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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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和古诗,古诗与《古诗十九首》

所谓古诗,一般地说,是指流传已久,难以确定其绝对年代的无主名的诗篇。屈原、宋玉之后,汉朝没有出现什么大诗人,汉朝的诗歌只有不知名的乐府和古诗。魏晋以来,个人的创作大大兴盛起来,诗人受到社会上普遍的重视,作诗才成为一种专业。著名的作家像曹植、王粲、阮籍、陶潜、谢灵运、鲍照之流,固不必说,即使是“争价一句之奇”〔一〕,也都可以蜚声诗坛,垂名后世。随着诗歌的发展,古诗这一名称,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采集民间诗歌,以之合乐,是汉朝乐府机关职掌中一项最重要的工作,也就是乐府歌辞最主要的来源。其中虽有极少一部分御用文人奉命撰制的歌辞,但究竟是无关重要的。乐府规模,盛于西汉武帝刘彻时代。班固《汉书·艺文志》记录的采诗地区,北极燕、代、雁门、云中,南至吴、楚,西到陇西,东至齐、郑,可是所采的诗歌,仅有一百三十八篇。这个数字,固然是东汉时的记录,难免有散失遗亡;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各地丰富的民间诗歌,决非当时政府所能尽采。这些未被采录的诗歌,无疑地单独在社会上流传;再加上一部分原已入乐而失了标题、脱离了音乐的歌辞,后人无以名之,只得泛称之为古诗。古诗和乐府除了在音乐意义上有所区别而外,实际是二而一的东西。现在乐府古辞中,假如某一篇失去了当时合乐的标题,无所归类,则我们也不得不泛称之为古诗;同样,现存古诗中,假如某一篇被我们发现了原来合乐的标题,则它马上又会变成乐府歌辞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所有的古诗都曾入过乐,但其中确曾有部分入过乐的。像《古诗十九首》中有好几篇唐、宋人引用时明明称为“古乐府”。朱乾《乐府正义》甚至说“古诗十九首,古乐府也”,即其例证。后人辑录汉代诗歌,“乐府”和“古诗”的界限总是划分不清,往往一首诗甲本题为“乐府”,而乙本则标作“古诗”〔二〕,这样的事实是经常看到的。

古诗的含义,和乐府同样的广泛,可是作为一个整体而出现在《文选》里的《古诗十九首》则是汉代古诗许多类型当中的一个类型,我们必须把它和一般的古诗从概念上加以明确的区分。

第一,古诗和乐府一样,其中固然有抒情的诗歌,但更多的是社会性的叙事诗。像《上山采蘼芜》、《十五从军征》、《孔雀东南飞》等篇皆是。可是《十九首》则篇篇都是咏叹人生的抒情之作。从内容来看,自成体系,不同于一般的古诗。

第二,古诗和乐府都是流传在社会上的诗篇。其中固然绝大部分是劳动人民的口头创作,但也有文人的歌咏。收集在一起,作者的阶级关系和他们的文化水平是极为复杂,极为参差不齐的。而《古诗十九首》则完全是文人的创制。从作者来看,彼此间又是一致的。

第三,古诗和乐府,篇幅的长短距离很大。《十九首》里,没有长篇,最长的不多于二十句(《东城高且长》、《冉冉孤生竹》和《凛凛岁云暮》三首),最短的不少于八句(《涉江采芙蓉》和《庭中有奇树》二首)。就诗歌的形式来看,彼此间也是相近似的。

由于上述三个特征,就使得《十九首》在汉代古诗系统中构成了一个具有独立性的类型的意义,这个类型的古诗,就是汉代无名文人创作的抒情短诗。

汉代的古诗究竟有多少篇呢?这话很难说。这不但因为年代久远,散佚太多;而且现存的汉诗,古诗和乐府也难以划分得清楚确切。单拿像《古诗十九首》这一类型的古诗来说,原来也不只十九首。《诗品》说:“陆机所拟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怨,颇为总杂……”嵘所指的当然不包括古诗中的叙事诗;同时,他所看到的也不会是全部,可是已有五十九首之多。萧统编著《文选》时只选录了十九首,足见他的去取标准是相当严格的。《十九首》以外的汉代抒情短诗流传到现在的也就有限了。虽然徐陵《玉台新咏》和其他古籍中还存留一些,但时代莫辨,真伪难明,而且对后来的影响也不大。只有这十九篇,经过时间的考验,历久弥新。它标志着汉代五言抒情诗的最高成就,同时也概括了这一类型的“古诗”的全部风貌,而成为我们研究的主要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