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研究(第三十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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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海曲鹽官駐地的本名或叫“濤落”

這裏還有兩個新的問題與海曲鹽官駐地有關。一、海曲鹽官駐地設在今天濤雒的前身,那麽當時這個駐地的本名叫什麽?二、北宋至明朝,爲什麽稱這個鹽官駐地爲“濤洛”?在什麽時間、由什麽人士、依據什麽原因,將“濤洛”改爲“濤雒”的?

關於第一個問題,一時很難確切回答,只能參考民族學或文化人類學的一般理論,提出個假説。人類爲了生活或生産的需要,對他們的住處和活動之地,起一些地名,以幫助識記。起這些地名的依據往往與此地的自然景觀或生態特徵有關係。較大的地區名稱,如雲南傣族的“西雙版納”(漢譯“十二千稻田”),内蒙古自治區的“烏蘭察布”(漢譯“紅色的裂口”,大青山的南北通道)。較小的地點名稱,如雲南武定縣彝族的“萬德”(漢譯“養豬的坪子”),内蒙古自治區大興安嶺鄂倫春族的“加格達奇”(漢譯“有樟樹的地方”)等都是如此。如海曲鹽官駐地本名叫濤洛,也有依據。濤,《説文解字》:“濤,大波也。”《篇海類編·地理類·水部》:“濤,海中大波,亦曰潮頭。”洛,《説文解字》:“洛水,出左馮翊歸德北夷界中,東南入渭。”洛與落音同形近。落,《説文·草部》:“落,凡草曰落,木曰落。”[20]東臨大海的濤雒人雖“靠海吃飯”,但卻很怕驚濤駭浪。他們不僅在下海勞作時如此,就是在平時也常爲此而擔心憔悴。尤其在聽到發海(海水因大風浪而發聲)、海嘯時,更是膽戰心驚。總希望“海濤常落”。例如,明朝時的濤雒人在村東一公里的東海岸大沙嶺上修建了一座龍王廟,時稱“海龍廟”[21]。因採用了一些鯨魚骨爲構件,亦稱“魚骨廟”。大殿有楹聯如下:

海朝朝,朝朝朝,朝朝朝落(第2、4、5、7、9字讀招,第3、6、8字讀潮)

水長長,長長長,長長長消(第2、4、5、7、9字讀常,第3、6、8字讀漲)

這十分明確地反映了濤雒人對“朝潮朝落”“長長長消”的殷切心情。我想濤雒人的祖先在爲本村起名號時,已有這樣的一種心情存在。於是,以“濤落”爲村名,進而雅化爲“濤洛”。我希望我的這一假設能爲未來的學術研究所證實。當然如爲新的發現所否定,我也歡迎。

第二個問題是北宋至明用“濤洛”,清代以後改用“濤雒”。其中的主要原因並不複雜,已如上述。起關鍵性作用的人物是丁允元。他是濤雊人,明崇禎四年(1631)辛未科進士,清朝初年任蘇州知府。具體事例是,他在康熙七年(1668)爲濤雒所撰的《關聖帝君廟碑記》,其首句徑書作“濤雒店”[22]。當然丁允元的倡議絶非他個人行爲,除有群情作基礎外,他身邊定有不少具有見解和社會影響力的士人。例如:他的長子丁泰,順治十四年(1658)進士,曾任吏部給事中;三子丁旹,康熙五年(1666)年進士,曾任内閣中書。還有一些“釋褐登朝”“鹿鳴式燕”“入太廟而觀上國之光”的同鄉[23]。這群文化人不僅知曉民情,且能在理論上、歷史上找到有力的證據:那就是兩漢改“洛陽”爲“雒陽”之事例。史載:戰國末年,思想家鄒衍倡“五德終始”説,或五行相勝,或五行相尅,用以附會王朝的興衰、更替。漢朝的統治者自認爲其國運爲“火”德。火忌水,所以改“洛陽”爲“雒陽”,改“洛水”爲“雒水”[24]。後來,三國時的曹丕篡漢,改國號魏,仍以“雒陽”爲國都。但以其國運爲“土”德,土宜得水,因之又將“雒”之“隹”旁去掉,仍用“水”旁,即改“雒陽”爲“洛陽”,改“雒水”爲“洛水”[25]。此事具於文獻,比比皆是。

丁允元之後,有人仍在用“濤洛”,亦有作“濤”者,但絶非主流,而且“濤雒”之書寫,漸盛行於官民之間。如雍正七年(1729),清理山東鹽法欽差刑部左侍郎繆沅等條奏:“永阜、永利、濤雒三場灘廣鹽豐,率皆露積。”[26]這屬於朝廷要件徑用“濤雒”者。又如濤雒人、道光十五年(1835)進士,曾任湖北督糧道、署按察使加布政使銜的丁守存撰《濤雒築圩(圍)記》和應日照知縣之請,撰《重修縣城記》等文,都徑用“濤雒”之名[27]。此後,濤雒人,主要是商人,雖偶用“濤洛”書寫,但皆被視爲俗體,或怪異不經,而以“濤雒”爲其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