到脚面上抓一把。只听翠霞“欸欸”地叫喊着,棍子在门框两头碰撞得咣咣作响,老鼠早已不知去向。存柱起身叹了一口气对翠霞说:“你能打个啥老鼠!眼睛挤得实实的,手底下光是个乱抡。那是个老鼠,又不是个老虎,你看把你吓成啥样子了。行了,快睡觉去!”翠霞抿着嘴不好意思地挠着耳朵。燕燕的腿还在不由自主地哆嗦,风在耳畔呼呼地刮过,她握着棍子的手心却还有点湿热。农村里长大的女孩似乎都怕老鼠,不是老鼠本身有多可怕,而是每次打老鼠的过程和气氛不由得让人异常恐慌,有种即将要上战场跟敌人进行一场殊死搏斗的感受。
燕燕和翠霞躺在被窝里,刚才的惊心动魄还没有彻底平息下来。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燕燕给翠霞笑着描述起了前几天中午放学回家看到的场景。
那天天气不好,早晨一直细雨霏霏,中午放学回到家又下起了大雨。院子正中间的水滩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只老鼠。两只大老鼠连同尾巴足足有一尺来长,尾巴像筷子一样粗,浸湿的毛发紧紧地粘在灰溜溜的肉体上。它们身旁蜷缩着一堆刚出生没几天的老鼠幼崽,皮毛还没长出来,通体像包裹着一层粉色的肉皮。燕燕和小燕站在洞门口呲牙咧嘴地打着激灵,颜龙拿着铁锨还准备拨弄一番。秀荣催促存生:“你赶紧把手里的活停下,先把那一滩子铲出去倒了,把人看着恶心死!墙等着雨小了咱们消停砌。”秀荣又朝那堆死老鼠瞄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妈哟!叫雨水泡得胀囊囊的,那几个老鼠儿子身子红不溜秋的像死娃娃一样。啧啧啧!”秀荣紧皱眉头的同时打了个激灵,指着燕燕三个说,“这三个猪还定定地看着呢。赶紧往进走嘛!像是几辈子没见过死老鼠一样。”
存生随即放下手里的活儿,拿着铁锹边铲边说:“哎哟!这一铁锨头还端不完。老鼠按月份下儿子呢,我看这一堆堆差不多有十来个。”燕燕三个眼睁睁地看着存生端起一铁锨头老鼠走出了洞门,一个个眯着双眼咧着嘴,翘着舌尖“啧啧啧”地惊叹起来。
秀荣在厨房里切洋芋丝,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刚才打老鼠的情景。掰开墙壁的那一瞬间,那些老鼠幼崽像一团肉球一样掉落下来,吓得她触电般原地弹跳了起来。只要想到那团“肉球”,她都会不受控制地紧缩肚皮“嗷嗷”地作呕,以至于吃饭的时候,秀荣没有一点儿胃口。看着燕燕三个每人端着一大碗洋芋菜泡馍馍,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送,她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存生杯子里的热茶,试图让茶水顺着嗓子眼慢慢流淌进身体,压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