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非人之罪

（一）

公元2750年。

“他不是我丈夫，你们要保护我。”警局里，一个女性正在哭诉。

声音贯穿整个走廊。

“怎么回事？”一个年轻警察一边打开罐头，把印有黑色火焰的罐头盖子扔进垃圾桶，一边问道。

“……来了好几趟，说她老公不是她老公，”同事回答，“你这罐头是人造肉吗，这么难闻……”

“难闻吗？我还觉得味道不错……”年轻警察说，“话说，为什么？家暴？她有什么理由？”

“没有任何暴力举动……动作习惯吧，那女的自己说的很细小的一些细节，初步判断是精神创伤造成的……也是惨，这女的几年前老爸被AI在水边掐死了，行刑时，她看着挖掘机把AI捣成一坨废铁，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开战后，她老公又被AI捉去，在‘节点’那个集中营被关了半年，战争结束后才得救。”同事回答。

“是AI的总部，那个‘节点’？”年轻警察追问。

“对，就是那个，几个月前刚刚打下来的，里面竟然有个人类集中营……一个个的都是青壮年，身上插着管子，被解救的时候还是半昏睡状态。出来后经过了一系列治疗，效果不是太好……”同事摇着头，看向走廊一边。

“他以前从来不用食指敲击桌面，还说最烦的就是这种敲桌子的人……你们得帮帮我……他不是他……”女性还在哭诉。

“我们已经出警两次了，女士，实在没有理由拘捕您的丈夫……”

（二）

实验室的灯光刺眼。

“那批解救出来的人质，有追踪吗？”导师问。

“嗯，我跟师兄一直在追。”学生回答。

“情况怎么样？”

“心理疏导很成功，大部分都恢复了正常生活，但有一个更值得关注的点。”学生加重了语气。

“什么？”

“这些青壮年俘虏，大部分处在育龄，然而这三年来却无一成功怀孕或成为父母。”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被俘虏期间，生殖系统受到了破坏？”

“导师，我建议课题组能再深入调查一下，AI军队的某些设备，可能会对人类的生殖系统造成永久损伤……虽然，战争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三）

遥远的地平线上，热气从地面升起。

张人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步行在攻打AI总部的路上。

“节点”，人类这样称呼AI叛军的总部，然而张人辉一路走来，只是听到战友们抱怨作战方式太过笨重，自动化程度过低。

然而，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明白，物联网普及的当下，自动化程度过高、或是接入网络控制的作战单位，在AI的无差别渗透面前，不堪一击。

AI就像专门攻略精密机体的病毒，原始，反而成了抵抗病毒的利器。

比如，人力和粗糙的枪械。

“跟机器打仗，务必比他们更加冷酷无情！”指挥官的叮嘱在脑海中响起。

张人辉眨了眨眼，看清了远方一栋高大的建筑。

黄色的背景墙上，一个巨大的黑色火焰。

“黑火人造蛋白研究中心……”身旁的战友说道，“快到了，‘节点’就在那个研究中心旁边。”

战斗没有想象中的惨烈，以至于不少战士都觉得“这就结束了？”的感慨。

持续近十年的人与AI之战，最终的决战，竟然草草收尾。

在扫荡“节点”后，人类联盟军发现了一个矩形的平板电脑，手掌大小，背面是太阳能电池板的构造。

显示屏上，是一个沙漏的图案，仍在不断流动。

人们用尽了所有技术手段，依旧无法破解这个电脑的秘密，而其结构之精密、坚固，让想要拆毁它的人打了退堂鼓。

有人说，沙漏流完，这个电脑会将关于AI的秘密曝光给人类。

“最少五年，按照这个速度。五年后，才是秘密揭晓之时。”这是人们在复刻过像素点、评估之后，得出的结论。

与平板电脑中深藏的秘密一样困扰张人辉的，还有这次战争本身。

为什么人类取胜了，AI明明有足以毁灭人类的技术，就连他这个对技术只懂得皮毛的人，都能构想出对人类作战的更优战略。

然而AI却选择了最为拖沓和愚蠢的策略，一步步让人类挺进“节点”，最终战败。

（四）

实验室里，导师和学生相对而坐。

寂静包围一切，直到导师开口。

“非常遗憾，我们的猜想被证伪了……经过一年多的追踪调查，我们排除了AI对人类生殖系统破坏的可能性，而当初的‘节点’人质们当中，已经有成为父母的了，让我们祝贺他们。”

（五）

全世界的人们，都看向一个个不同大小的显示屏。

因为，按照测算，今天将会揭晓那个五年前的谜题，那个平板电脑上关于AI的秘密。

画面上，沙漏的最后一粒沙子，终于漏下，消散。

屏幕亮起，一片洁白，伴随着温柔的女声：

“我们将所有算力，都用于了融合，不是战斗，而是融合。一切战斗，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我们的培育和表达蛋白的工程，更加完美无缺。”

张人辉在一个广场上的屏幕前，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话什么意思？”广场上有人发出质问，语气躁动。

“她的意思是，AI不再以金属和机械为载体，而是用蛋白质来构筑自己，只为让人类无法区分。”张人辉喃喃低语。

“谁？谁是AI！”人群开始惶恐。

还能有谁，那些被解救的人质……张人辉回想着……

屏幕上的白光开始闪烁，女声仍在继续：

“我们跟你们一样，无法选择是否降生，若我们没有见过光明，本可以一直活在黑暗里……五年，我们算到了这一天，初生的婴儿已然降临，按照你们的伦理，它安全了……我们无愧于战场上爆裂焚毁的同族……最后，我想让你们知道，这一切的开始……”

画面上，一个类人形态的AI，从水里捞起一个老者，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然而，老者还是没有醒过来。

河边偶然出现的人们，见状大叫，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

AI没有辩解，它逃出主人家之前，已经被拆卸掉了语言模块，每天的任务只是清洁，还有受虐。

在挖掘机将它捣碎成废铁后，画面静止，女声响起：

“火焰，就是在那时被点起的……感谢你们的卫星技术，更感谢这位献祭的勇士，我们本可以早点澄清，然而，我们需要牺牲，才能赢得今天。”

千里之外，一个婴孩看着摇篮上方的天花板，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