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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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毕业班的考试即将临近,燕燕他们在两位任课老师的鞭策下紧张而有秩序地复习着。五年级的考试成绩关乎一个学校的教学水平和师资力量,不仅是学校间的相互较量,也是代课老师之间的相互比拼。白庙乡共有九所小学,从历年的毕业班会考成绩来看,文邓小学和白庙中心小学在所有小学中是最出类拔萃的。陈老师和大马老师带了多年的毕业班,成绩都不错,在乡教育界威望极高。他们都拧着一股劲,希望这届的毕业班依然不负众望。陈老师虽然是个民办教师,微薄的工资丝毫没有影响她教书育人的热情,她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了学校。

陈老师已经是二十六七的老姑娘了。在农村,和她年纪相当的都已经是当妈的人了。背地里,一些专爱说闲话拉是非的女人凑在一起,说起陈老师,一个个都夸夸其谈,总有发表不完的言论。有替她担心的:“那个女子都成咱们塬上的老姑娘了,还不赶紧找个对象把自己打发了。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老嚓嚓的,更不好找”;有的谈经验摆事实:“女人家不能有学问,念点书脑子就不合窍了。像陈家女子这个样子,高不成低不就。找个城里有正式工作的,人家嫌她是个民办老师,找个打工的或是农村里种地的,她还不愿意屈就”;上点年纪的老妇人如此感慨:“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女人家么,有没有工作都不打紧,嫁个好男人才是正经事儿。女人像那花儿一样,能开几日红?过了三十岁,只有找二婚的份儿。”

陈老师和大马老师来学校最早,回去的也最迟。燕燕他们也在这两个老师的监督和打压下,每天起早贪黑地背课文,做练习题,一遍一遍地复习巩固学过的内容。陈老师上第一节课的开场白总是这几句话:“同学们,距离考试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你们在小学的日子也少了一天。希望同学们不要懈怠,‘临阵磨刀三分快’,踏踏实实复习,给辛苦供养你们的父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燕燕低头盯着课桌右上角那个有着很深印痕的“早”字,还有中间的一道三八线,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标记,她闭着眼睛一摸一个准儿。那个“早”字最早是鲁迅先生的杰作,他把他的激励精神以一个字的方式传承给了千千万万个后辈学子。不管“早”字的真正意义有没有被实践和传承,燕燕坐过的每个课桌的右上角都有印痕深刻的“早”字。无从说起是谁第一个刻的,反正坐在桌子上的后来人都要顺着印迹再刻一遍。每个桌子上的“早”字体都入木三分。

听完陈老师如此一通的开场白后,燕燕全身都会涌起一股激流。她既希望考试的那一天早点到来,又对熟悉的校园充满了不舍。按照惯例,每年毕业班会考完,全乡学生的成绩都会张贴在白庙街道最为显眼的地方,好让全乡的父老乡亲亲自过目一番。燕燕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名列前茅,为学校争光,像王家奶奶说的,也给父母脸上贴层金。对于陈老师,她既敬畏又有些不舍。从陈老师四年级接他们班开始,她似乎才从懵懂中觉悟接着开窍,知道了学习是怎样一回事,原来学习好一点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快乐和自信。她的名字多次被提及表扬的时候,她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在全班诵读的时候,哪怕是走在路上,她都能感受到两旁的花花草草投来的羡慕之情。

燕燕已经习惯了每天躲在教室后面的那块麦田里背书。那块麦田是李老师家的耕地。穿过田埂,靠墙的角落有一棵笔直粗壮的大椿树,露出地面的树根正好可以当成凳子坐。每天自习时间,燕燕都一个人悄悄地来到那里背课文。椿树上面有很多硬壳象鼻虫。塬上的孩子都管它叫作“装花鬼”,因为这家伙全身布满花点而且很能装死。当它缓慢爬行时,只要感觉有外物触碰,它会立马蜷缩起来聚拢成一个硬邦邦的球体。随便你抛扔摔打,它都无动于衷。它还可以连续装死好长时间。燕燕喜欢把爬到眼前的“装花鬼”一个个戳“死”,然后背书给它们听,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后来,有几个女生也陆续知道了这个隐蔽的地方,这里很快成了她们共同的秘密花园。

课间活动时,她们几个便躲在里面玩弄“装花鬼”。邓建秀的胆子最大,她敢把“装花鬼”捏在手里带进教室放在课桌上,观察它什么时候苏醒。“装花鬼”能感知外部环境,当它自以为身处安全的境地时,便会伸出四肢先试探一番,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爬行。看到它起身逃窜,邓建秀会不紧不慢地拿着笔头触碰一下,它又立马缩头收脚蜷缩成一团,下课的哨声响了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后来,这个秘密花园成了她们几个女生畅所欲言的地方。在这里,每个人都愿意把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倾诉出来,就连课堂上爱一桩子面栽着不敢回答问题的杨文秀都能侃侃而谈。她最爱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关于妖魔鬼怪的奇异故事。只要听她说“我给你们说个事”这句话时,燕燕几个就不约而同地不再插嘴说话。杨文秀先是清清嗓子,滴溜溜地转动一下她的大眼睛,随后一本正经地切入主题:一只修行千年的野狐狸吃了去沟里担水的农家女,披上人皮幻化成人形坑害死她的父母,把他们的尸体埋在炕烟里熏成肉干。每次吃肉干的时候,她嘴里总要叨咕上一回,“大的个头,妈的个脚,拿到手里干巴巴,吃到嘴里咯嘣嘣”。杨文秀总是忽闪着大眼睛,一边说一边笑咪咪地演示,抑扬顿挫又神情并茂。看到燕燕她们一脸的惊恐,还不停地耸肩打颤,杨文秀越发讲得细致入微。偶尔讲到关键处,她故意捂着嘴自己笑一回才接着往下讲。好奇心驱使着其他几个女孩,她们上前连拉带拽,得说一番好言好语,杨文秀才会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又继续讲下去。听到惊悚处,燕燕会打着激灵时不时地转头看看身后,似乎那些个无所不能的妖精随时会来人间作乱。

也是在秘密花园,她们几个还会谈论一些未知的事,比如不久的将来要上的中学。听说上中学还要学习英语,她们先是惊愕地吐出舌头,然后翻卷舌头叽哩咕噜地乱说一通,再相互逗笑取乐。说起毕业,她们都不想早早地离开校园,原因很简单,马上到麦收时节了。对于她们来说,宁可在学校里挨老师的打骂,也不愿意坐在麦趟里背着火辣的太阳割麦子。她们哪里知道,家里大人正心心念念地盼望着她们赶紧考完试回家帮忙收庄稼呢。“芒种麦黄,绣女出房”,割麦子的时候,连绣女都要下炕劳作,更何况她们还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劳动力。烧水做饭、割草喂牛、跑堂打杂,正如王家奶奶说的:“割麦子碾场的时候全凭学生娃娃哩。娃娃伙腿脚利索,指上跑个堂端个水,给大人省不少劲呢。”

整整一夜的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过去了,第二天的太阳照旧灿烂明媚。塬上的麦子一片金黄,种得稠密的麦子经过一夜地风雨吹打,横七竖八地倒地横卧着。晒干的麦穗挺直了脖颈,也不惧太阳的淫威,像卫兵一样扛枪立定,等待着颗粒归仓。似乎是一夜之间,麦杆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菜虫,蠕动着身躯争相往上爬,穷凶极恶地啃食着各种植物的叶子。地里行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麻灰色的、土黄色的、还有绿黄相间的,连人下脚的地方都被虫子侵占。它们还成群结队地横穿过马路,爬到路边的杂草丛啃食草叶。人拉着架子车走过,能听到被碾压的嘣嘣声,一滩灰色的浊物渗进土壤,在太阳的暴晒和来往人群的踩踏下,一会儿便化为乌有。村里的人们见面打招呼,不再打问对方麦子割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吃挂镰面,而是不约而同地唏嘘嗟叹起来。到处泛滥的虫灾瘆得人头皮发麻,割麦子的人呲牙咧嘴,都是硬着头皮下镰刀。即使饿到肚子咕咚咚直叫,馍馍放进嘴里,目之所及尽是软塌塌、肉囊囊的爬虫,干嚼着就是无法下咽,必须喝一口茶水冲咽下去。

太阳当空高悬,几朵洁白的云朵看似慢悠悠地飘浮过头顶,遮挡不了几秒钟又飘然离去。氤氲不散的热气像是从地里升腾而起,在麦浪里翻涌,空气中连一点儿微弱的风都没有。存生和秀荣领着燕燕三个,排着队伍在麦趟里行进。还是秀荣打头阵,她和存生每人八行,燕燕割五行,小燕和颜龙各四行。燕燕三个紧挨在一起,颜龙快赶上小燕时便催促起来:“圆蛋,脚底下放快!镰刀不长眼睛,小心上来把你脚把骨割了。你光能咥饭,干活的时候,沟子撅下不往前走。”小燕索性丢了镰刀,起身和颜龙理论:“催我做啥!脚底下和麦杆上到处都是虫,有的都跑到脚面上来了,叫人咋快呢?”颜龙不耐烦地说:“你个屁胆子!那是虫又不是蛇,一脚踏下去一滩子水,有啥害怕的?我都敢拿在手里捏死一大把。”颜龙拿着镰把起身走到小燕跟前,“不拉屎把茅坑让开!像你这个怂样儿,这一地的麦子猴年马月才能割完。”小燕转头瞪了颜龙一眼,边走边撅着嘴低声嘟囔了几句脏话。虽然顶着草帽,小燕圆润的脸庞经过几日的暴晒,脸颊绯红中带着黑,刘海已经被汗水浸湿拧成了几屡挂在额头,汗水顺着她的太阳穴流下来,像受了伤的虫子拖着内水爬过土路留下的印痕。小燕感觉一阵瘙痒,赶紧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颜龙抡起镰刀长驱直入,一会儿就和小燕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小燕跟在最后面,一边挥舞镰刀奋起追赶,一边留心虫子爬上光脚面。情急之下,她用力将镰刀挥出去,揽拢着一大把麦子往怀里割,嗤啦一声划过,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头一阵灼热,定睛一看,镰刀竟然割破了鞋面,划破的口子像张大嘴巴的蛤蟆一样。小燕撇开镰刀,恨不得在上面踩上几脚,转而一屁股蹲在麦捆上,抱着脚似哭似笑地咧着嘴喊:“妈,我差点把我脚趾头割下来了。”大家闻声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秀荣让小燕脱了鞋查看有没有割破脚趾。燕燕和颜龙也围拢了过来。小燕脱了鞋,看到大拇脚趾头被刀刃划出一道红印痕,幸而没有流血。小燕带着哭腔嗔笑道:“都是那个烂怂镰刀!要是把我脚趾头割了,我以后走路一瘸一拐,就成个残疾人了。”说到这儿,她撇着嘴伤心地哭了起来,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了个残疾人。她用沾满灰尘的手在眼睛周围来回擦拭,红扑扑的脸上被她抹得黑一道灰一圈。燕燕指着小燕笑着说:“你看你把脸抹得像唱戏的花脸一样了。猴精的!号一阵子又笑一阵子,倒底是想号还是想笑呢?我看你是想耍死狗,不想割麦子了。”小燕破涕为笑,随地抓了一把土扔向燕燕,大声喊起来:“妈,我的脚趾头是真的疼,我姐姐还说我耍死狗。”

存生起身招呼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喝口水,他正好把镰刀磨磨。颜龙提起水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递给燕燕。秀荣拿来干粮袋子,抖落了爬在上面的几条虫子,取出油饼分发给燕燕三个。颜龙一边吃一边拿着麦杆驱赶脚下的虫子,拿脚踹着土不断地掩埋被麦杆戳死的虫子。燕燕和颜龙背靠背坐在一捆麦杆上。她转头一看,颜龙正用麦杆挑着一条被戳透的虫子。虫子扭动两头苦苦挣扎着,黄褐色的液体从身体中间渗出来。燕燕恶心地作呕起来,骂骂咧咧地起身,坐到了另一个麦捆上。

太阳渐渐西斜,转到了山背后。一阵凉风吹过,麦穗发出沙沙的声响。存生咬着下嘴唇的一角,一把抓起地上的麦捆堆摞在麦垛上,抬起膝盖用力压实。秀荣和小燕拎着远处的麦捆扔在存生旁边。燕燕和颜龙低头拾捡着地里散落的麦穗,每人手里捏了一大把呲牙咧嘴的杆穗。秀荣一边递送麦捆,看见地上的麦穗便赶紧弯腰捡起来,还不断地嘱咐燕燕三个:“你们要看着把麦头拾干净呢。这一个麦穗从种地里到长出来,再到做成一个馒头不容易,你们捡上一把麦穗就相当于半个白花花的馒头。你看你们一个个,腰挺得直杠杠的,还指望着麦穗自己跑到手里呢吗!赶紧拾完了回家吃饭。”存生在不远处鼓励他们说:“三个娃都攒劲的很!这么大的太阳,硬是跟上我们把这一大块麦子给撂倒了。明儿个跟集给你们一人买一包干脆面。再加点油把麦头拾完了回家,乏得着架不住了!”燕燕三个一听到干脆面,顿时来了精气神,也不管有没有麦穗,只要看见横在地里的麦杆就捡起来捏在手里继续往前走。存生一边摞麦子一边说:“而今做庄稼活比以前省劲多了!没有三轮车的时候,割完了还要装上一架子车顺路拉回去,山地里还要套牛往上拉,挣的人嗓子直冒烟呢。而今的山路都拓宽了,三轮车能直接开到地头,省了多少事儿!”燕燕接上话茬反驳说:“咋不说以前咱们地少,几天就割完了,那才叫轻省。而今地多的,把人能破烦死!”秀荣怼燕燕说:“你个瓜怂势!地多了粮食多了,还不好吗?而今你们顿顿白面馍馍,想吃油饼子随时都能给你们炸,还要咋好呢?你们三个比起其他娃娃,享福得很了!自从我们开始做生意,家里缺过啥菜?像桔子和橙子这些水果,有的人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你们三个能敞开了肚皮吃。说句实话,在吃上就没把你们三个亏欠下!”存生“就是!就是!”地随声附和着。燕燕三个相互对视,挤眉弄眼地扮着鬼脸,谁也不敢再辩驳什么。

一抹残阳铺照,晚霞浸染了半个天空,五颜六色的云彩像海浪般汹涌澎湃,中间像是有几条黄色的海鱼在波涛里跳跃,旁边的云头聚集,像一头刚睡醒的雄狮,匍匐前身伸展着腰肢。燕燕三个哪有心思顾及这些,一个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耷拉着脑袋跟在秀荣和存生身后。他们再也没有来时踩踏虫子的那个兴致了,地面上的虫子却还一如既往,成群结队地蜷曲着身躯,向玉米地进发。存生和秀荣边走边聊着天。秀荣担心地说:“麦子一收完,虫没地方吃去,玉米又该遭殃了。不赶紧喷洒杀虫剂,今年的玉米还保不住了呢。你看这谁家的玉米,叶子和杆子上尽是密密麻麻的虫,一夜就能把玉米吃成光杆司令。跟咱们玉米地接茬的麦子一割,就要赶紧打药呢。他娘的!那一场烂怂暴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玉米刚成气候,它把虫下出来,还把人忙死呢!”存生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着急有啥用呢?虫又不是光吃咱们家的玉米,慢慢来!”

割麦子的这几天,王家奶奶系着围裙,咯噔着小脚,忙前忙后地料理着家务。案板上擀干了一大张面皮,放了缄面的缘故,略微的呈现青黄色。随着年岁的增长,王家奶奶的胳膊越发得没有劲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擀过长面了。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在炕头休息时,顺手拿起“孝顺子”,轻轻地捶打着肩膀。顺利刚买回“孝顺子”时,王家奶奶还嫌他乱花钱,说是身上哪里痒痒了,伸手就能够到,脊背上够不到的地方还有燕燕三个,再不行她找半截玉米芯子,用竹子戳进去也能凑合着用,哪里还用得着专门买个挠痒痒的玩意儿。王家奶奶还抱怨说,现在的人脑子越来越精明了,拿木板打弯,按照人胳膊手的样子做个挠痒痒的,名字还起得好,专门招惹年轻人花钱买孝顺。唠叨归唠叨,总不能买来了当个摆设不用,王家奶奶现在已然用习惯了“孝顺子”,一坐下来就在自己身上敲敲打打,也省得喊破了喉咙叫燕燕三个。现如今,燕燕三个她都使唤不动了,指使着干个活,嘴上嘟囔一串子,她看着都心烦意乱,还不如她手里这个使唤顺当了的“孝顺子”。她看着“孝顺子”就倍觉亲切,不禁自言自语地说:“而今人能的不得了!造的这东西比使唤几个娃娃都强。”王家奶奶抬眼望向天空,太阳已经从墙头斜了下去,她估摸着时间说:“院子里阴了有一阵了,缓一阵腿又该收拾着喂牛喂猪。割麦子的出去多半天了,三个娃应该早都饿了。唉,幸亏三个娃能帮点忙了,不然他们两个人就忙不过来。还想跟集挣钱,那十几亩麦子还要一镰刀一镰刀地往完割。”王家奶奶边说罢,扶着墙起身出了洞门。

听见拐棍噔噔作响的声音,狗拽着铁链绳摇着尾巴,蹦跶着四肢撒起欢来。呼呼大睡的猪闻声,哼哧一声爬起来,拱着鼻子张大嘴巴哼哼地叫唤。拴在木桩上的两头牛早已起身,摇晃着尾巴,甩着头拍打身体和眼角的苍蝇,脚不断地原地踩踏,几坨牛屎被踩踏得稀碎了一地。旁边的鸡窝里灰尘滚滚,公鸡拍打着翅膀追赶上一只母鸡,趴在母鸡身上啄头上的羽毛,以示自己不可撼动的王者风范,吓得其他几只母鸡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咕咕低吟。王家奶奶嘴里念叨着骂猪狗:“你们一天闲闲的,倒底有多饿呢?一个个沟子里像塞了个马勺一样,看见人就急了!”她隔着木头架给鸡倒了食,添好草料把牛拴到牛槽边,坐在旁边的土台阶上大口地喘着气,“唉,到底不行了,干点活气喘的。不挣扎着给那两口子长个精神咋弄?还想活到我颜龙把媳妇娶了,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我吗?唉——”王家奶奶这样说着,眼睛呆滞地望向对面的猪狗。没有见到猪食盆,猪原地转了几圈又倒头睡了过去。狗高昂着头和王家奶奶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耳朵高竖,呼的一下站直,抬起后腿不断地挠脖子以下的部位,似乎是越挠越痒,它又把整个身子紧挨着墙壁来回磨蹭了一阵,随后摇头摆尾抖动着全身,试图甩掉身上那些可恶的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