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讲一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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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市镇水泵的细流

(场景:两条主街的拐角[1],市镇水泵的水流潺潺作响。)

北边是中午!东边是中午!这里也正值中午,这酷热的阳光几乎是不偏不倚、完完全全地照在我头上,快要让我鼻子下方水槽中的水浮泡生烟了。真的,这对于我们这些公职人员来说是一段艰难的时刻!而在3月份会议上选出的所有本镇官员中,对于永久性强加在市镇水泵上的多重责任,承受这副重担一年之久的人在哪里?作为镇上最珍贵宝物的守护者,“本镇司库”的头衔自然归我所有。穷人的监督者们应该让我成为他们的主席,因为我对贫民有求必应,而不向纳税的他收取费用。我是消防部门的领导,也是卫生委员会的医生之一。作为和平的守卫者,所有喝水的人都会承认我的地位等同于巡官。当一些公告张贴在我面前,我还通过宣告它们来履行镇职员的一些职责。在一定范围内来说,我是市政当局的主要负责人,并且通过我冷静、稳健、正直、彻底和公正的任务执行和忠于职守的敬业态度,向我的同僚们展示出一个令人钦佩的范式。无论寒暑,一日不辍,从早到晚都能看见我在最繁忙的街角,在集市上,一视同仁地向富人和穷人伸出我的手臂,晚上我将一盏灯举过头顶,照亮自己的位置并防止人们掉入水沟里。在这个闷热的中午,我是炎热民众的斟酒人,为了他们的利益,我的腰上束着一只铁杯子。就像在集结日当天一个身处闹市的酒贩子,我用最清楚最响亮的嗓音向所有人大声呼喊。

瞧这儿,先生们!这是琼浆玉液!来呀,来呀,先生们!来呀,来呀!这是上等的好东西!这是亚当神父的纯正麦芽啤——比任何价格的干邑白兰地、荷兰杜松子酒、牙买加甜酒、浓啤酒或葡萄酒都要好;装在这大桶里或单只杯子里,不要一分钱!来呀,先生们,来呀,随便喝!

如果这样都喊不到人来,那真是遗憾。他们来了!在一个大热天,先生们!再畅饮一番吧,以便让自己待在凉爽怡人的水汽中。你,我的朋友。如果你喉咙里的尘土和你牛皮鞋上的一样厚,就需要再来一满杯将它冲刷干净。我看你今天已经步履艰难地走了十英里了,正如一个聪明人经过小酒馆,停在奔腾的小溪和水井旁。否则,夹在外热内火之间,你会被烧成碳渣,或者像海蛰一样化为乌有。喝吧,顺便让点位置给那位朋友,他来找我帮他浇灭昨夜饮酒的高烧。说到饮酒,他可没有从我这里喝过一杯。欢迎,脸色最红的先生!你和我一直都是陌生人;坦白说,如果你呼出的烟气不淡薄一点的话,我的鼻子是不会渴望一份更亲近的友谊的。可怜你,伙计!水完全是嘶嘶作响地从你火红的食道流下去的,并在你误认为是肚子的微型地狱中全部化成了蒸汽。再满上,然后以一个酒徒诚实的话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在酒窖、酒馆、或任何一种酒店里,用孩子们的饭钱换来只有这一半好喝的一大口酒?现在,这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你知道了冷水的甘甜。再见吧,不过每当你口渴时,请记住我在老地点有源源不断的供应。——下一位?——哦,我的小朋友,你被学校松绑,来到这里擦洗你如花的面庞,从市镇水泵里痛饮一番,沉溺被教鞭惩罚的记忆,以及其他一些学童的烦恼?喝吧,如你年幼的生命之流般纯净。喝吧,你的心脏和舌头可能永远不会比现在更焦渴。好的,我亲爱的孩子!放下杯子,把你的位置让给这位老绅士吧,他踩在铺路石上的脚步如此轻柔,我怀疑他是担心把它们踩碎了。什么!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对我毫不感激,好像我的盛情只适于那些没有酒窖的人。——好吧,好吧,先生,我希望,一切都好?去拔掉瓶塞,倾倒酒瓶;但是当你的大脚趾痛得让你大呼小叫的时候,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如果绅士们享受痛风带来的愉悦感,那么对于市镇水泵来说都是一样的。这条口渴的狗倒没有蔑视我的款待,它的红舌头伸在外面,只用后腿站着,从水槽里拼命地舔水。看它再次又蹦又跳,多轻快!——大颚狗,敢问阁下得过痛风么?

满足了吗,各位?那就擦擦你们的嘴,我的好朋友,当我的喷口有那么一刻闲暇,我会用一些历史故事来取悦这个小镇。很久很久以前,在古老树干深深的阴影中,一眼泉水从布满树叶的土地里冒出来,位置就在你们如今所看到的,我所在的阳光明媚的人行道上。那泉水明亮而清澈,被视为像液体钻石一样珍贵。印第安人的首领从远古时代就开始饮用它,直到烈酒在红种人身上爆发泛滥,他们整个种族都被清除出了这眼冷泉。接着恩迪科特和他的追随者来到这里,他们经常跪下来喝水,使他们长长的胡子也浸入泉水中。那时用得最多的高脚杯是由桦树皮做成的。温斯罗普总督从波士顿出发,走完一段行程后,在这里喝下他用双手捧起的水。年长的希金森牧师也于此处沾湿他的手掌,将它放在全镇第一个新生儿的额头上。很多年这里都是动物的饮水之地,而且,也可以说是附近居民的盥洗池,所有的体面人都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洗净他们的面容,然后在泉水形成的镜子中凝视自己的倒影——至少,美丽的少女们是这样做的。在安息日,每当一个婴儿要受洗时,教堂司事就用水盆从这里盛满水,放到简陋礼拜堂的圣餐桌上,这个简陋礼拜堂曾占据那个雄伟砖砌教堂的一部分地方。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人被它的水奉献给天堂,并将他们此消彼长的影子投入它明净的胸怀,然后从地球上消失,仿佛尘世的生命只是泉水中一闪而过的图影。最后,泉水也消失了。四面八方都挖起了地窖,整车整车的碎石被倾倒在泉眼上,一股浑浊的溪流渗出来,在两条街的拐角处形成一个泥坑。在炎热的月份里,也就是最需要它的凉爽的时候,尘土如云飞到那被遗忘的水源诞生地,现在已成了水源的葬身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市镇水泵被插入古泉的源头,而当第一个水泵朽坏时,另一个接替了它,然后是另一个,再是另一个,直到我站在了这里,先生们和女士们,用我的铁杯子为你们服务。喝下一口,精神焕发。这水和为古木之下的印第安酋长解渴的水一样纯净而凉爽,虽然现在这荒野的宝石被置于发热的砖石下珍藏起来,但除了建筑物的投影外,再无老树的阴凉。而这个故事的教训就是,因为这个被荒废且消失已久的泉水现在已广为人知并再次受到重视,所以冷水的优点——从你们的父辈起,它就被严重忽视了——本应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请原谅,善良的人们!我必须暂停我的滔滔不绝,压出一股水给水槽添上,以便让这位赶牲口的人和他的两头牛饮用,他们来自托普斯菲尔德,或是沿路的某个地方。我的工作里没有哪个部分比给牲口喂水更令人愉快了。看!它们多么迅速地降低水槽两边的水位,直到它们宽大的肚子分别被一或二加仑的水所浸润,这才有时间以平静享受的叹息来吸饮。现在,它们绕着它们那可怕的饮水器边缘滚动它们安静的眼睛。一头牛是你真正的豪饮客。

但是我发觉,我亲爱的听众们,对于我剩余的话,你们等得不耐烦了。如果我坚持要多花一点时间在一个如此富有成效的话题上,就像我自己的多方面优点一样,我恳求你,不要把它归咎于不够谦虚。这完全是为你们着想。你们越觉得我好,也就越能发现你们自己是更好的男人和女人。我不会谈论我在洗衣日至关重要的作用,尽管仅凭这一点,我可以称自己为一百个家庭的家庭之神。同样,我可敬的朋友,我会避免去暗示如果没有我的辛勤付出,你们露出来的都是肮脏的面孔。我也不会去提醒你,有多少次当午夜的钟声让你为易燃的市镇颤抖,你飞奔到市镇水泵,见我在混乱中一直坚守自己的岗位,准备为你送上救命的水流。也不值得过分看重我对医学文凭的要求,因为自从希波克拉底时代以来,医生简单的行为准则比那些发现人们生病或者让他们生病的所有恶心传说更可取。让我们更广泛地看待我对人类的有益影响吧。

不,与我被智者承认的那些功勋相比,这些都是琐事,这个功勋——如果不单是指我个人,而是作为一个阶级的代表——就是成为这个时代的改革先锋。从我的喷口中,以及所有与此类似的喷口中,必须奔出水流,清除我们地球上一大部分罪行和痛苦,而这痛苦已经从寂静的火泉中涌出来了。在这个伟大事业中,牛将成为我的重要盟友。牛奶和水——水泵和牛!这是光荣的伙伴关系,它将拆除蒸馏作坊和啤酒厂,连根拔起葡萄园,粉碎苹果酒压榨机,毁灭茶叶和咖啡贸易,最终垄断整个解渴行业。祝福一切圆满!这样贫穷就会从土地上消失,在她肮脏的外形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就不会再有那么破败的茅屋。然后疾病因为缺少其他受害者,会自啮其心而死。然后是罪恶,如果它死不了,也会丢掉半条命。迄今为止,遗传性高热狂乱症已在人类血液中肆虐,由父亲传给儿子,并在每一代人中被饮下的液体火焰重新燃起。当向内的火焰被熄灭,激情的热量就不得不冷却,而战争——国家的醉态——也许会停息。至少,不会再有家庭之战。丈夫和妻子,享受着深深地宁静的快乐——一种平静温和的幸福——将会携手度过一生,在延长的生命结尾安然地躺下。对于他们来说,过去没有狂梦的动荡,未来也没有似醉汉狂躁妄为时的永恒。他们死去的面孔长留着记忆和希望的笑容,显现他们的灵魂在过去以及将来的样子。

咳咳!这一通长篇大论叫人口干舌燥,尤其是对于一个不熟练的演说者。我直到现在才想到节制的演讲者们为了我经历了怎样的辛劳;今后他们会为自己服务。哪个善良的基督徒,帮我抽点水出来,让我润润喉咙。——谢谢你,先生!——亲爱的听众们,当世界通过我的方式重新焕发活力,你们将把你们那些没用的酒缸和酒桶垛成一个大堆,点起篝火以对市镇水泵表达敬意。而当我像我的前任一样腐烂的时候,那么,如果你们敬重我所做过的事,就让一座布满雕纹的大理石喷泉在此取代我的位置。这样的纪念碑应该树立在每个地方,并在上面刻写我的丰功伟绩。现在,听好了,接下来要说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有两三个诚实的朋友——我知道他们是真正的朋友——尽管如此,因为他们的好勇斗狠,我被置于一种可怕的危险之中,我的鼻子会被打破,或者甚至我会被整个儿扔到人行道上,让我失去对宝物的守护。——我祈求你,先生们,让这个错误得到改正。这样做体面吗,试想,你对禁酒主义充满狂热,以一个酒徒护卫他的白兰地酒瓶的方式从事市镇水泵的光荣事业?或者冷水的优良品质不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而只能通过草率地跳入热水中,并烫伤你们自己和其他人的方式来体现吗?相信我,它们可以的。在你将要发动的道德战争中——事实上,也在你们生活的整个过程中——你选不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例子,我从不允许我周围世界的灰尘和闷热空气、动乱和各种不安潜入那深邃平静的纯净之井,可以称之为我的灵魂。每当我倾吐那个灵魂时,就是要冷却地球的高热或清除它的污点。

一点钟了!不,那么,如果用餐时间到了,我也可以保持平静。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是熟人,她提了个水罐让我给加水。她可能会在提水的时候遇到一个金龟婿,就像雷切尔那样!——把你的水罐拿过来,亲爱的!好了,满到边沿了;现在跑回家,边跑边偷偷地看你在水罐中的甜美影子,不要忘了给我自己也来上一杯:“市镇水泵万岁!”

注释

[1]塞勒姆镇,埃塞克斯街和华盛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