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水记

世间很多事，貌似不合情理，殊不知都有因果。

住处西侧有座山，翻过山脊，便是一山谷。谷内清幽，有灌木丛，郁郁葱葱。灌木丛中有一小溪，溪水清澈，由北奔来，抚石而过，又折向西。溪上有一桥，过桥入丛林，见一八角小亭，名为八功德亭。亭内有一泉眼，汩汩出水，长年不断，名为八功德水。据经书记载，凡是清净圣地周围，均能发现八功德水。

八功德亭离我住处两里有余，有小路可走，我常去那里打水。路虽不远，但海拔近四千米，要翻过一山脊，还要打两桶水，就不太容易了。在高原上，所有生物都会放慢节奏，藏民动作缓慢，牦牛走路踟蹰，猫狗追赶也不会太快，连天上的老鹰，飞得也比在平原上慢些。还好，我已适应了这种节奏。

今日同行打水者，还有恒师兄和二师兄。

刚到山脊，三人均已气喘吁吁，打算在此歇息片刻。

忽然，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咚咚泉水声悄然入耳，夹带几声清脆鸟鸣，顿时让人心旷神怡，疲惫全消。抬眼望去，谷底的小溪曲折蜿蜒，不疾不徐，于灌木丛中时隐时现，最后躲向大山背后，消失不见。山谷上空横挂着些五彩经幡，与蓝天白云相映，迎风飘动。

佛经记载，吹过经幡的风，会带有慈悲。

沿山路小心地下到谷底，过小桥，穿丛林，来到八功德亭，忽然发现亭内石板上有一只死老鼠。恒师兄说这只老鼠淹死在水中，上次是他把老鼠尸体捞起放在此处。

二师兄问：“为何不拿到山坡那边去？”

恒师兄说：“我有些怕。”

我有点鄙视他，心中一动，戴上手套，捏起老鼠尾巴，边念经边提着尸体，走到对面山坡边，挖了一小坑，埋了。

我返回后，二师兄说：“来，老衲给二位大德讲个故事。”

话说五百年后，恒师兄再次投胎转世为人，名曰小恒。

小恒师兄那一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长得更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那真是才子中的才子，潘安里的潘安。

各位，为何恒师兄这辈子长得寒碜？《金刚经》有云：“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那为何五百年后他会貌胜潘安？只因他此生出家修行积累功德，且常采花献佛，故有此果报。

话说小恒师兄遇见一个名为小舒的姑娘。小舒姑娘长得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为人亦是贤良端庄落落大方，算得上是佳人中的佳人，西施中的西施。除了眼睛略小之外，别无缺点。小舒和小恒情投意合，暗许终身。双方父母十分满意，连街坊邻居都赞叹：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然而，佛说：“诸行无常，诸漏皆苦。”

各位，你们猜怎么着？

离婚期还有七天，小舒姑娘忽然找到小恒师兄，坚决要求分手。小恒师兄问其原因。她满脸泪痕死活不肯说出真相，但态度异常坚决，说：“忘了我吧，你是个好人！”

小恒师兄是痴情君子，纵然伤心欲绝，也只好说：“我会等！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小舒听后一脸茫然，可能没懂，扭头离去！

过了月余，小舒姑娘和另外一空姓男子举行婚礼，结为夫妇，貌似二位也是两相情愿，恩爱美满。

得此消息，小恒师兄痛不欲生，一病不起。终于，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问：“师父啊，这是为什么？”

师父摇摇头，长叹一声，拿出一面小镜，递了过去。

小恒师兄接过镜子一看，里面出现无数画面，一切都真相大白：原来小舒姑娘就是五百年前淹死的那只老鼠，那位空姓男子正是今天把它埋了的行空师兄。

为此，老衲作《西江月》一首，有道是：

五百年前因果，万千劫里轮回。

姻缘自有天为媒，痴女情郎勿悔。

世事一场大梦，众生沉溺无归。

何时梦醒擎风雷，笑看桃红柳翠。

故事讲完，三人哈哈大笑！

装满八功德水，休息片刻后，三人原路返回。

回到住处，我若有所感。

世间很多事，貌似不合情理，殊不知都有因果。